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云淡,秋风瑟瑟。幽深林间,踏踏的马蹄识声由远及近,气势汹汹,惊走一片飞鸟。
崔安意脸色煞白,紧紧握着缰绳,尘土扑面而来,将翩翩少年盖的灰头土脸。
该死!
居然真的应验了!
他强撑着用指尖狠狠掐了自己的掌心,模糊的血肉让疼痛更加清晰,唤起更清晰的神智。
那日梦中惊醒,他以旁观人的身份看完那结局不好的话本。梦里的话本里写了个与他同名的炮灰角色,最终纵马横死。
他本只觉得晦气,但随着深入了解,里面的人物与现实十分贴切。最重要的是,梦里的那个人穿戴气质和他自己如出一辙!
他惊出一身冷汗,而后只觉得好笑。他崔安意可是镇国公府的人,再怎么混不济,这从小到大的马术不是虚的。
这种死法未免小瞧了他。
不过虽说也没人能来府上作乱,但他心里到底多少有了几分警惕。今日出行前,崔安意在小厮疑惑的目光中亲自检查了这匹御赐的雪白宝马。缰绳、马鞍和马镫什么的,甚至饮食均无异样。
他暗自笑自己真的多心,果然是看话本看的过了。可此时此刻,身下越来越快的奔腾狠狠打了他的脸。
“卫卫,卫卫!快停下来啊!”
他挣扎着喊马的名字,沙哑中透着绝望。他深知这希望不过是无用的挣扎着,但还是希冀这呼唤能唤起往日的情分。
蹄声密集如擂鼓,崔安意压低身体,一坨倔强的身影贴在马背上。他快速扭头,看向身后白麟马留下的杂乱无章的印迹。
他身处的地方愈加偏远……更糟糕的是,他已经和这白麟马纠缠许久,力气渐失,总有耗尽最后一口气的时候。
再这样下去不妙,绝不能坐以待毙!
没等崔安意掌控住马儿,前方数十尺处忽的闪出一道身影。
“少爷——”
崔安意瞳孔一缩,白麟马下意识大喊:“双福,快闪开!”
“不,少爷,我来拦住这畜生,你快下马!”说完,被称作双福的小厮张开双臂,往马头的方位靠了靠,往路上一横。
崔安意心一横,挺身勒住缰绳,将自己全身的力气压在马的右侧,脚也跟着狠狠踹向马腹右侧。
白麟马受痛发出痛苦的嘶鸣,昂起头直喷气。崔安意顺势一拉,竟真的改变了方向。
说那时快,双福趔趔趄趄的跑过来,往马蹄上一扑。
“少爷速速下马!奴刚刚正是从西南尽头来的,前方不到五十里就是断崖!”他动作灵巧,迅速从怀里掏出匕首就往马腹上戳。
霎时间,锐利的匕首深扎在马腹上,血从刀口四周喷涌而出。白麟马更是大声哀嚎,瞪着鲜红可怖的眼往前直冲,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温顺。
砰的一声,双福直接被马蹄踢飞,整个人甩上旁边的土坡,口吐鲜血。
区区人力岂能拦住狂躁的惊马!
“少爷不要!前方是悬崖峭壁啊!”
崔安意被马拉走的时候还听见双福绝望的呼喊刺穿耳膜。
他隐约看见双福似乎挣扎着想爬过来救自己,奈何有心无力。
眼看离绝境越来越近,他的心中也是焦急万分,可这哪里是他可以决定的。以白麟马现在的疾速,若是在这之前他要是敢摔下来必定半身不遂,那现在就是必死无疑。
完全失智的马匹力量骇人,每一次颠簸都要将他的五脏六腑移位。他被颠的头晕目眩,恍惚间又想起了那个话本里是这样描述的。
——崔二少纵马而亡,母悲同去。
不行!他不敢想象自己如果真的亡命于此,他的家人会有多么悲痛!
我还没看遍长安城外的景色,吃遍天下美食呢,也还没当上太子妃,还有,某人还欠着我足足一千两。
我不能死!
崔安意强忍着忽略要跳动出心口的心脏,脑筋飞速转动,目光锐利的扫视四周。
东侧有一片远高于马蹄的灌木,还有杂乱的一堆秃树。硬闯过去必定皮开肉绽。西侧则是相对稀疏的桦木林……
崔安意眉间愁绪一松,艰难的从里衣里掏出一匹小木马。
“卫卫!”他一遍唤着它的名字,一边将沾满白麟马自个儿气息的玩具凑近马鼻子。
在他焦急的呼喊中,马儿仿佛真的听到主人的话,昂起头去够小木马。
机会来了!
崔安意的眼眸闪动着激动,他看准方位将手里的东西用力一掷。
马儿嗖的一下子直奔桦木林,血液流淌在地面上一路滴答,直至到达崔安意的目标地。
他稳住身形,看准那棵分叉的粗壮枯木。当马匹即将擦过的瞬间,他猛的松开一只脚蹬,身体险之又险的半挂出去。
树干粗糙发力点正好,崔安意扬起笑颜踩上去。
下一秒,他的眼眶里闪动着生理疼痛带出的水光。他脚下一软,竟是在这个时候小腿抽搐,险些栽倒在地,幸而马因为脚掌被卡住一瞬扭动身体,堪堪接住他。
或许因为兴奋,过了这个坎它跑的更无所畏惧,身上的血痕逐渐显现的多。
崔安意蹙着眉,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流下。他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小腿,黏答答的一片。本就抽了筋还未缓和,粗糙的树皮又划过,火辣辣的疼。
可是很快,他顾不得这些了——
前方不远处,赫然是所谓的断崖,他眼看着马蹄就要踏空。明明已经调转方向,怎会如此?
