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述提着春山阁的糕点回来时，班雪镜微微弯腰，正在教矮他一个头的楚芝练剑。
少年朝气蓬勃，身侧的小女孩也灵秀可爱，很温馨的场景。
闻述无情地出声打破这副画面：“春山阁的点心，你要的桃子糕。”
少年愣了一瞬，一溜小跑跑过来，水润的星眸弯弯，语气惊喜：“谢谢闻哥。”
班雪镜真没想到闻述还记得。
昨日傍晚无聊，他坐在门口缠着练剑的闻述说话，随口提过一句做乞丐时最想吃春山阁的糕点，听说桃子糕特别好吃，可惜一直没吃到，没想到闻述居然记下来还买了。
真是感天动地兄弟情，他也要回报一番才行。
班雪镜目光炯炯地凝视闻述：“闻哥，今天我做饭给你吃！”
闻述递糕点的手收了回去，平静道：“想吃就别进厨房。”
班雪镜很遗憾，他是真心报恩的，做的饭菜味道虽然比不上闻述，但是真的还不错，起码比谷悬强很多。特别是他以前的世界富有盛名的辣子鸡，他敢信现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能做出来原汁原味的辣子鸡。
他还想着露一手呢。
“好吧。”那就不做了，班雪镜叹了口气，拿过糕点，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不敢过来的楚芝，笑着说道：“小芝一起吃吧。”
自从那天直面过冷漠的闻述后，楚芝就有点怕他，在同一个空间时常常安静地装空气，不过即使这样，也依然雷打不动的每天来院子。
班雪镜自认不是什么善心泛滥的人，只是楚芝太小，人也聪明，偶尔还会帮忙给他的“踪迹”打掩护，这么聪慧又修炼勤奋的小孩，将来长大了岂不是很好的帮手。
自然而然，多关照一些。
楚芝小心打量了下闻述的脸色，见他没有异常，随后点头，和班雪镜在院子的石桌上分吃糕点。
班雪镜捻了一块，去找进了房间的闻述：“闻哥，这桃子糕很好吃，你尝尝。”
闻述解下灵剑，头也没回：“我不爱甜食。”
“试试看嘛，桃子糕很好吃，甜而不腻，也许你会喜欢？”班雪镜到他面前，举着糕点凑到他唇边，期待地看着他。
闻述知道班雪镜的性子，他不欲在这点小事上浪费时间，接过糕点张嘴吃下。
微甜软糯的味道在口腔弥漫，不像许久以前吃的甜腻糕点，闻述顿了顿，喉结微动，咽了下去。
班雪镜笑眯眯地看着他：“是不是还不错？”
闻述瞥他一眼：“今日挥剑多少？”
班雪镜垮下脸：“闻哥，你每回一回来就问我挥剑多少，咱们之间难道除了师徒情谊没有别的了吗？你太让我失望了！”
闻述：“……”
他沉默了会儿，刚要说总爱偷懒耍滑头的少年一句，余光瞥见班雪镜月白色的衣袍，眼眸倏然暗沉。
——袍角处点点嫣红溅在其上，像是朵朵盛开的红梅点缀。
那是血迹。
他不动声色：“你今日下午去了哪里？”
班雪镜心微微一跳，他极快稳定心神，面露疑惑地回答：“我说过呀？去找小芝玩。”
“还有呢？”闻述放灵剑的手重又微微握紧，等着他的回应。
可少年只是疑惑地看着他，闻述唇线平直，面无表情地问道：“没了？”
“没了。”班雪镜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
闻述没说话，他垂下头，凤眸凝着的眸光放在桌上的灵剑上，眉目之间渐渐染上冰冷的寒霜与失望。
“陈哥哥。”
柔软小声的童音在门口响起，提醒他：“厨房里的鸡还在泡着。”再泡下去肉就软烂了。
班雪镜回头，想起厨房里正泡在热水里等着拔毛的鸡，很自然道：“闻哥不让我进厨房，那闻哥做吧。”
“鸡？”闻述侧头，眼神凌厉，望着楚芝问道：“哪来的？”
楚芝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镇定下来后道：“谷大哥送的。”
谷悬对楚芝这个勤奋的小徒弟很喜爱，想起他们俩以前都是小乞丐，身体营养不良太过瘦弱，因此特意猎了一只鸡给他们补身体。
班雪镜本来是打算说自己学的差不多，然后露一手给闻述看看，等鸡拔毛的时间教教楚芝，没想到闻述就回来了，还不让他碰厨房。
不进去就不进去，下厨是件体力活，既然闻哥愿意，他也懒得去。
反正他已经表达了自己可以下厨感激的态度，不接受是闻述的问题，不是他的问题！
班雪镜觉得自己特别知恩图报，眨巴着眼睛看着闻述：“闻哥，你会做的吧？我把鸡都杀好了，费了好大劲呢，不过还没拔毛。”
闻述静静看着他半晌，眉宇间的冰冷逐渐褪去，逐渐柔和下来，他颔首，声音不自知地比以往轻缓许多：“想吃什么？”
