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寂静。
办公室里只剩下钟书意嗦面的声音。
云舟想起自己是在被清早的许栋梁气到后,顺手将人拉黑。
他动动手指把人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寻了个僵硬的理由解释:“误触,手滑。许医生应该能理解的吧。”
许识眉眼含笑,“当然。云医生手指的灵活度这么高,想必外科结打的一定不错。”
云舟的手看着白皙修长,学生时期却经常因为打结不熟练挨骂。
这简直就是**裸的嘲笑!
云舟不再与他争斗,愤愤地坐下吃饭。
下午科里没什么事,休息的时间自然也相对多了些。云舟瞥了一眼身后吃饭时还在呲着大牙玩手机嘎嘎乐的钟书意。
吃吧,大馋丫头。你很快就要失去你的带教老师了。
第一天晚上,张正德让许识和云舟都留下来值班。
一个是因为临终关怀科是新开的科室。尽管前面有老医生为他们开路,但许多事情都还在交接中,需要许识和云舟留下来处理。
但主要原因还是刘达的状况不太好。
白天查房时刘达已经神智不清,后来又呼吸困难抢救了一次。恐怕难过今晚。
许识和云舟此时都留在办公室里休息,生怕病房里出什么意外状况。
果然,半夜时分,刘达的监护仪发出警报,许识先一步冲去了病房,云舟立刻打电话联系家属。
先前入院时,家属已经签过协议要求不抢救,因此医生能做的也就是把刘达带到关怀室,用药物暂时维持着他的生命体征,和他一起等待家人的到来。
关怀室是临终关怀科的患者在这个世间的最后一站。
刘达的家人为了方便照顾他,就租住在附近的旅馆。离得近,赶来的也快。
此时的刘达还有一些模糊的意识,他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睛看看身边的亲人们,似乎是想要交代些什么,但一开口,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刘达的女儿陪在他床边,紧紧握着他的手。周围站着的是刘达的其他亲属。
许识见状从关怀室里退了出来,把空间留给他们。
没过多久,关怀室传来痛哭的声音。
许识靠在走廊的墙壁上,试图缓解夜晚带来的困意和疲惫。另一边,值班的小护士跑来告诉他,王发受到了惊吓。
许识赶到病房时,云舟已经在王发的床边温声安抚他。
王发被病痛折磨地睡不安稳,刘达的监护一响他就醒了。与病房里的其他两位不同的是,王发并不清楚自己到底得了什么病。他只知道,下午还和他聊过两句的病友,晚上人就突然没了。
他躺在病床上紧紧攥着云舟的袖子,嘴里不断念叨着:“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你们打电话让我女儿来接我!”
家属要求保密病情,医生就没办法私自告诉患者。
云舟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他的手,“大爷,您别害怕。你女儿一会就来了啊,我给你把灯开开,您没事的,放心吧。”说着,云舟给许识使了个眼色。
许识也立刻会意,打开了病房的灯。
在医护的安抚下,王发才渐渐地平静下来。但是王发的女儿最早也要明天早上才能来医院,他就这样一直睁着眼到天亮,说什么也不肯睡觉。
办公室里只开了桌边的一盏小灯,暖黄的灯光打在许识的脸上,平日里严肃的脸显得柔和了几分。
云舟又翻开白天的那本记录本,笔尖落在纸页上沙沙作响。
他思索了一会,抬起头望向对面,“许识,白天给王发评估的预计生存期是多久?”
这些数据像是刻在许识的脑海中,他几乎不需要回想,脱口而出,“四十五天。”
云舟继续提问:“那赵飞呢?”
“一个月。”许识见他问完就没再说话,忍不住好奇,“在想什么?”
“白天的时候沁姐跟我说,他们每去换一次药,王发都要问一遍给他换的什么药。他胆子比较小,生存期也算是病人里比较长的。虽然把他们放在一起聊天能适当的放松心情,但以后肯定还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我在想,咱们这的病房不算少,能不能依据患者的病情和预计生存期,把生存期差不多的病人分到同一个病房。”
虽然现在已经接收的都是癌症晚期的患者,但临终关怀科接收的远远不止是肿瘤病人,更有其他器官衰竭或者是患有慢性病的高龄老人。
许识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但是我们所估计的预计生存期并不是准确的,无法保证分病房以后的其他意外状况的发生。”
譬如病情突然恶化,预计生存期大大缩短,或者是突发疾病导致的突然死亡。
“也对。明天跟老张提一下,看看他是怎么想的。”云舟说完起身,关掉了办公室里唯一的光源,“走吧,早点回值班室休息,明天还要早起开会。”
有关医学的讨论似乎是许识和云舟的缓和剂。
一旦脱离了医学讨论,两人就又回到了针锋相对的状态。
两人保持着严格的社交距离走回值班室,一路沉默无声。值班室的床是传统的铁架上下床,云舟撂下一句“老规矩”,转眼就瘫倒在床上,没一会值班室里就只能听见他浅浅的呼吸声。
老规矩说的自然是学生时期的规矩。他与云舟并不同寝,但假期常常要留校做实验。
云舟家境不错,在学校附近租了套房,但有时实验完成的太晚,他便会耍赖央求许识收留他一晚。
许识住的是特殊申请的寝室,假期也有宿管轮流值班,并不锁门。
云舟不爱爬上铺,总觉得会有种随时坠落的不安全感。
下铺是许识常住的床。每当许识不同意,云小少爷就会像一张膏药一样直接贴在许识的床上,沾着枕头就睡。
许识无奈的去了上铺,上去前甚至还好心的帮云舟盖上了被子。
翌日,闹钟响起,云舟在床头摸索了半天也没摸到手机。他猛地坐起,“咚”的一声闷响,云舟摸着头顶,才想起这不是在家。
上铺的床板被顶起又落下,云舟这一撞把上面的许识也震醒了。
手机闹钟还在兜里不断的响着,云舟摸出来关掉,双手又覆在脸上用力搓了两把。
许识整理好皱起的衣服,“一起去吃饭么,云舟?”
