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家的低气压,已经持续十来天了。
虽然消息未曾走漏,但薄晏的亲信都知道,约莫两周前,薄晏和爱人许清屿大吵了一架。
夫夫两个结婚三年,头一次爆发如此严重的争吵。在薄家工作四十年、看着薄晏长大的管家几番努力想要劝和,都被正在气头上的两个人合力给使派出了书房。
那次争吵没有人低头,恰巧薄晏有一个无法推拒的出国公干的行程,他便连夜带人走了。
谁曾想到他刚回国,就收到了许清屿的死讯。
而许清屿的死,就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让薄晏手底下的人难过的原因。
距离许清屿去世,已经过去一周。
一周前,薄家发了讣告,对外声称许清屿死于突发疾病。
可但凡能和薄家搭上点关系的人,都知道这件事远没有讣告里说得那么简单。
因为薄晏的状态实在糟糕到令人发指了。
薄家是A城本地大家,端得是名流豪门的做派,家族在本地声名鹊起的同时又很克制,腌臜事情不闹到眼跟前来,他们一般也不多做干预,就怕影响当地经济生态。
可自从许清屿去世,薄晏手底下的人就开始在四湾区和龙州区暗中活动,一周内就将这两个相邻的大区里最为吃得开的几个地下组织招惹了个遍。
一开始,还只是地下黑拳赌场被突袭查封这种小动作而已。可某天晚上突然有消息传出来,四湾区罩子最广的徐庆直接被逮捕了。
而下令逮捕徐庆的,就是薄晏的堂兄薄徕。
薄徕公然出面,等于是薄晏连装都懒得装了。白事期间,他不便有大动作,而这接连不断的小动作无疑是在告诉外界,他在清算账务。
薄家人,平日里淡然处事,但实则最是吃不得亏,谁要不长眼招惹上来,那就得做好被扒皮抽筋的准备。
可薄晏怎么都没想到,他的态度已经明晰到这个地步了,仍旧有人看不清风向,没有一点眼力见。
今天,本来应该和过去几天没什么不同的。
他的爱人去世了,但薄家的公司需要正常运转,就得有他坐镇。所以他一如往常,给许清屿换了花,便打算去公司上班。
这几天他食欲下降,睡眠几近于无,身体亏空厉害。去公司的路上,家庭医生还随车在给他打点滴。
这种情况,本来就让他头疼又烦躁了,可他怎么都没想到,车子驶入地下停车场,会出现更让他火大的事态。
点滴里有极少量的镇静的成分,进到身体之后,凉意伴随着困倦一起袭来。他一手撑着下颌假寐,不知道过去多久,司机突然一个急刹,颠得他几欲呕吐,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从昨夜就没进食的胃疼得让人几近昏迷,挡板撤开了,薄晏听见坐在副驾的助理魏卓远颤抖的声音。
“薄、薄总,前面有人……”
薄晏愣怔一瞬,待到回过神来,突然一把扣住了驾驶座的椅背。
他身体前倾,很是急切地朝着车外看过去,可等到眼睛适应了过分明亮的车前灯,看清了站在车前的那个人,他突然就面目狰狞,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暴怒之中。
浑身的血液齐齐往头顶冲,薄晏头疼欲裂,抓着椅背的手都在痉挛颤抖。他难以控制力道,指尖没了血色,雪白一片,上好的皮革被修剪整齐的指甲挠破了,最终还是嘴里的血腥气才让他稍稍醒过神来。
他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报警,意识逐渐在抽离,最后是全靠着心里一股气和颊侧软肉被咬出血的疼痛硬撑着,命令道:“把他带上去……”
话音落下,便直接晕了过去。
薄晏生病了,这种消息,无论如何是不能走漏出去的。拦车的人被带走了,车子驶出停车场,直奔薄家的私人医院而去。
可薄晏被伤了脸面,倔得像头牛,他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回公司去。
连日来发生的事情太多,薄家人都被折腾得不像样了。
一听薄晏说要回公司,急匆匆赶到医院的薄母哭得停不下来。可他没有退让,只是反手抓住母亲的胳膊,睁着赤红的眼睛恨声道:“他们是想气死我……”
所以才会用当初许清屿出现在他面前的方式,再送那么一个人到他眼前来。
回公司的路上,薄晏还断续在咳嗽。他面色灰败,整个人透着股难言的死气,像是许清屿的离世,连带着将他身体里的支撑都抽离了大半。
他艰难地保持着清醒与冷静,可一闭上眼睛,便是那天在废弃的厂区,看见的许清屿被人开膛破肚的情形。
从事发到现在,每每他入睡,都能梦到许清屿抬着血淋淋的手拉着他,质问他为什么没保护好自己。
