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于她而言不是机油。
——
而是亲人温热刺目的血和泪。
温拾觅慌乱地将手在衣服上用力地蹭，试图掩盖一切。可是无论她怎么擦拭，她的手还是沾满了血，怎么都擦拭不干净。
温拾觅面白如纸，急促地喘着大气，浑身颤抖着，双手更是抖动个不停。
“温……不怕……”
小辣椒居然还能发出声音！
温拾觅缓慢僵硬地转过头去，随着一阵滋滋滋的电流声响，小辣椒耗尽了所有只为发出那极其微弱的声响：“别怕……”
“嘭！”
一阵短促刺目的火花从机械兔的发顶亮起，没几下就熄灭了，那双眸子也彻底闭上了。
毫无征兆，温拾觅突然泪如雨下，抱着头崩溃大哭起来。
良久，温拾觅红肿着双眼，用手背将泪水抹去，颤抖着双手，将小辣椒的头颅装入盒子里。
“司醇在下面，他会陪着你。不要害怕，用不了多久，我会去地底下陪你，给你赎命。”
——
霍斩昀与斯黛拉仍未彻底撤离试验站，忽然，一阵细碎的 “窸窸窣窣” 声传来，像有什么东西在暗处蠕动，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斯黛拉的反应快得惊人，指尖瞬间扣住腰间拳刀，寒光一闪间已将刀刃横在身前。她刻意放轻了呼吸，胸腔微微起伏，浑身肌肉紧绷如拉满的弓弦，连声音都带着几分冷意：“有东西过来了。”
“窸窣” 声越来越近，霍斩昀不动声色地往前半步，将斯黛拉护在身后，目光如鹰隼般锁定栈道的拐角。
下一秒，一个身影猛地蹿出拐角。初看时，那轮廓瘦小得像个十来岁的孩童，可视线定焦的瞬间，两人都攥紧了心神。那哪里是孩童，分明是个模样骇人的老人。
他的脊背佝偻得如同被人折断般，脊骨凸起的弧度夸张得近乎扭曲，仿佛下一秒就要从松弛的皮肤下戳出来，连站直都是奢望。
他的下颌因牙齿尽落而往里塌陷，松弛的面颊垂坠着，叠出千百道沟壑般的皱纹。
眼眶早已萎缩成两个深不见底的黑窟窿，鼻梁更是退化的跟没有了似的，唯有两颗类似竹鼠的黄褐长牙突兀地横在唇间，泛着冷硬的光。
明明该是彻底失明的状态，可他却像能透过黑暗感知一切，步伐朝着霍斩昀与斯黛拉的方向，没有半分偏差。
距离一点点缩短，斯黛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握着拳刀正要抢先出手，老人却忽然停住了脚步。她眼底闪过一丝不解，紧绷的手下意识地松了松。
倏然间，老人枯瘦如柴的双腿微微颤抖着，以一种极为艰难的姿态，缓缓朝两人跪了下去。
斯黛拉微微瞪大了眼睛，连呼吸都顿了半拍。霍斩昀却依旧神色未变，只是看着跪地的老人，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不杀你，把你知道的，说出来。”
老人没有开口，喉间只发出一阵模糊的嗬嗬声。他抬起枯瘦的手，那堪比利爪的指甲狠狠划向自己的指尖，鲜血瞬间渗出。他便蘸着温热的血，在栈道的地面上一笔一画地写下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请跟我来。”
老人缓缓起身，转身朝着栈道深处一扇隐蔽的暗门走去。斯黛拉犹疑地看向身侧的霍斩昀。
霍斩昀看穿了她的顾虑，腾出一只手，轻轻握住她微凉的手。他的声音放柔了些许，却足够坚定，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有我在。”
只这一句话，像阵暖风吹散了阴霾，斯黛拉心头所有的不安，瞬间烟消云散。
斯黛拉踩着霍斩昀的步伐跟在身后，掌心被他的大掌完完全全裹住，带着惯有的温热。她的目光不自觉落在交握的手上，嘴角竟悄悄弯起一点软弧，那弧度浅得连自己都没察觉。
老人又一次用尖利的指甲划开指尖，暗红的血珠顺着指缝滴落在触控屏上。他枯瘦的手指在屏幕上移动，画出一串扭曲却规整的线条。
那图案带着某种古老的刻痕感，线条边缘沾着未干的血迹，在冷白的屏幕光下泛着暗沉的光，斯黛拉盯着看了半晌，只辨出大致是个四方的阵形，却读不懂其中含义。
最后一笔落下的瞬间，屏幕突然亮起，一道五色光芒从线条缝隙里涌出来，红、蓝、青、黄、紫交织着往上漫，像有生命般缠绕成一个复杂的图腾。
