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苹走得很急,腿脚间的毛病又显露了出来。
他已经睡下了,被郎宁发的消息惊醒了,睡眠不足,脸上气色很差,头发乱糟糟的,颇有恨不得捏死那东西的架势。
窗外人皮似的东西饶有兴趣地盯着屋内的两人,偏着头,薄薄的手拉长,变得细软,沿着窗户下面的缝隙已经在伸进来了。
屋内温度瞬间下降,让人寒毛直立。
郎宁上前死死向下扣住窗户,这样一来,他不得不与周珉觉近距离接触。隔着透明窗户,他清晰地听见它粗重的呼吸声,看到透明皮肤下面血肉涌动。
“阿宁,阿宁,开门呀……”
它哀切地呼唤着,指甲划过玻璃,发出那种让人抓心抓肺难受的声音。
郎宁别过头,这鬼的眼睛漆黑得诡异,像那种死寂的潭水,人一陷进去,稍有不慎便容易万劫不复。
他看见温苹掏出一张黄表纸在画符,字迹歪歪扭扭,甚至画到一半,他还扭头去看书——一本薄薄的、发黄破旧的小册子。
周珉觉自然也看见了,它贴着玻璃,仿佛在郎宁耳边亲昵地说话一样:“这,就,是,你请来的骗子?”
“好蠢的弟弟,我在窗外看了你好几天了,你就去请了他回来?”尖锐的声音让整个酒店的玻璃都在震颤,哗啦作响。
郎宁没有理它,也没有催促温苹。
奇怪的是酒店并没有人出来,好似这偌大的酒店只有他们两人一鬼。
周珉觉身形暴涨,苍白虚浮发软,它面条般的手指已经完全伸进来了,在空中漂浮,灵活地分成两半,一半伸向郎宁的脖颈,另一半在地板上滑动,弯弯曲曲地探向温苹的脚踝,如同毒蛇吐着信子。
千钧一发之际,温苹退了两步,避开了抓挠。但郎宁没那么幸运了,他就在窗户边上,还要压着窗户不让周珉觉打开,因此很快就被柔若无骨的手勒住咽喉。
他的颈骨发出喀喀声响,胸腔里的空气被缓慢排出,熟悉的灼烧窒息感缠了上来。
偏偏郎宁不松手,反而是更加用力向下压着窗户,但阻止不了那东西进来。
它的整个身体只是轻飘飘的一层皮,湿滑细腻,很快就能通过窗户缝进来,就算郎宁再用力,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另一边,温苹已经退到了房间的角落里,背靠折滑动的浴室门,他脸色苍白,大汗淋漓,显然画符画得不是很顺畅。
尽管郎宁没有出声,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但温苹通过缠得愈发紧的手臂,以及房间内那东西越来越响亮的呼吸声,判断出局势不算太好。
他心里越急,手下的笔画得越快,几乎画出残影了,鲜红的朱砂像血一样洇湿粗糙的黄表纸,在下面也抹上了一层。
终于,一个半成品勉强画出来了,温苹略微看了一眼,没有大差错,是驱鬼的,反手就贴在了那层滑溜溜的人皮上,瞬间烫出了一个大窟窿。
腥臭的血水喷溅出来,咄咄逼人的怪手停滞了一瞬,随即像触电一般乱跳了起来,想要甩掉这东西,但粗糙薄弱的符纸始终牢牢地粘贴在了上面,灼烧感沿着手臂蔓延回去,很快在灰白透明的人皮上划出了一条大口子。
郎宁依稀感受到脖子上缠着的力量松了下来,但仍然没有放下,固执地缠着他。
新鲜的空气失而复得,骤然回灌到气管里,郎宁剧烈地咳嗽起来,眼前发黑,忍不住扒着窗户半跪下去,整个肺腑好似都要咳出来了。
温苹看着先前追他的那手臂快速地回缩,顾不得害怕,跌跌撞撞奔过来搀扶住郎宁。
“我们得快走,这符纸克不了这东西太久。”他呼吸急促,目光惊惧盯着窗外。
郎宁强撑着站起来,看向窗外。
人皮已经开始溃烂,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勉强维持着人形,但架不住一身皮肉在车祸时已经被撞得支离破碎,此时往下掉,“砰砰”作响,与前几天他梦中令人绝望的、无止境的跳楼声完全重合。
两人搀扶着后退,房门大开,走廊上的灯光开始闪烁,随后爆开,玻璃碎片崩了一地,很快走廊就变成漆黑一片,两人被迫退回。
周珉觉微笑着,变形的脸庞上覆盖着一层青灰色的斑痕,它抬手轻而易举地掀开了窗户,低头弯腰走了进来。
那块符纸被它揭了下来,“刺啦”连带着撕下一大块鲜血淋漓的皮肉。
它将符纸丢在温苹脚边,阴气森森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脸上颇有不屑,一字一句地说:“还给你了。”
说完,它又转向郎宁,漆黑的眸子上裹着一层血膜,妖冶冰冷,发声艰难且含糊不清:“弟弟,你真的太蠢了。”
这东西望着挡在温苹前面的郎宁,神情古怪,隐隐带着兴奋:“因为你的,不听话,这个骗子要……要死了!嗬嗬……嗬……”
它的喉咙又不受控制地发出声音,低沉可怖。
