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
男人一身玄衣,身姿挺拔坐在马背上,银色缕空发扣将墨发高高束起,看向跪在地上的少女的时候眼里没有丝毫起伏。
温热湿黏的液体顺着锋利的剑沿缓缓滴落,在褐黄的沙土上晕开一片血花。
跪坐在地上的女子下意识点了点头,而后似是想到什么,脸色发白地摇了摇头,“不怕。”
不怕个鬼,她怕死了好吗?!
沈映鹤心里疯狂吐槽,却只敢佯装出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
可是面对这位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露怯。想着,她又直了直腰板。
三个月前,沈映鹤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四学生。谁知赶去干饭的时候脚崴了,一个不小心跌入寝室门口的湖中。
再睁眼,就发现自己被浸在一个半人高的浴桶内,刺鼻的草药味将她的头发丝都熏入味了。
这里是药王谷的禁地。
药王谷当年从外界带回了上百个少女,日日以毒水浸泡,试图培养出传说中百毒不侵的药奴为自己所用。
然而,最终在这里存活下来的,只有一人而已。
药王谷的毒统共有上千种,如今进展不过刚过大半,这就意味着沈映鹤仍得日日承受这愈发灼人的痛苦。
她本就是被家人卖来的,无人关心她的死活。
药王谷的厨娘如慧曾经被沈映鹤救过一命,看不得她被这般折磨。眼见着少女身子日渐孱弱,试用的草药却越发毒辣,终于还是没忍住告诉了她一个消息——
三日后,北襄有一位将军或许会途经附近剿匪。
这是她唯一逃出去的机会。
沈映鹤接过厨娘小心藏在瓷碗底部的图纸,上面是药王谷通向外界的小道,鲜有人知。
也不知道一个敦厚老实的厨娘是如何知晓的。
虽然提前从如慧口中知晓了这位将军喜怒无常,嗜杀成性,可是第一次见到尸横遍野的场景,沈映鹤还是没忍住。
作为一个现代人,这种画面是从未见过的血腥。
她总以为这人最多就是爱折磨消遣人,可看到一地的尸骨,沈映鹤忽然开始担忧起自己的求救计划能否顺利进行了。
毕竟一个活口都没留啊?!
沈映鹤眨了眨酸涩的眼,颤着唇回答他:“大人所弑皆是穷凶极恶之人,是为民除害。”
她低下头不敢正视,将眼里的恐惧隐藏得很好。
尽管反应得很快,一滴泪还是措不及防落在蔓延过来的血水上。
刺目的鲜血衬得少女的手愈发莹白如玉,让人忍不住想要破坏这份脆弱的美好。
谢云祁眼里闪过一丝兴味,垂睫看她,“可是,若我也是这穷凶极恶之一呢?”
只一眼,他便看出沈映鹤在害怕。
上一个这么说的的人接下来说了什么呢?
琥珀色的眸子一瞬不瞬盯着沈映鹤,如同一只野兽正兴致缺缺地在逗弄弱小的猎物。
谢云祁在猜,她一定会说他是个好人。
真是没意思,谢云祁有些后悔问她了。
一旁的副将最是懂自家将军的脾气,明白他现下估计已是失了耐心,连带瞧沈映鹤的眼神都浮上了一抹同情。
沈映鹤何尝不知这个男人说的话是让她自己往坑里跳,自己稍有不慎便会落入陷阱。
罢了。
她心一横,脱口而出:“不一样!”
随着沈映鹤的抬眼,她的脸终于显露出来,尤其是眼角的一粒黑痣在昏黄的霞光下平添媚色。
那颗痣……
谢云祁微微皱了眉,似是想到了什么。
男子将手中的剑随意朝后一掷,眨眼的功夫,他便已经翻身而下站在沈映鹤的近前。
惊澜剑是由千古难遇的玄铁所制,此剑削铁如泥,亦不是一般人能轻易拿起的。
身后的侍卫被剑猛地一砸,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来。但想到将军平日的作风,他又急忙收了剑,稳住身形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声响。
沈映鹤跪在地上,感受到那人愈发靠近,半蹲下来。
会死吧?
应该会吧。
沈映鹤悲伤地想四十五度角望天。
但对方没给她机会多想,冰凉的手勾起她的下巴,谢云祁倏地靠近,细细端详沈映鹤的眉眼,不知是在看什么。
嗯……还是不太一样。
沈映鹤被迫跟眼前这个男人对视着,俊美的五官占据了她的视线。
可以说在现代活了一辈子,她都没有见过这般好看的人。
轮廓分明,眉目俊朗,纤长的睫毛如同鸦羽,那双眼望着她的时候,有种摄人心魂的美。
等等,现在是痴迷美色的时候吗,现在分明是生死现场!隔壁甜文剧本跑错场了吧!
沈映鹤额头沁出薄汗,攥着衣角的手握得更紧,硬着头皮胡掰乱造:“世间的恶有千种百种,大人所恶,是让天下人免受疾苦之恶。”
负负得正,也勉强可以这么解释吧?
沈映鹤都快被自己的机智给折服了,这鬼才逻辑当年为啥没考上清华。
“这样……”他的声音清醇如酒,却让人完全猜不透情绪。
就在沈映鹤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的时候,捏在下巴上的手力道蓦的一重,落在了她的脖颈之上。
“又是个爱撒谎的。”
我这么真挚地夸赞你,把三观踩在泥地里,只为了做你一个人的舔狗,结果就这?
沈映鹤不淡定了,急急抓住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大声道:“对!我有罪,我撒谎了!”
