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永夜城(四)

江陵郡,城内。

程十娘苏醒后,虞栀羽又在屋内待了一会儿,确认小女孩的状态好转后,她才出了房门。

松萝前去寻客栈,祁渊不知道走去哪了。

这会儿只剩她一个人了。

虞栀羽走出程九昭家,穿过弯弯绕绕的街道,踩到几缕被夜风吹落的茅草,发出窸窣的声响。她凭借着月光往前走,终于走回了主街道上。

长街上空荡荡的,寂静一片。

虞栀羽准备走回主城干道的大青树下,当时和松萝约好了在那里会面。她凭着记忆往前走,夜风阴冷,从她耳畔吹过。

她身上的包袱突然发烫,隐隐约约透出浅光。

虞栀羽感受到腰间的温热,她拆开包袱,想看看是什么东西发生异常。她小心翼翼地端走放在包袱最顶端的灵石和灵药,发现浅光是从一个木匣中透出的。

虞栀羽打开木匣,匣子里装着一面铜镜和一块琉璃玉佩。

那面铜镜正一阵接一阵闪烁着荧荧白光。

“灵墟……”虞栀羽念出铜镜下端刻着的字印。

那应当叫作灵墟镜,虞栀羽心想。她把镜子正反面来回看了个遍,没看出什么关窍。

她又仔仔细细地抚摸了一遍铜镜的各处细节,也没有发现任何机关。

白光还在闪烁,手中镜子的温度也越来越烫了。

这怎么搞?

这要怎么才能让它停下啊?

虞栀羽眉头微蹙。铜镜这会儿已经慢慢开始烫手了,她只好左手倒右手,来回互换,最后不得已只能放到地上。

她蹲下身,想看看这铜镜到底有何玄机。

可谁知,镜子竟直接弹起来,又落回了虞栀羽的手里。

好烫!

指尖如触烈火,虞栀羽条件反射般直接将铜镜甩手而出。眼见着铜镜即将落地,怕镜子摔碎,她又下意识捧着双手向前去接。

铜镜迅速下坠。

镜子被她甩出太远,就算跑再快,似乎也接不到了。

就在此刻,铜镜即将坠地,虞栀羽突然感受到自己体内有一股浅浅的热流,慢慢熔铸到双手的指尖,浅色金光迸发而出,飞身向前,托住了那面即将落地的镜子。

金光缓缓落到地上,将镜子平稳地放于地面,缓缓消散了。

虞栀羽愣住了。

她站在原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看看前面地上的镜子。

刚刚从指尖迸发出的,似乎就是灵力?

这是……原身使用灵力的习惯。

虞栀羽嘴巴微张,再次来回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她的嘴角渐渐扬起,心中不胜欣喜,忍不住轻笑了几声。

太好了。

原身使用灵力的习惯还在。

这样自己以后行事便也方便多了。

虞栀羽迈着轻快的步子向前,她俯身捡起那面铜镜。这会儿的铜镜已经不再发烫,也不再闪烁白光。

想来,是因为接触到自己灵力的缘故。虞栀羽推测道。

她闭上眼睛,回忆着刚刚身体的感受,再次寻找着体内的热流,试图将体内涌动的灵力汇聚在右手上。

只见金色浅光聚作一团,出现在掌心。

成功了!

虞栀羽扬起梨涡,将手心的灵力缓缓地投注到镜面上。

灵墟镜的镜面突然变为了纯白色,过了半刻,镜面上缓缓倒映出一串文字。

【洲主:你到妖界,一切可还安好?】

【洲主:安顿下来后,切记寻找机会,尽快栽种蛊虫,以便夺取妖魂】

【洲主:可寻得合适时机?】

【洲主:为何不回应?】

【洲主:妖界对你动手了?】

【洲主:出了什么事?】

【洲主:你可安好?】

【洲主:还活着吗???】

【洲主:若半个时辰后你还没有回应,我亲自去妖界。】

看完所有的讯息,虞栀羽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栽种蛊虫……夺取妖魂?!

原身……

原身嫁到妖界来,原来真的意图不轨啊。

虞栀羽这会儿被涌入的信息塞得头皮发麻,她木楞地坐到地上,揉揉太阳穴,开始梳理所有的信息。

这面灵墟镜,便是原身和凤麟洲主的通讯用具。

原身到妖界来,是有任务的。

凤麟洲中人,要给妖界之人下蛊。至于夺取妖魂,夺谁的?难道是……祁渊的妖魂吗?

