孟书韵张张嘴,刚要解释,就见黎恪双眼失焦,张开干裂得发白的双唇,喃喃道:“怎么又来了······”
随即又晕死了过去。
孟书韵:······?
不是,这得多不想看见她。
她梗了一下,手上动作也不敢停。
包扎的时候她都不敢用粗布,扯了自己带着的中衣缎面给他包。
等处理完伤口躯干处的伤口,她带的金疮药已经没了二分之一;剩下四肢上的大多是划伤,多数已经凝了血痂,便擦干净了给他盖上薄褥,手指她怕绑得太厚不透气,就一根根扯了薄补松松包上。
黎恪一个比她高壮那么多的男子,完全昏迷的情况下仅仅是条胳膊都不轻。
导致她明明吹着冷风,桶里水的温度也降了下来,却还是热出了一身汗,
等全身的伤口处理完毕,可能是有了安全感,她再用力掰他的嘴时就成功了,飞速把药塞进他的嘴里,才长呼一口气。
她这时才突然发现自己一晚上都屏息凝神的,不敢发出大动静,放松下来一时腿间火辣辣的痛就传了过来。
收了个尾就一瘸一拐回了前院,顶着驿卒看稀罕的眼神走进了那间二字号房。
房中有油灯,只是烧得只剩个底儿了,她尽量趁着屋中油灯烧尽前脱下缺胯袍,留下方才要的油灯以备不时之需。
缓缓将裤子褪至膝盖,立马就看到大腿之间已经被磨掉了一层皮肉,白皙的皮肤上是刺眼的点点血红,小腿肚和髌骨内侧也被马鞍脚蹬硌得一片青紫。
孟书韵摸摸那麻布裤的料子,除了骑马磨出来的伤,八成这麻质料子也加重了伤口,倒腾了半天又扯了那件中衣剩下的料子垫了两层缎面。
这两次折腾下来,那缎面中衣彻底变成破布了,她干脆将料子扯成能包扎伤口的长布条收拾了起来。
整理完了这些她估摸着已经凌晨两三点了。
考虑到存储体力才能迎接接下来几个月的战斗,她合衣躺在床上。结果一闭眼眼前就出现了孟致尧和孟书泽失望的脸,生死未卜、血肉狰狞的黎恪架着木枷死去的模样。
本应困得睁不开眼的她垂死病中惊坐起,痛苦面具地顶着驿卒诡异的目光和疲惫的双眼又跑到了后院。
她再回来时,那桶驿卒明早才会收走的水桶已经移了位置,轻声走过去一看,那桶水里面竟然已经少了离开时的二分之一。
没落什么泥,看起来是有人扒拉着喝了。
她快步走去黎恪那里,薄褥有被拉扯过的痕迹,像是有人想拿走但又因为忌惮没敢真拿走。
这下她是真的不敢离开了。
往身上披了件带来的厚袄,直接在黎恪身侧坐下来。
安静下来,孟书韵就有了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仿佛能看到旁人如同野狼一般在黑夜中窥探着他们。
这······应该不是错觉,她被盯得心如鼓擂,想起孟致尧的铁腕治军,直接将随身带着的匕首拿出,“唰”地一声一把插在了身侧。
过了一会,才感觉窥伺的目光少了些许。
松了口气,反手摸一把黎恪的额头。
还是烫。
没办法,她又任劳任怨起来用浸湿了帕子给他贴在额头上。
就这样给他将帕子换了几个来回,摸着额头的温度好像低了一些,才又窝回去。
真的,黎恪以后成王成霸后最好对她好点。
她两辈子都没这么用心地照顾过一个人。
这时候她才感觉到累,背靠墙群坐着,头一点一点地往下吊,天气又冷得她一阵一个激灵地抖。
孟书韵缩着,小心不压到伤口地往黎恪这个大热源身上靠,挪着挪着,最后抱着他一只都是细碎伤口的胳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安静下来后远处山间的狼嚎声倒听得一清二楚了。
上一世去山野老林里徒步都很难遇见这种场面,这里却到处都是。
野生动物不缺,猎人也不缺。
这是个人人都吃野味的时代,倒不如说是野味才是常见主菜,她平日里就常吃孟致尧和孟书泽打回来的。
纯天然的野味便特别挑肉,味道不是极好要不极难吃,有时候肉柴起来感觉牙都感觉要被揪碎。她一般都很给面子,后来发现是老肉,就会提前让厨子多炖几轮,最后往往有种诡异的能下咽的味道。
现代吃野味犯法,如果任务完成了,她就可以回家吃那些家畜肉了,调料也更丰富······
孟书韵想象着任务完成后回家的日子,渐渐睡了过去。
“咯——咯咯!”