郎宁身体绷紧,完全挡在温苹前面,她直勾勾地盯着周珉觉,根本不敢动弹,但温苹还是感受到了隔空投射过来的恶意满满的视线。
“你放了他,我不逃了。”郎宁直视着周珉觉,平淡地说。
人形怪物又“嗬嗬”地笑了起来,身上皮肉簌簌往下掉。
一眨眼的瞬间,它就到了两人面前,腥臭腐烂的气息直击二人口鼻,令人作呕。
“你真以为你逃离了我吗?弟弟,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和多年前一样,愚昧无知,自以为是……”
满是漆黑的瞳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两人,淡淡的尸臭萦绕在房间里。
温苹缩在后面,脸色苍白,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全然没有大师的风范。
他不经意的用力按了按郎宁的手,另一只手背负在身后。
郎宁还在和那东西周旋,脸上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无畏,冷冷的没有一丝表情:“七年前我都逃出来了,现在也可以。”
他补充道:“你可以试试。”
看着他冰冷无情的脸庞,这东西就想掐上去,但身体里另一位宿主却开始蠢蠢欲动,它的胸膛开始剧烈起伏,很像是被郎宁气到了。
与此同时,一直瑟缩在郎宁身后的温苹猛然闪身出来,单手掐了个印,连带着之前另外一张残次品的符纸扔了过来。
连同扔过来的还有温热的血液,溅到了郎宁的脸上。
郎宁垂头看过去,温苹掐印的那只手不自然地下垂着,血顺着指尖滴下去,很快就汇聚成了一小堆。
他悲哀地跟着温苹向前跑,身后周珉觉没有传来任何动静,如同被刚刚温苹的符纸镇住了。
酒店走廊漆黑,温苹先是按了电梯,但郎宁想到了之前在医院里的遭遇,拉着他摇了摇头。
二人转向了安全通道,楼道里的感应灯完全坏了,只有指示牌幽幽的绿灯亮着。
水泥楼梯蜿蜒向下,尽头也是一片黑暗,仿佛一直延伸下去。
郎宁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接温苹一把。他面色冷肃,神色绷紧,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绮丽的脸上表现出坚毅决绝。
空旷的楼梯间充斥着两人急促的喘息声,和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呼”
“呼”
“呼哧呼哧……”
不太对,走在前面的郎宁僵直了背,脚下步伐乱了,他快速回头,看见温苹因为极速运动涨红了脸,头发濡湿沾在了额头上,因为失血过多而面色苍白,此时见他回头,也跟着回头,并询问道:“怎么了?”
郎宁摇头,加速往下走,“噔噔”脚步声在楼梯间回荡。他估摸着他们已经跑了十多分钟了,却仍然没看到楼梯的出口。
温苹毕竟腿脚有疾病,跟在后面十分吃力,他逐渐被落在后面,“郎宁,郎宁,你停……停一下……”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口喘息着,停下脚步,哀切道:“等我……等我一下!”
然而郎宁没有停下来,反而三步并两步向下跳,身后动静越来越大,像是单脚跳在楼梯上发出的敲击声。
“温苹”的声音愈发尖利刺耳,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你等等我啊……等等我啊……”
“你怎么不等我呢?”
“郎宁郎宁郎宁……”
……
脚下的楼梯变得湿滑粘腻,头上也开始滴水,路越来越难走,郎宁瞥了一眼漆黑无光的前路,干脆停了下来,向上看。
“温苹”的脸扭曲不成样子,眼神全是怨毒憎恨,正正好挂在郎宁上方的楼梯口,向下看着,他张嘴,尖锐的声音在楼梯间回荡:“你……你为什么要抛下我……”
郎宁靠着墙,苍白的脸因为刚刚的急促运动多了一团红晕血色,看上去昳丽得惊人。
“从一开始,你就不是他,对吗?”
“温苹”沉默了半晌,随即发出尖锐爆鸣声,像是开水壶响了,它的脖子向下无限延伸,扭曲不成样子,从上一层楼梯直接穿过楼梯间的缝隙疯狂延伸下来。
在即将接触到郎宁的前一刻,郎宁闭上了眼,面色平静坦然,但无事发生。
他睁开眼,眼睁睁地看着假温苹不甘心地缩回去,最后成了一个戴着南瓜小帽身披红袍穿着肥大绿裤子,脸上点了两团红晕的纸人。
楼梯口也出现了,外面的光照了进来,还照亮了等候在那里,阴森森的周珉觉。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