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贵客不像是经常照顾人的样子,他还把每日的服量、次数和间隔细心写好,省得对方把人药死了还要回来找他的麻烦。
做好这一切后,那出窍修士也从后室出来了。
“她虽有灵根,却尚未开始修炼,本质还是凡人,**凡胎,似瓷非铁。”
看在对方给的诊金颇为丰厚的份上,魔修好心道:“你大约拘了她在高处,天寒风大,魔渊不正之气极多,生病了不稀奇——只是日后还是小心些好。”
“毕竟人类可是很脆弱的啊。”
除了一些特殊的灵植灵兽,魔渊几乎寸草不生。凡人贸然来此,只有死路一条。
沈媚烟清楚这一点,但烟烟不知道,烟烟只是个心悦救命恩人、于是跟来此处的无知女子,连修士和魔修,都是最近才第一次见。
所以她病倒是多么正常且不意外的事。
灵舟之上的确很冷。不是普通的寒暑之气,而是因为这片区域死的人太多,用俗话讲就是阴气重。
这一点在魔渊待了许久的惊风早就习以为常,他又不是怜香惜玉之辈,能记着给凡女一道灵符抵御魔气就已经属于超常发挥,哪里还能指望他更多。
将凡女从魔城抱了回来,身份也算是贵重的魔宫护法加固了灵舟周围的法阵。看着怀中退烧后睡得香甜的少女,一再屈尊降贵做些琐事的他,第一次在傀儡们的面前露出了和魔尊如出一辙的阴鸷。
要不还是干脆扔下船吧。
万里高空,就算是金丹修士,全无防备的情况下也会摔成重伤,更别说这个弱小的凡人。
但傀儡已经去煎药了,买来的炭火也点了起来,灵舟的外面还被他加固了几道灵力防护罩,免得这个凡女真的在路上病死了。
等到了魔宫就会好了吧。忍住杀人念头的他心想,魔宫有一座隔绝浊气的上古大阵,气候也始终如春,很适合凡人的身体。
待这几天过去了便好了。
惊风逐渐说服了自己,看在自己已经付出这么多,且对方的长相实在难得的情况下。
凡女所居的室内气温慢慢升高,而经过了那位魔修的医治,她的脸色也比先前好了不少,似有转醒之兆。
又过了一会儿,伴随着眼睫的一阵轻颤,她缓缓睁开了眼。
不用对方询问,沈媚烟也知道自己是病晕了过去。
这具身体之前过得并不好,体质虚弱,一身病痛,比那棵桃花树还要糟糕。
又还空有灵根,简直诛她这个修炼狂魔的心。
正在病中的沈媚烟说不出道歉的话,好在她还有一双灵动到仿佛会说话的眼睛。
只要里面水雾一起,惊风就大致猜得到她想说什么。
“吃药。”惊风万万没有想到,在经历过亲自喂对方喝粥后,还有喂药在这里等着他。
就像一个不起眼、似乎可以忍耐的小麻烦,往往会牵一发动全身,引出许多个大麻烦——而此刻的他尚未料到。
“若是觉得冷,就唤它给你添碳。”他指着呆在一旁端碗的傀儡说,“魔渊不比凡世,你无事就不要离开屋子,等到了魔宫……”
话到这里,他觉出了几分不对。
按照计划,他准备将这个凡女藏几日,调教好了再给魔尊送去。
既然是藏,那不就意味着——他还要继续亲自照顾她。
而且她的身子如此之虚,歌舞一类的修习都很严苛,她真的能……
只怕才下个腰就会哭得背过气吧。
要是哭出了毛病,到时候还是他来亲手照顾。
此时的惊风,对“生病”这个词已经有了些恐惧。
眼前的这个麻烦,仿佛在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
“公子不想见烟烟?”就在这时,榻上的病美人恹恹道。
因为声音太轻,不得不拉着魔修的袖子又重复了一遍,才让对方听到。
望着凡女那泫然欲泣的脸,惊风沉默。
要说魔渊最缺什么,那必然是忠心和信任。
以往不是没遇到过眉眼有些相仿的女子,只是她们要么厌恶魔修誓死不从,要么怀有异心,要么就干脆是冲着他来的。
能遇到眼前的这张白纸,也算是实属不易。
何况她还有求于他。
“不是不想见,是你这几日要多加休息。”惊风耐着性子说,又端出了他那张言笑风流的假面。
“等你的身子好些了,自然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前提是你能从戒备森严的魔宫跑出来。
他的话让凡女收起了眼泪,那双眼睛却还是亮晶晶的,如秋水横波,顾盼生辉。
喂着对方喝了勺熬得发黑的苦涩液体,他听到对方轻咳两声。虽然是咳嗽,但也像病西施似的婉转动听。
“那公子这几日还会来看烟烟吗?”对方带着期盼地问。
“会。”不仅是这几日,接下来的两三个月,他们都会朝暮相对。
得了他的承诺,凡女肉眼可见地开心了起来,也不怕药苦,听话乖顺地都喝尽了,末了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
心中想着事的惊风被她那一闪而过的舌尖打断了思绪,望着她那张脸上的表情,他有些拨的云开般的恍然大悟:
原来有时候,只需要一个似是而非的承诺,就能拿捏对方。
-
因为沈媚烟的病和娇弱的身体,原本只要两日多的路程硬生生拉长到了五日。但无论如何,生着炭火换了纱帐的灵舟,总算是慢腾腾地出现在了魔宫的附近。
说是宫殿,但魔宫占地颇广,一眼望去看不到边际,丝毫不亚于谯明城的宏伟繁华。
和谯明不同的是,这里的“人气”很少,即便上空有一座闪闪发光的浮空大阵,也掩盖不了激荡的魔气。
不过,自从魔尊无异来了之后,此处的魔气已经削弱了不少——有魔修猜测,这位魔尊的修为之所以如此之高,就是因为他能吸纳魔气,和上古的魔族一般。
灵舟停在了半空,惊风的这艘船名义上属于一个元婴期的魔修,以便于避开仇敌的耳目。按照前任魔尊定下的规矩,元婴往上的修士只能步行入城,以下的小修却能堂堂正正的御剑御法宝进去,为的是灭人威风。
时隔多日,再次站到地上的沈媚烟还有些不习惯。不等她左顾右盼地观察周围的景象,一顶带纱斗笠落在了她的头上,惊风的声音也从旁侧传来,要她不可以真面目示人。
伸手摸了摸做工精巧的斗笠,她分辨出这应该是一件能掩人相貌的法宝,品级不低。
乖乖地其的带子系好戴牢,旁边的人开始带着她往目的地走去。
“公子,”灵舟的几天相处下来,身为凡女的沈媚烟胆子大了许多,甚至都敢去拉魔修的衣袖:“我们不去那里吗?”