仙妖两界,果真势如水火。

还有没有什么别的线索……虞栀羽咽了咽口水,缓缓地舒气,用手指轻轻拨动着灵墟镜的镜面。

可惜什么都没有。

想来,之前还在仙界时,凤麟洲主应当是亲自和原身交代的任务。

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要稳住凤麟洲主。

如若洲主半个时辰后真的到妖界,又顺着来凡间寻到自己,定会识破自己与原身并不是同一人。届时,别谈什么复仇了,小命都说不定保不住。

她记得,出嫁前,天界侍女曾和自己聊过的六界异闻。

三百年前,六界浩劫,邪修遍地。荒古上神青鸾自爆元神,封印邪尊,重还天下永安。自那之后,各界开始肃清,诛杀邪修。

六界浩劫之时,就曾有不少邪修为了攫取更多的灵力,使用夺魂禁术抢占正派修士的金身。

邪修这描述,听起来与如今的自己几乎如出一辙。

凤麟洲主绝不能到妖界来,绝不能亲自和她碰上。

否则自己性命堪忧。

虞栀羽稳定心神,看向灵墟镜。

这个东西,该怎么用……

她一脸愁容,只能用手指在镜面上胡乱戳,不曾想白色的镜面上竟出现了些许墨色。

应当……用指尖写字。

虞栀羽试着,写了一个“我”字。墨色最终映照在了镜面上,变成了小小的文字。

果真如此。

虞栀羽稍微舒了口气。她不敢放松,在脑内斟酌用词。她并不知道原身写书信时的语气,只得尽可能少言,以免露出破绽。

【我一切安好,只因琐事繁多,让洲主烦扰,深感歉意】

【安置时机暂未寻得】

文字书写完成后,镜面如同水波荡漾一般,漾出层层白光,最后,变为细小的文字,停留在镜面上端。

虞栀羽紧张地盯着灵墟镜。希望自己刚刚的说辞能打消凤麟洲主前往妖界的念头。

等待往往最让人煎熬。

每一秒钟都被拉得格外漫长。

终于,镜面荡出白色浅光。

【洲主:你安好便好】

【洲主:蓼心蛊离了蛊盅只能存活一月,如今只剩半月,注意时间。】

【洲主:切记,一定要由你亲自栽种到祁渊体内】

【洲主:栽种完成后,洲内的蛊中能显现种蛊进程。】

下一刻,镜面瞬间熄灭。

虞栀羽闭上了双眼,她眉心紧紧拧作一团,下巴紧紧地抵在胸前,凤麟洲主的几条讯文惊得她头脑发胀。

果然……他们要对付的人就是祁渊。

更可怕的是,她有没有下蛊,凤麟洲竟也能探知得出。

连糊弄过去都不可行。

也就是说,剩下半个月的时间,她必须寻到机会将这蓼心蛊栽种到祁渊体内。

否则,一月之期将至凤麟洲主定会亲自寻至妖界。

虞栀羽眉头紧皱。

这件事太难了。

她转过身将包袱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收好,再检查了一下地面有没有落下的灵药或者灵石,彻底收拾好后,继续往大青树的方向走。

此刻,虞栀羽的心里五味杂陈。

她拖着步子往前走。

小阎王虽然很讨厌,但心眼其实也没那么坏。

如若半月之期已至,凤麟洲主前来寻人,自己借身还魂的事情也定会被识破,到时候肯定是死路一条。

自己一个无辜的凡人少女,怎么会就莫名其妙被卷进他们仙妖两界的明争暗斗中来了。

居然还是一枚重要的棋子。

还有这么难以完成的任务。

虞栀羽烦闷地踢开路边的石块。

就祁渊那个性子,稍微多靠近他一点,他就满面生疑,多思多疑的病早已经入骨了。

还要找机会给他下蛊。

自己能找到吗?

自己和他在灵力之间的差距也天差地别。若被他识破了,那后果……

虞栀羽不由得回想起祁渊伸手秒杀魇魔的场面。

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下蛊失败被祁渊一把捏死的场景。

不行,没有万无一失的情况下,一定不能冒险行事。

虞栀羽的双眼再次紧闭,她不由得伸手揉了揉眉心,让自己的心情尽可能地平和。

下蛊的事情,慢慢再找机会。

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先解救这一城的百姓。

还得找到赵喆远,为虞家翻案,为父亲母亲血债血偿。

虞栀羽定了神,静下心,快步朝着大青树的方向走去。

*

祁渊站在城门处,他双手放于胸前,双眸看向前方。

一道白光闪现,一名副使突然出现在他的身旁。

“如何?”他开口问道。

副使行完礼后回答道:“回君上,是秘法结界。”

“长留的手笔?”祁渊淡淡地挑眉。

“这个属下暂时看不出来,但阵法图很奇怪,属下从未见过这样的阵法,似乎是某种邪术。”

“你是说……这像是300年前被封印的邪尊所创造的阵法?”祁渊追问。

“是。属下与西曳仔细排查了整座城池外围的结界。并没有察觉到妖族施法所留下的痕迹。”

“而且,此结界只能进不能出,只有灵力强盛之人才能强行出城。”

“要多强?”祁渊挑眉。

“至少要……八阶上。”东衡说这话时,缓缓低下了头。

“明白了,你也出不去了。”祁渊浅浅勾了勾嘴角。

“此阵如此之强,只有两种可能。”东衡不好意思般抿抿嘴唇,接着禀报,“一是布阵者灵力极高,亦或者是阵心坐镇之物威力强大。”

“看样子,只能先解了阵法,才能从阵心拿到我想要的东西了。”

祁渊往回轻轻瞥了一眼,示意东衡跟上。他从空中一挥,青色浅光缓缓出现。

缺了一角的青玄刃正握于他手心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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