一声鸡叫突起,孟书韵猛地被惊醒坐了起来。
周边还是一片沉郁靛蓝,只有远处的天边有蒙蒙微光。
有几个流人已经醒了,三两个在抓着驿卒的袖子问有没有多余的干饼,被后者觉得晦气踢了两脚滚到地上,拍拍屁股当作无事发生走了。
也有人在就着自己昨天让驿卒打的那桶水喝,驿卒看见上去又是几脚,“没娘养的玩意儿,喝你爷爷的口水吧,我呸。”他夺过水桶,朝他们的方向狠狠唾了一口。
她有些茫然地摸摸身上盖着的褥子和厚袄,过于缺乏的睡眠让她有些许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的迷茫。
哦对,她跟着被流放的黎恪跑出来了。
下意识摸摸手边,空的。
黎恪······黎恪呢?!
孟书韵一惊,她环视一周都没看到黎恪的身影,赶忙起身,该不会是伤重出事被人拖走了吧。
小跑绕着马厩、墙群找了两圈,都没看到人。
将要离开后院时,那个清瘦的人影却出现在了门口。
由于昨夜被她用匕首划开了衣襟,他搭着那件赭色囚衣,用衣带插进划开的裂口将衣服绑了起来,并不厚的衣服划痕下能看到浸染了深红血色的霜色缎布。
整个人都有种破碎感。
孟书韵愣了一下,下意识做了昨晚做了无数遍的动作,双手分别搭在彼此额头上,比划:“烧退了。”
不等他说话,又问:“你什么时候醒的?现在就已经能动了吗?别逞能。”
黎恪抿唇,驻足原地看着这个他原本以为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人生中的女子。
他方才醒来时天还昏暗一片。
昨晚找了一个角落想延缓温热流出身体的速度保持清醒,但入夜的寒风削弱了他的疼痛,也让他因肌肤割裂的折磨中而清醒的思绪昏蒙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终于染上了自己最不想遇见的病温。
他想笑笑,却只能挤出讥讽的笑让支撑着身体最后的痛苦找到了一处不易让人察觉的位置。
思绪中飘过很多事,最终都回归那张满怀失望的杏眼。
他知道是自己的懦弱让她寒心了,是他没有勇气再面对她。
他这一生的勇气好像都在求取时说出“你我总角之谊,不若相为夫妻”耗光了。
用着从未说过的刻薄言语伤害她让他几欲呕吐,让他陷入梦魇,让他更加厌恶连在她面前蜷缩起这具满是丑态的身体的气力都没有的自己。
然而这一刻,这是身体的折磨第一次给他带来欢愉,那种将要走向灭亡的欢愉让他沉溺。
他狠狠抓了抓地板,试图用缺少指甲的指尖换回自己的思绪,却连一丝痕迹都留不下来。
只要让他死在这个无人发现的角落,让他死在会被她忘记的污秽之地。
临死前,他想用最低劣的怨恨诅咒那些戕害他们的人,却在某一刻看到了那个似乎从未出现,又似乎在梦中无数次若隐若现的面庞。
她呼唤着那个被剔除的名讳,试图唤醒他。
他想要驳斥,不想听那名字从那朱丹唇畔发出,最后却好像只是抓住了只思绪边缘的柔荑。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嗤笑了自己的痴心妄想,却第一次没有拒绝,将最惨破的身体交给了迷惑人心的山野精怪。
然而再次睁开迷蒙双眼时,他感觉到的却是手臂处温暖的重量与身上的厚重。
一床被子盖在自己的身上,本以为会更加疼痛的伤口却没那么难忍,赭衣被人划开,露出的却是已经上过绷带的痕迹,身上犯冷的昏沉也退了去。
而靠在手臂上的是一张恬静温婉的精致面庞,那张山野精怪画皮画骨的面庞。
她只有小半边身体躲藏在被子之下,大半部分露在外面只是虚虚盖了件袄子。
这一切是谁做的不言而喻。
他第一次能如此清晰地看到这双眉眼,白皙的肌肤冻得发红,发丝揉在了他的臂膀与脸颊之间。不知梦到了什么,那双黛眉轻皱起,他鬼使神差地想要触碰,好似碰到了就能看到她的梦境,却在要接触到的最后一刻惶恐停下了手。
他突然觉得荒诞。
那种荒诞的感觉就如同过她现在面目都是担心地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之上,焦急地问着他的情况。
孟书韵没等来回答,等来的却是一碗热腾腾的生姜汤被不由分说地塞进了她的手里。
黎恪不像平时人吃饭时那样大拇指与食指分别捏住碗口和碗底,他不管那碗有多热,直接将掌心托在了碗底,挡住了他缠着霜色缎面的指尖,与那之下被拔掉指甲的斑驳伤口。
连一句话都没有,从她身侧走过去,连一片衣角都没有蹭到。
孟书韵后知后觉这是回报她包扎的意思。
她端着那碗热汤,追上去道:“你非得这样跟我划清界限吗?”
黎恪听到这话驻足,定定凝视着她:“我不需要你的好意,离我远点。”
更新了更新了!
三天改三万字,一共睡了四个半小时太刺激了
我第一次知道自己竟然这么能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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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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