回到公司,已经是黄昏时候。
一行人上了楼,薄晏进办公室,看见那张和许清屿足有七分像的脸,气得太阳穴都突突直跳。
他脸色不好,在会客区坐下,打了个手势,魏卓远便自觉上前,开始了第一次的讯问。
但很可惜,不知道是这人嘴硬,还是背后的人铁了心要将当初的许清屿作为标准,所以真就没教这人现状如何,魏卓远什么都没问出来。
而随着时间流逝,薄晏的耐心明显也消耗殆尽了。
他无心再和这些小喽啰耗着,干脆叫魏卓远紧急联系了新社的人过来。
于是,便有了许清屿看见的那一幕。
许清屿不愿意承认,但现实就是他很了解薄晏。
从薄晏的面色和姿态,他就能看出来薄晏的身体病得不轻。
而等到薄晏面无表情的抓着那个和他很是相像的男人的头发,硬生生将人拖到镜头跟前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薄晏的精神状况,好像也不太妙。
或许是因为和薄晏相处太久,只是看着面色冷硬的薄晏,许清屿就能想象出此时办公室里的气氛有多凝滞。他下意识地放缓了呼吸,眼睁睁看着薄晏一把将那人的脑袋狠狠按在矮几上。
听着脑袋和矮几桌面碰撞发出的巨大响动,许清屿牙酸不已,莫名觉得万一自己被薄晏抓到,也会被这么对待。
可很快,薄晏重新变得温和有礼的声音将他从恐慌中硬拽了出来。
“我现在,还有最后的耐心。”
手上动作粗鲁残暴,但薄晏的面色勉强稳定住了。他撩起眼皮,眼神阴翳地盯着摄像头,看得人胆寒不止。
“做出这种事的人,别让我费神,自己来找我。”
说着说着话音一顿,薄晏低头,看向了跪在脚边的人,“你整成这张脸,动了多少刀?”
那人也只是听令行事,从没想过这次前来没能得到荣华富贵,反倒是命都堪忧了。听见薄晏的问题,他倒是很想如实回答,可糟糕的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这张脸,是多少刀换来的。
没能得到答案,但薄晏也还算克制。他撒开手,接过魏卓远递来的手帕,一边慢条斯理地擦手,一边缓慢道:“没关系,之后再找专业的医生给我答案好了。”
他漫不经心地抬眼,“接刚刚的话……那张脸是动了多少刀换来的,我就打断你多少根骨头。”
很快,直播间被清理干净了,独留薄晏一个人,仍旧坐在原处,明显是还有话要说。
他情绪平复不少,这次再抬眼看向摄像头,都没了一开始的恨意。
“我知道,因为我爱人去世,可能很多人都想趁此机会……但我希望各位能省省。”
再度提到许清屿,薄晏眼睛一片湿红。他抿唇,含不住的泪在苍白消瘦的脸颊上划出痕迹,很快被他抬手抹了去。
“我的爱人只有许清屿,无论过去三年五年,甚至十年、二十年,他都是我唯一的、最后的爱人。”
那天的直播,在A城掀起了轩然大波。
先是薄晏公然宣称要打断某个人的骨头又被紧急公关了,后是薄晏对着镜头说的那句“他都是我唯一的、最后的爱人”,让网友直呼又要相信爱情了。
除此之外,最让人在意的,还有一个小片段。
直播快要结束的时候,薄晏说完了话,便自顾自地移开了视线。他没有挪位置,而是等着工作人员和摄像头自行离开。
而他,则是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忘了办公室里的其余人和镜头,从颈间拉出来一枚吊坠,将唇瓣印了上去。
有好事者试图扒出那枚吊坠有什么特别之处,毕竟在许清屿出事之前,薄晏从未在公开场合戴过那一类的饰物。
可因为薄晏过于保护了,最后也只从截图里确认了吊坠是一枚浮雕印花的金币。
而好事者怎么都拔不出来的信息,许清屿看一遍,便懂了。
他蜷缩在地上,无意识地紧紧抓着抱枕的边角,对原云起解释道:“那好像是我的铭牌……”
原云起不明白,“什么铭牌?”
许清屿眨了眨眼睛,尤觉得刚刚直播中的一切没有真实感,只是讷讷回道:“薄家的族谱,做成了一棵树,每个人都有一枚铭牌金币……”
他和薄晏结婚的时候,一枚刻着他的名字的金币,挂在了薄晏的那枚金币的旁边。
而现在,那枚金币被薄晏挂在了脖子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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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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