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之下,映出两道分明的身影。
一人衣裳破烂,满身伤口,另一人清风拂月,面带笑意。
许子皓的手臂又被祝昱废了,此刻正无力垂在身侧,因此笑着的人不是他。
方才那场打斗,他连还手的余地都少,分明前段时日两人实力还不相上下,如今祝昱却轻易将他击败。
“有的人真是越来越不知体面了,不仅跟踪,还躲到我家来。”
祝昱忽然对他笑了笑。
许子皓抬起头,眼角有几滴被渐到的血,看上去更加凶神恶煞,偏偏他还扯着嘴角,言笑晏晏:“你说话好恶毒呀,文明人的事能叫躲吗?我不过是路过此地,恰逢月色好,想借贵府庭院赏赏月罢了。”
祝昱没说话,黑眸凝着许子皓。
细看就会发现,这种冷漠的眼神很像祝曜,只是少了些她惯有的迷茫和疑惑。
不过,其实他并没有什么情绪,只是在走神。
他在猜测若是祝曜听到许子皓的话,会有什么反应,以及会回答什么。
而另一边,见祝昱半天不接话,许子皓有些尴尬和崩溃。
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想和祝昱沟通,更想直接冲上去抓住他的领口给他来一拳。
太痛苦了,他决定每日抽出半个时辰来诅咒祝昱去死。
就在此时,祝昱才开口:“许子皓,我承认,你说话的确很有趣,而且我妹妹向来喜欢同笨的人玩——”
“靠。”
许子皓胸口的火气被点燃,烦躁地打断祝昱,“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恋?说得世界上好像只有你是聪明人一样,真想不懂祝曜是怎么受得了你的。”
祝昱顿了顿,回以一个浅笑:“这个问题你无需操心,不过有一点要提醒你,打断别人说话很没有素质,希望你下次注意。”
许子皓咬了咬牙,把更没素质的话吞了回去。
操,你们清高,就他没素质是吧。
气死了。
祝昱像是没看见他铁青的脸色,轻快地笑了起来:“不过,大抵也没有下次了。”
话音落下,许子皓却扬起眉头,“祝昱,你为何对我有这么重的杀心,难不成是因为我对你产生了威胁?”
许子皓话里的讽刺意味过于浓重,清晰无比地落到祝昱耳中,让祝昱久违地发出了一声笑。
这笑声或许是出自真心,因为祝昱道:“你知道你自己说话很好笑吗?”
“好笑?”许子皓翻了个白眼:“骗骗哥们得了,别把自己骗了。你不就是在忌讳我吗?因为我是一个正常人,而且和那些没脑子的蠢货不一样。”
他语气越来越挑衅,继续道:“我不在你可掌控的范围之内,你没有方法威胁我,所以你急了,必须趁她对我产生感情之前下手。”
胸口那把火宣泄出来,一路烧到了祝昱的脚边,也烧掉他的虚伪。
祝昱的眉蹙了下,却仍是笑着:“所以呢?你站在什么角度控诉我?你能有什么资格?配?”
“不是,这也能见缝插针地攻击我?”
许子皓感到很崩溃。
他很想问一句:
祝曜身边到底有没有正常人?
答案是没有。
许子皓突然恍然大悟:“兄弟,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也许,你才是最不正常的那个。”
“没有任何一位兄长会把妹妹的所有朋友视作威胁,从而让她只能依赖他。”
搞半天是在以己度人。
许子皓觉得自己极有素质地对他笑了笑:“我认识一位医师,可以介绍给你。”
闻言,祝昱脸上的笑越来越淡,他的呼吸重了些,意识到许子皓在刻意激怒他。
他很生气。
但并不是被许子皓的话激怒,而是因为他的妹妹竟会同外人联手。
下一秒,祝昱指尖凝聚的灵力直冲许子皓心口。
许子皓反应也很快,他狼狈地向后方退让几步,才堪堪躲过这致命一击。
“你看,又急。”许子皓崩溃道:“我不跟你斗了行不行。”
说完,他便迅速跑路。
唉,祝曜,我就帮你到这了,再搞下去就没命了。
许子皓默念。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祝昱却没去追。
有更要紧的事摆在面前,并让祝昱感到苦恼。
妹妹的叛逆期好像来得有些晚,他想,或许日后要换一种方式保护她。
想到这里,他抬头望了望月亮。
盛大的月光撒在地面上,宛如一张白毯。
故事中,逃跑的情节总是跌宕起伏。
尽管没有麦克风和摄像头,也没有红毯铺路,祝曜还是忍不住质问上天一句:
老天奶,为何命运总是惊人的相似。
月圆之夜,奔跑。难道她的真实身份是狼人吗?可是她明明只想当个平民。
上天、啊不,法官见证,她真的是一个好人,谁能给她发一瓶金水!