图腾悬浮在屏幕中央，没等斯黛拉细看清图腾的纹路，脚下的地面突然震动了一下，正中央那块嵌在地板里的显示屏缓缓凸起。
老人没有丝毫迟疑，将还在渗血的手掌按了上去。
“嘀” 的一声轻响后，厚重的金属门突然开始运行。
“轰隆” 声从门后传来，像是巨轮转动的轰鸣，地板随之剧烈震颤，碎石屑从天花板簌簌落下。
斯黛拉只觉天旋地转，身体不由自主往前倾，下一秒就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揽住腰肢，稳稳带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霍斩昀的手掌扣在她的腰后，力度不大却足够稳固，将她完全护在身前。
直到这时斯黛拉才看清，原来此地藏着更深的玄机。那些囚室分明是藏尸之地，可此刻囚室下方传来的金属转动的声响，都证明着这里每一间囚室都是一个独立的轴轮机关，彼此咬合却各有轨迹。
老人的血触发了第一层机关，他们所在的这间秘舱正顺着预设的轨迹缓缓下沉，四周的墙壁随之移动，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就在秘舱下沉到一半时，一阵尖锐的啸声突然炸开。
那声音十分尖锐诡异，更像无数根细针，直直往人的耳膜里钻，头皮像是被电了一般，麻麻的传来细密的刺痛感。
老人当即发出一声闷哼，双手死死捂住耳朵，枯瘦的指节用力到变形，痛苦地挣扎着。
霍斩昀反应极快，当即低头将斯黛拉按进怀里，让她的脸贴着自己的胸膛，挡去了大半啸声。他另一只手用力地覆在斯黛拉的左耳上，掌心的温热裹住耳廓，指腹用力地按住，替她隔绝掉大部分声音。
斯黛拉愣了一瞬，她亦抬手，将双手覆在霍斩昀的耳朵上，替他挡去那能震碎心肺的尖啸。
啸声持续了很久，即便双手紧捂双耳，依旧有声音穿透进来，震得人胸腔发闷，耳膜嗡嗡作响，连神志都有些不清醒。
斯黛拉紧靠着霍斩昀，直到感觉身|下的秘舱渐渐平稳，机关运行的声响彻底消失，她才缓缓松了手，此刻她的后背已沁出一层薄汗。
待机关终于停止运行后，两人才缓缓松懈下来。
就在这时，“扑腾” 一声，老人突然直直地跪坐在地上，身体晃了晃，便再也没了动静。
斯黛拉皱了皱眉，放轻脚步上前。她停在老人面前，见他始终垂着头，枯瘦的肩膀低垂着。斯黛拉蹲下身正要开口，却猛地顿住。
老人那早已萎缩成小孔的眼窝里，正源源不断地流出刺目的血泪。暗红浑浊的血液顺着他的面颊往下淌，一滴滴砸在地板上，晕开小小的血花。
斯黛拉屏住呼吸，指尖轻轻搭上老人枯瘦的仿佛一折就断的手腕，探查他的脉搏。
“不用试了，他已经死了。”霍斩昀嗓音低沉道：“不出所料，他就是低阶彘奴，他的身体因为改造变得极为脆弱，任何一点外界的伤害都可能致死。他的耳膜无法挡住声音的侵害，器脏也已经全部都被震碎了。”
“这声音可能就是第二层挡住外来者的机关。”斯黛拉一阵后怕：“没有明兵暗器，却毫不费力地就能一击毙命。”
斯黛拉将视线转移到老人身上，有些难以相信地道：“他知道自己会死，他也带我们来了。”
霍斩昀道：“或许他一开始就在等着入侵者，等待完成自己的使命，然后死去。”
斯黛拉低头凝视着老人诡异的姿态，他的左手掌摊开，五指大张着，而另一只手，却完全失力地垂落在地。
斯黛拉上前，仔细地观察着他的手，还不等霍斩昀阻止，她便直接拿起老者的手查看。
接触到他手的那一刻，斯黛拉便疑惑地开口：“他看起来是个老人，可他的手没有褶皱，没有茧子，白嫩细腻似青年一般。”
霍斩昀道：“他本就是个青年。”
斯黛拉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霍斩昀道：“看他的血管及肌肉形态，都足以证明他岁数不大，迅速变老或许就是他变成彘奴的代价。”
斯黛拉垂眼盯着他的手掌，倏然，斯黛拉像是发现了什么，道：“他的指腹上有疤。”
老者的五根手指指腹上都有不太显眼的白色刀疤，像是被尖锐之物刻画出的痕迹。
白色的疤痕像是经过了数次的摧残，在快好时又按照等比例重新划开伤处，所以疤痕极深，图案清晰。
霍斩昀问：“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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