他们没有往魔宫走。
“暂时不去。你身体不好,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静养。”
在出窍修士的法术下,原本很远的路程缩短到了百来步,很快就带着凡女来到了魔宫附近的一座小山,上面有处洞府,是惊风的私宅。
宅邸的周围布满了咒文阵法,几乎都算是他压箱底的东西,化神修士都无法轻易看破。
至于渡劫大能,他们的目标一般是魔尊无异,不会和他这个出窍期的过不去。
这么多年了,身边的这个凡女是第一个访客。
默许着对方继续拉着自己的衣袖,惊风简单地引着她参观了一下府邸后院。
凡女果然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模样,一步一问两步一惊叹,来到自己的房间后眼神怯怯地望着四周,做梦似的轻声问:
“公子,我以后就是住在这里吗?”
“不止是你,我也会住在这里。”惊风纠正道。
现任魔尊是个不管事的主,一般若是没有传召,他们这些手下就算去跑去了仙门都无事。
也就是无异实力强悍,换做旁人这样折腾,没几年骨头都被拆了。
正是因为亲眼目睹了一位绝顶强者如何为所欲为,他对力量和权势的渴望才会日益增长,简直快要到了生出障念的地步。
沈媚烟装作没见识的样子在屋中摸来摸去,以她这个合欢宗掌门的眼光来看,这间屋子布置得也就平平无奇,甚至不如苏放的府邸清雅别致。
“过两日,会有更聪慧的傀儡来服侍你。”
做为杀人都只是家常便饭的魔渊,傀儡制造行业繁盛是很正常的事,最高级最贵的那一批傀儡可以做到和活人别无二致,但属于有市无价,很需要一番功夫才能买到。
即便是买来了,也要祥加检查,毕竟这是魔渊,大家都不太在乎名声。
“那他们呢?”仍然拉着他衣袖的凡女问,问得是灵舟上的那些傀儡:“他们就一直孤孤单单地待在天上吗?”
“是。”事实不是,连喂饭喂药给人换衣服都不会,惊风已经想把他们销毁。
待在灵舟都算是浪费。
“真可怜。”沈媚烟好久没装柔弱天真小白花了,自觉表情还有些不自然,于是就别了脸。
“你若是喜欢,就留一只来陪你。”相处这几天,惊风明白眼前这个凡女其实很好哄,只用他说几句好话、做两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便可。
果然,他的话音刚落,对方的脑袋就转了回来,带着掩盖不住的喜悦说:“公子待烟烟真好。”
——自然是好,毕竟他需要她的忠心,能够为他赴死的那种。
这么多年了,往魔尊身边安插卧底的不是没有,大部分都死得很惨。
默不作声地看着她,惊风的目光闪烁了一瞬,但很快就归于平静。
如果不是自己那时留了她一命,又将她千里迢迢带回来,她恐怕早就死了。
甚至,即使那处山村没有遭遇魔修的屠杀,她这样娇气,大约也活不了几年。
又说了些日常生活上的小事,惊风抬脚欲走,却被对方叫住。
“公子。”凡女羞涩地将一直抱着的外衣送到了他的面前,“公子的衣服……烟烟已经洗好啦。”
她的表情让他想起她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被换过时,那副又恼又羞还有些高兴的模样。
几日前他便觉得,她面对自己时的反应,很奇怪。
他遇到过想要寻求自己这个出窍修士以及魔宫护法庇佑的人,对他的反应无一是惧怕交加,从未有过对方这样的。
“不必了。”惊风的身形已经消失在了原地,“你——烟烟留着便好。”
桃花伤痕那里借鉴的是电影《花宵道中》,女主朝雾受母亲的虐待身上留下许多樱花似的烫伤,只要身体发热,肌肤上就会显现出红色的斑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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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见衣如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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