云舟还在捯饬睡得翘起的头发,闻言瞥了他一眼:“你先去吧。不是,你头发是喷了发胶吗,睡一晚都不乱?!”
许识朝他露出一个毫无灵魂的笑,眼底的黑眼圈清晰可见:“因为我睡觉很老实,不会踢床说梦话。”
云舟:“……”
他睡觉有那么不老实么……
云舟想起自己昨晚做的乱七八糟的梦。
可能还真有。
会议桌前已经零星来了几个人,许识坐在座位上,仔细回忆着近期科室的问题。
会议室的大门再次被推开,许识下意识的抬头,看见云舟捧着那本熟悉的笔记本走了进来。
今天的云舟格外有迷惑性。
他穿了正经的白色衬衣,打了条藏青色暗条纹领带。云舟的长相偏小,但此时无度数的金丝眼镜衬得他多了几分成熟,像是留学回国被聘请来的教授。
许识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直到云舟在他身边落座。
他侧过脸看着云舟,目光黏在他那副金丝眼镜上。
他从没见过云舟这幅模样。
云舟感受到那道灼热的视线,大方的转身让许识看个清楚。
“怎么样?”
许识挑了下眉,他微微倾身附在云舟耳畔,声音都带着笑意。他用气声在云舟耳边说:“小、少、爷。”
耳朵酥麻,云舟下意识的捂住被气息拂过的地方,蹬了一脚许识的椅子,拉开与他的距离。
云舟感觉自己的耳朵发烫,“少来,离我远点。”
要不是主任说今天的会议由他负责,还要拍照上传官网和公众号,他才不会穿成这样。
会议室陆陆续续的坐满人,云舟带着U盘坐到电脑旁边,打开了先前做好的PPT。
PPT的内容就是云舟最近观察的科室问题。
“近一周,临终关怀科共收入三名病患,其中死亡一人,都是肿瘤晚期患者。”
“……”
云舟一边做着汇报一边将手里的笔记本塞给许识。
笔记本被翻到的那页,云舟在病房分类上面圈了一个圈当做标记,箭头引着许识看向下面的一行小字:一会你来说这个!
许识:“……”
这还需要分两个人发言吗?
“目前最迫切的问题,一是家属对我们临终关怀还有诸多误解,不清楚临终关怀到底是一个看什么病的科室。二是家属缺少专业护理的知识。”
云舟动手翻了一页幻灯片,是他拜托唐沁拍摄的患处照片,“最近入院的王发,从患病起家属就没在意过需要给患者定时翻身擦洗,入院检查时发现后背有大片的褥疮,最严重的深可见骨。所以对家属定期开展讲座,科普相关知识也是相当重要。”
他对着许识眨了下眼,“许医生,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许识将昨晚二人讨论的问题又对着几位主任复述了一遍。
张正德和其他几位医生一番讨论,“病房分类可以进行初步的尝试。至于刚刚云舟提到的讲座科普,也可以着手进行了。”
散会后,张正德拍着云舟的肩膀赞叹,“不错啊云舟,我就说交给你果然没问题。不过后续还得继续观察。”
看到路过的许识,他又把人叫住,“诶,许识,你也来。”
“咱们这边人手不太够,后续还会招聘,到时候的笔试面试,你俩也来当考官。”
回办公室的路上,许识将笔记本递给云舟,“给,你的笔记本。云舟,怎么不把病房分类一起汇报。”
“这你都不知道?”云舟高深莫测的看了他一眼,“当然是……”
总不能说是昨晚讨论完以后太累不想再熬夜做汇报课件了吧。
许识:“嗯?”
云舟理直气壮:“这不是怕你打小报告,说我排挤你么。”
许识疑惑地看着他,“我是这种人么?”
不是。
不知道。
但你现在必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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