崔安意身心气力尽失,绝望的闭眼。
风里的血腥气灌进他的身体,崔安意心里满是不甘。
“天要亡我,就是嫉妒我的容颜,可怜我这小脸蛋了,不敢想会有多丑。也幸好……这样的死法的话没人看见我。”他小声嘀咕着。
不对啊,若是事情真的都像那个话本一样,那镇国公府岂不是危险?
贼老天,要收我这个咸鱼罢了,怎么功勋之臣也要按照难道剧本吗!
千尺,百尺,尺!
崔安意愤愤的骂着老天爷,想象中的下坠没等到,反而落入一个檀香味的怀抱。
来人的膀臂强劲有力,他得以稳稳的倚靠着。
他睁开眼,一下子就对上那比狂躁马还凶狠冷肃的眼神,意外的读取出护主的意味。
他脑子一抽,脱口而出:“卫卫?”当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以后,立刻低下头假装无事。
那人的凶恶却陡然化开,酝出一抹笑意:“崔二少倒是临危不惧。”
崔安意立刻下意识反驳:“宋狗你说什么鬼话?别想内涵我!”
宋狗如愿看见崔安意生动活泼的样子,把怀里的人往上颠了颠,没太用力。
崔安意被提醒到,立刻嚷嚷着要下来。
周边空气一僵,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宋狗被他闹的微微松开一点束缚,崔安意迫不及待的往下一跳。
“嘶——”
他跌倒在刚刚的怀里,腿软的站不动。
“别动,如果你不想让镇国公和夫人知道你是为什么要来狩猎的话。“他似笑非笑道,“把自己搞成这幅模样,还要不要你这条命了。”
崔安意本来想反驳他,说什么“这和为什么去狩猎没关系,注定要我骑马出事的”,但话到嘴边又开不了口。
要说这个悬崖,也不是没有可能纯自己倒霉。
他觉得自己有点魔愣,酝酿了半天只能凶巴巴的来一句:“宋允卫,你不要瞎说,我腿可是……”
“啊,你别公报私仇啊!”
宋允卫早已掀开他的腿,不知什么时候拿出金创粉倒在伤口,疼的他毫无防备。
宋允卫目光暗沉,盯了那雪白细长的腿一下,不动声色的撕开布料,认真包扎起来。
腿上布满荆棘杂草划过的伤口,看着刺眼。
于是崔安意就这样窝在他怀里,被他带着走。
顺带一提,崔安意心心念念的另一个“卫卫”,也好端端的被拉在一旁拴着。
崔安意心疼的去够向伤痕累累的爱马,摸了摸马背。
宋允卫的乌骓马在一旁闪动着丝绸般的毛发,油光水滑的。它兴奋的喷气,也要往崔安意身边凑。
“宋允卫,你什么时候回京的?这马不错,取名了没?”
“取了,名安安。”
我就知道你要占我便宜!崔安意刚准备愤愤开口,“咻!”的一声,极轻微、却尖锐无比的东西破空而来。
崔安意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觉身后人带着他飞速移开,随即爆发出一种凄厉至极的惨嚎。
循声看去,白麟马倒地不起。旁边乌骓马立起蹄子,宋允卫将它扣在树边,它正挣扎着要跑。
随着他们的推开,刚刚在的地方清晰可见多了无数把利箭。
宋允卫拔出长剑边闪避边格挡,崔安意抬头探查,一股冰寒彻骨的凉意从头顶浇到脚底。树上已然立着数十个弓箭手。
虽不知受谁指使,但显然对方不仅要他死,还要他死得彻底。
崔安意不再多想,从宋允卫背后抽出长弓。三箭齐发,箭矢以精准的角度射入几个弓箭手体内,中箭者悉数从树上坠下。
宋允卫和崔安意视线交汇,随后共舞般一起进发,朝着剩余弓箭手的方位逼近。没过几时,刚刚还箭雨连连的场面消失,只留下满地的尸体和血腥气。
宋允卫皱眉看了崔安意,转身上马就要疾驰。
“宋允卫,你刚刚什么眼神,嫌弃我?”
没人应答,也无暇应答了。
杂沓而充满恶意的脚步声忽略不得,身后的蒙面黑衣人如同从阴影里渗出的毒蛇,个个手持利刃,眼神凶戾冰冷。
“宋允卫,快跑!”
崔安意终于明白这幕后人是要赶尽杀绝,又是箭又是刀,这次是数百人的阵仗。
他嗖嗖的又射出几十把箭,即便是他这样高强度的射杀,黑衣人也没有因为伤亡的增加而放慢步伐,但箭矢消耗的很快见底。
树影幢幢,杀机涌动。
宋允卫扬起马鞭,乌骓马以雷霆速度前进,身后追兵穷追不舍。
“崔安意,抱紧我!”忽的,宋允卫的声音冷冽急促。
崔安意不明觉厉,老实照做,贴在宋允卫胸膛的身体往里缩了缩。
在抱住他的腰身的那刻,崔安意只觉身后腰背猛仰。乌骓马双蹄凌空,硬生生被勒停了。
“你为什么……”
崔安意一起身就愣住了。
夺……命悬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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