小姑娘说起话来脆生生的,空旷的四野尽然是沈映鹤的声音。
话音刚落,只见谢云祁的目光追随着那双手,盯在两人肌肤相触的地方。
那双柔弱无骨的手上沾了些泥土,瞧着很脏,但覆上他手背的时候,出人意料的让人没有反感。
“所以?”他挑了挑眉,问。
趁着这个间隙,沈映鹤终于有口喘息的机会了。
她思索片刻,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如若真的说,你就是个老变态,你杀人不眨眼,估计死法会比两秒前更难以承受?
忖度片刻,她眸子里忽然闪过一丝狡黠。
狂热的眼神好似虔诚的信徒,炽热而专注,谢云祁愣了一瞬。
小姑娘字正腔圆开口道:“大人长得好看,不会是坏人。”
周遭陷入了一片死寂,在场的所有人都低下头默默为沈映鹤献上了一根蜡烛。
要知道,论说北襄,还真找不出比谢将军更为俊秀的人,可偏偏,他最不喜的,就是别人称赞他长得好看。
尤其是好看这两个词,谢云祁觉得最为粗俗。
上一个这样夸他的好像就是刚刚那个土匪头子,副将想了想,余光扫了一眼脚边的尸体。
哦,他已经死了。
那他旁边应该很快就会多出一具尸体,这个空地不太够的样子。
副将偷偷计划着等沈映鹤死后,给她专门挪出一块地来,一声轻笑打断了他的思路。
原本停在少女柔颈之上的手骤然抽离,谢云祁嘴角噙着淡淡的笑,虽然沈映鹤直观觉得有点骇人。
看样子还挺满意她刚才的回答?
不是吧?
所以传闻中的削人如泥的大将军原来是一个爱美的小公主?
沈映鹤不淡定了,自动脑补出打仗时两方对战,对面轻飘飘说了一句你好美,谢云祁二话不说就和人握手言和的画面。
鬼畜得一言难尽。
谢云祁不再多说,翻身上马就要走,也没有吩咐怎么处理沈映鹤活生生这么大一个人。
“谢将军。”
副将急忙跟过去,想要询问这女子如何处置。
谢云祁侧目看了眼双膝跪地的沈映鹤,接过一旁士兵递来的帕子,缓缓擦拭自己的手。
旁人不知,沈映鹤却是悟了,他在嫌弃她抓过他的手!
天下还有比这更侮辱人格的事吗?
小姑娘盯着他的眼神越发光亮,炽热的让人难以忽略,谢云祁想起方才沈映鹤“不知廉耻”的表白,手上动作顿了顿,接道:“带回去。”
“是,杀……带、带回去?”副将显然不敢相信,就连说话都结巴了。
视线悠悠转到副将身上,淡淡一瞥。谢云祁嗯了一声,接着扯了扯缰绳,头也不回地离开。
沈映鹤就凭借这么轻飘飘,甚至被谢云祁亲口称作粗鄙的言论给留了下来,一众将士皆把她方才那番举动当成了神迹。
可不就是吗,这可是无人敢说的事实。
副将松了一口气,走到沈映鹤面前,“姑娘起来吧,将军已经走了。”
腿麻了起不来。
鬼知道这么一跪磕碰到了哪处,沈映鹤觉得自己两腿全麻,动弹不了。
“要不再等等?”沈映鹤接话,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
将军不愧是北襄最俊美的男人,这小姑娘都被迷得非要跪着目送将军离开了。
副将挠了挠头,这么想着,但还是劝她,“姑娘,将军已经走远了,您同我们一道,有的是机会见着。”
所以用不着这么虔诚地一直跪着。
沈映鹤眼角抽了抽,动了动失去知觉的腿,咬牙切齿道:“不是的,我腿麻了,站不起来。”
副将:……
-
因为仍有零星几个逃匪,谢云祁没有先行回去。
药王谷附近的山匪猖狂已久,从前朝便断断续续在此作恶,人数众多,如果不一并剿灭只怕会有余患。
关键是,谢云祁一向斩草除根。
所以沈映鹤并未随同一起继续前进,反而是由副将以及另外一名士兵带着先行回将军府。
离开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在半人高的杂草丛里,她好像看见了如慧的脸。
算了,估摸着这个点她应当还在给谷里的人备吃食,应当是看错了。
几人连夜赶了几天,终于在沈映鹤快要受不了这样日夜颠簸的日子前到达了盛京。
盛京是北襄的都城所在地,与位置偏僻的药王谷不同,繁华至极。
偏两地相隔不近不远,但路途地势较为凶险,这才硬是走了这么久。期间沈映鹤又是个嘴巴闲不住的,自然从副将口中成功打探出药王谷外面的一些事情。
原来谢云祁是有史以来北襄最年轻的将军,年少成名,战功赫赫,曾以几千将士令将近上万人的匈奴大败而归,自此一役从无败仗。
听着似乎很厉害,沈映鹤点了点头。
两人已经到了将军府门口,副将神情犹豫,似乎有什么话想讲。
“林副将,你尽管说,我不会泄露出去的。”沈映鹤自觉和林副将形成了深深的革命友谊,神情温和。
主要是她真的很喜欢听八卦啊喂!
不出所料,林副将动摇了。没来回几句,沈映鹤便成功说服了他。
这个平日在谢云祁身边沉默寡言的得力副将小心翼翼地凑到沈映鹤耳边,鬼鬼祟祟地开口:
“沈姑娘,你可要好好把握,听说我们将军到现在还是个雏。”
沈映鹤:我是不是听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
断更重写中……黑历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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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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