班雪镜看了眼楚芝，思考了下，笑着说道：“既然是闻哥来，那就随意，闻哥做的都好吃。”
“好。”闻述应声，放下灵剑，去了厨房。
班雪镜看着他离开，低头瞄了眼袍角的血迹，轻轻笑了下。
血迹当然不是杀鸡溅上的，而是杀曲慈溅上的。
闻述的敏锐出乎他预料，还好他早有准备。
幻面只能改变衣袍看起来的外表，摘下后便原形毕露，血迹暴露了出来。
谷悬送鸡是巧合，不过就算他没送，班雪镜也能掩饰过去，只是他忽然想到，闻述不是傻白甜，他跟在他身边去做别的事，现在又打算用幻面冒充另一个人去教他，多多少少会暴露出一点可疑的地方。
那不如先借这件事让他怀疑，之后再打消他的疑虑，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有了这一次铺垫，闻述也能平静地等查清真相再怀疑他，不会直接判他死刑。
班雪镜摸了摸楚芝的头：“谢谢。”
楚芝不太明白为什么班雪镜要在给她糕点的时候跟她说，要她等一会来房间，提醒一下他鸡的事。
她苦思冥想，最后恍然大悟，一定是陈哥哥嫌累不想做了，所以拐弯抹角让闻哥做。
虽然觉得陈哥哥完全可以直说，但楚芝还是去了房间提醒。
此刻得到摸头，楚芝雀跃地抿着嘴笑，果然听陈哥哥的没错！
班雪镜不知道他手掌下的小女孩因为他的摸摸头高兴的很，他伸了个懒腰，开始盘算今晚要如何才能拉风地出现在闻述面前，让他恭恭敬敬拜自己为师。
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
那只鸡被做成了白切鸡和一道炖汤，班雪镜吃得很愉快，受他感染，楚芝也从一开始的局促渐渐放了开来。
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
班雪镜本想送楚芝回家，闻述开口道：“我去吧。”
见班雪镜惊讶地看着他，闻述示意道：“你要收拾碗筷。”
他似乎笑了下，笑容消失的很快，班雪镜还没看清便消失不见了，闻述又道：“还要补上今日欠的挥剑。”
……行吧，班雪镜乖巧应声，安安分分地收拾碗筷。
闻述没多久就回来了，班雪镜补完挥剑的进度，在得到“严师”首肯下终于可以回房。
自从隔壁的房间搞好后，闻述便从谷悬那搬出来，住进了那间房，闻述以前的房间自然而然的变成了他的。
班雪镜回房后等了好一段时间，等到过了他平日入睡的点，这才戴上幻面，变换成他的师尊楚道秋的样子，又加了一张银制面具，确保只能看见下巴唇瓣之后，满意地点点头。
师尊可是大乘期修为，幻面现在还不能完美复刻高阶修士的修为，但装装样子看起来还是可以的。
一看就是很强的隐士高人。
班雪镜悄悄出了房门，走到闻述的窗下，轻轻扣了扣窗，又迅速跑到院子里的橘子树下，仰望明月，故作深沉。
闻述打开窗，就看见了树下披头散发的白衣人影。
他面无表情看了一会儿，虽然看出来这人修为高深，但仍觉得这个人怕是脑子有病，大半夜跑到人家家里不走正门敲窗户，还披头散发穿白衣，完全没有……
闻述忽而一顿，不知怎的想起不久前，看见树下穿着他里衣的小少年回眸的那一幕，笑容璀璨，星眸明亮。
身后的人一直不说话，班雪镜有点着急，他思考片刻，转过身，用师尊独有的清冷声线开口道：“又见面了。”
闻述关上窗户，轻手轻脚走出房门，语气不卑不亢：“前辈特意来此，有何贵干？”
班雪镜学着师尊的样子，双手负在身后，深沉道：“自然是有要事。”
闻述静静看着他，凤眸无波无澜。
“我见你资质不俗，想收你为徒。”
班雪镜开门见山，他看见闻述笑了下，只是笑容很冷，轻轻说道：“前辈说笑了，区区五灵根，怕是不够当前辈的弟子。”
班雪镜早就料到闻述不会马上同意，他说：“你体质极其罕见，不是普通五灵根，乃是千年难得一见的混沌灵根，找不对修炼方法，就是暴殄天物，我正巧知道如何修炼，只有一个要求。”
“你做我的徒弟，我就教与你修炼方法。”班雪镜摆出惜才的样子，目光紧紧盯着闻述。
闻述却没有他想象中的激动，依然是那幅不冷不热的模样，神情一丝波动也无……就好像早就知道。
他甚至轻声说道：“多谢前辈好意，只是三更半夜，院中还有人在歇息，恐扰人清梦，前辈还是另择爱徒吧。”
班雪镜脑中划过的第一个想法：不应该啊。第二个想法：他怎么赶人。
最后一个想法是：闻哥是在担心吵醒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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