祝曜越想越气,愤懑地垂打正在行驶的马车。
趁祝昱和许子皓打架的间隙,她偷偷跑了出来,乔装一番后混入人群,找了辆马车便出发寻找她的使命。
虽说她的乔装不过是换了身衣裳和发型,但她仍觉得自己此行势在必得。
因为话本里的主角都是这么逃出生天的。
马车忽然颠簸一下,很快,便停了下来,祝曜凌乱的思绪被打断,她的眼睫快速眨动几下,忽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狼人要来刀她了。
一秒、两秒……周围过分安静,祝曜掐着指节,轻咬下唇,始终僵持在停下来的马车内。
她如同羔羊一般祈祷,以为只要自己不出去,今夜就会是个平安夜。
“想在这坐一夜?”
马车外,祝昱数了几个数,终于开口。
他掀开车帘,一眼望见角落的年轻女子,打扮相比往日只是略显朴素,但眼里氤氲着水雾,看起来快要哭了。
祝昱轻轻叹了口气,弯腰钻进马车,将她抱下来。
他的声音带着低笑,问她:“要去哪?大半夜的散步?怎么不告诉哥哥一声?”
不知为何,祝曜看着他熟悉的漂亮面容,竟生出一丝陌生感。
“哥哥。”她壮起胆子道:“你不要这样。”
祝昱抱着她的动作瞬间顿住。顷刻间,手臂和心口的钝痛一同袭来,让他连基本的笑容都维持不住。
好像有什么东西,开始失序了。
祝昱低头,额头抵着祝曜的发顶,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些:“对不起曜曜,是哥哥不好,哥哥以后不会这样了,你想去哪都可以,不要生哥哥的气。”
他的话非但没有缓解,反而让祝曜心中生出莫大的怨恨,眼泪也无声滚落下来。
“祝昱。”祝曜哑着嗓音重复:“你不要这样。”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你会帮我收拾烂摊子,会把所有好东西都留给我。有时候我却很讨厌你,你为什么要无条件对我好,好像生命的每个角落都有你……为什么,我明明想恨你,却又心疼你。”
她的身体不受控地发抖:“哥哥,为什么会这样呢,你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想这样,我需要你,但我想让你过你自己的生活,我甚至不知道该怪谁。”
祝曜的眼泪越流越多,打湿了祝昱的手,他的身体也愈加疼痛。
恨和爱都不够彻底,所以痛苦。
祝昱用指腹擦去她脸上的眼泪,然后更用力地抱紧她,“妹妹,不是你需要我,是我需要你。”
“从始至终,都是我需要你。”
如同提线木偶般被抱着,祝曜彻底怔愣住。
好像有一堆线缠在他们之间,越缠越乱,越挣扎越紧,到最后都分不清是谁在控制谁。
她张开嘴,狠狠咬在祝昱的脖子上,直到尝到血腥的味道,她才嫌恶地松了口。
“需要我?”祝曜冷漠地诘问他,“你不是……想掐死我吗?”
在医心门,她昏迷的那时。
话音刚落,祝昱的眼皮不受控痉挛,呼吸越来越急促。
他避开了这个话题,哑声恳求:“曜曜,你小时候说过要永远陪着哥哥的,我们不要吵架了,回家好不好?”
“没有人能永远活在过去。”
祝曜轻声开口。
祝昱忽然笑了下:“是啊。”
“我永远活在过去,可祝曜,你真的有把我当过哥哥吗,从始至终,你只是在扮演一个妹妹的角色。”
“很好玩吗,妹妹?”
他的话让祝曜感到一阵冷意,看来,苏城的秋天对她真的不太友善。
“不好玩。”祝曜清澈的眸子满是认真,“祝昱,现在放开我,日后你还是我哥哥,我还是你妹妹,否则,我们老死不相往来。”
不知安静了多久,祝昱终于违背自己的本能松开手,却让自己的脸贴着祝曜的脸,势必同她耳鬓厮磨,让眼泪共同打湿彼此。
他的声音轻缓,又笑了笑:“妹妹,我什么时候拒绝过你呢?你想走何必以这种方式逼我。”
祝曜眨了眨眼,发现祝昱的脸比她的还要冰冷,但她什么都没说。
夜里的风越来越凉,祝昱直起身,理了理她的衣领,尽量不让自己说的话像一个空巢老人,“以后记得多给我写传音,多回来看看我,照顾好自己。”
祝昱望着她的眼睛。
他曾以为,除了自由什么都能给她,但最后,连自由也能给她。
更让他痛苦的是。
他怎么能爱上自己的妹妹呢。
他怎么能。
爱上,妹妹呢?
事到如今,他必须承认这个事实。
可那又如何?
放手又如何?
他早晚会让她回到自己身边。
祝昱看着祝曜重新上了马车,一点点远离他的视线。
他在冷风里站了整夜,到最后,第一缕朝阳升起,照在他苍白的脸上时,他再也无法再忍受疼痛,便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地扎进了自己的左臂。
阳光普照,蜿蜒的血沿着他的手滴落,把地上的白毯染成红毯。
他献给妹妹的红毯。
而他永远无法知晓祝曜离开的时在想什么。
永远无法知晓,她在想的是:
哥哥,你搞错了。
或许你是狼人,但我不是平民,更不是羔羊。
我是判定胜负的法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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