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鸢:“猫的生死是一个叠加状态,而我们做出的选择也是处于一个叠加状态,也就是说真的存在另一个世界,在那里的我们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选择?”
“当初薛定谔提出薛定谔猫,是作为一个佯谬,说明量子力学不合理。量子系统与坏境耦合或者被测量时,量子叠加态遭到破坏,干涉效应消失,这也是为什么量子计算机很难建成的原因。我们可以在实验室里实现量子叠加,但在宏观世界中很难实现。现实世界中的猫是个复杂系统,与环境有非常多的联系,这很自然地阻止了薛定谔猫的出现。”宋砚声抬头,仰望着天空,继续说,“另一方面,不与环境耦合的系统,是不是总是可以实现量子叠加,还是说,系统复杂到一定程度,就不能有量子叠加呢?其实也都还没有定数。”
谢鸢听懂了,眼前这个物理学家应该是个狂热的理想分子,他相信了传说中的多世界理论的。但谢鸢知道,这毕竟是一个大胆的猜想,可以说更接近于哲学概念,而并非物理概念。
但宋砚声谈及平行世界时的反应有些反常,眼神中流露出与平时不同的热情与光芒。这些让谢鸢有些不安。
也许,平行世界的理论重新点燃了他这盆满是冷灰的火了——
谢鸢忍不住问到:“这就是你的研究?”
宋砚声笑了,轻声回答:“不是。是闲来无聊随便瞎看看的,你就当个故事听吧。”
“这样由我们的观测行为引起的分裂,产生了两个平行宇宙,那处于这个宇宙的人能不能进入另一个宇宙呢?”
“小朋友,都说了是平行了,什么叫平行线知道吗?”
“……永不相交。”谢鸢喃喃地回答到,接着又继续追问,“从理论上来说,也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宋砚声朗声说到:“啧,你这个口是心非的小朋友,之前不是说不要偷来的人生吗?”
“我只是随口一问。”谢鸢说,“再说了,我只是想看看,又不是想代替那个宇宙的我……我想看看那个宇宙的外婆,她过得好不好,想看看那个宇宙的我们,是不是都能健康地漫步在南海子。”
鸟鸣声四起,夏日穿过树梢,在地面上撒下一块块光斑。
彼时你我都是最好的年纪,在美好的晴天里,用残缺的身体起舞,在葱郁的绿色当中,听生命肆意生长的节奏。
宋砚声想了想,说:“除非,时空弯曲吧……”
如果将两个宇宙视作是两条并行的线条,那么其中一条线发生弯曲,两条线就有可能相交。但这样的两个宇宙就违背了平行的原则,时空中的事物是否会受弯曲的影响,会受到怎样的影响,没有人能预测。
弯曲之后的交点在什么地方,这个交点将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出现,交点周围会存在什么。如果有人误入其中,又会见到什么样恐怖的画面。
此时远处的小山坡上冒出来了一只彩色的小鸟,仔细一看,原来是纸鸢,接着又是第二个、第三个……直到绿草与蓝天的交界线处布满了一只只彩色的纸鸢,它们随风翱翔,与光同行。
谢鸢惊喜不已:“纸鸢!好久没有见过这么多纸鸢了!”
“想过去看看吗?”
“嗯!”
“去吧,我慢慢跟过来。慢着点跑!小心又摔着!”
谢鸢又想起了儿时看赛纸鸢的情形了,自己任由外婆厚重阔大的手掌牵着,一蹦一跳地追着纸鸢笑。
纸鸢飞了,谢鸢也就会飞了,飞的高高的——
外婆:“阿鸢呐,外婆给你做了一个纸鸢,看看喜不喜欢?”
谢鸢扑上前去:“喜欢!好漂亮!外婆最厉害了!”
燕形的纸鸢栩栩如生,两个翅膀上画上了两朵大牡丹,花纹式样都是顶好的。尾巴上还吊了几条长长的彩条,升上天空时,随风飘摇,宛如天仙送出水袖。
葛平终于从后边儿冒出来了,跟在宋砚声的轮椅旁边,望着谢鸢远去的背影,语重心长地说:“你那几个学生整天叽叽喳喳跟雀儿似的,一天到晚没事儿就给我打电话,我们宋老师怎么样啦?宋老师要回来了吗?宋老师——”
宋砚声仰头看他:“所以?”
“所以我把他们叫过来放风筝了,你还别说,你这些学生仔都挺重情重义的,说来就来了。怎么样?你老哥我是不是最强助攻?刚刚聊的咋样?看起来小姑娘挺开心的,哟——没看出来啊,小老弟还是个高手!不过老哥我这招也不赖吧,直接天时地利人和,氛围瞬间烘托到位!”
宋砚声摇摇头,叹气一声,摇着轮椅就走了。
葛平:“欸欸欸——别滚那么快啊!你看人家约会都是烛光配上红酒杯,咱们不整那俗气的洋玩意儿,对待小姑娘就得投小姑娘所好,你看小谢人看到风筝后多开心呐。欸你慢点,你那是轮椅,不是风火轮!哪吒似的!我看小谢是个好姑娘,你俩要好好相处,我这个做老哥的才能放心……”
宋砚声头也不回地骂:“放你二舅奶奶!”
***
在医院楼下,葛平叫住了谢鸢:“小谢——来,我有话跟你说两句,来,唠唠。没你的事儿,乖啊,回去睡觉觉。”后半句是对宋砚声说的,后者直犯恶心,扭头离开。
谢鸢:“葛……警官?今天真的谢谢你了,麻烦你一天了。”
葛平当即打断:“什么麻烦啊!那是我兄弟,从小一起长大的,你是我兄弟的朋友,也是我朋友!说这些太客气了。”
“好。”谢鸢乖巧地点点头,随后就没话说了。
沉默了一会儿两人同时开口:“那个……”
谢鸢:“葛警官你先说吧。”
“啧,都说了,叫哥,别那么生分。”葛平说,“你……外婆的事,我看了卷宗了。因为这里面牵扯的东西有些多,有些棘手,所以确实不能给出你一个确切的答复,但是我会尽量帮你多申请些赔偿什么的……”
“为什么?”
难道自己外婆的死就不配得到一个清楚的交代了吗?现在那些不明不白的文书,和含糊其辞的警察到底是什么意思?
葛平一直在斟酌用词,他说:“就这么说吧,现在你外婆的这个车祸,调查权限压根就不在警察手里。”
“那还能在哪儿?”
葛平盯着她的眼睛,无声地说出了两个字。谢鸢一下就辨认出那口型的意思了——军方。
轰轰轰——一阵闷雷滚过。
二人一同走到住院部大楼,一路上葛平都在说宋砚声的事。
“宋砚声这个怪胎是离谱了点,但是人肯定没问题的。你看他现在那样,我也从来没见过他撒泼打滚什么的,凡事他都喜欢藏在心里,周围的人总是护得很好,就怕他闷在心里闷出病来。”
谢鸢:“他有没有父母兄弟什么的?怎么没见他们来照顾?”
葛平皱眉摇头,一脸嫌弃,高声说:“别提了,他爸妈也真是极品,自从宋砚声双腿残废之后,他爸妈就跟瞎了一样,完全看不到自己这个儿子。他还有个妹妹,也是国色天香、多才多艺,在他们宋家长出来的那都是芝兰玉树,哥哥是物理学天才,妹妹是音乐界鬼才,但关键是,妹妹比这个坐着轮椅的哥哥体面多了啊!”
谢鸢:“所以这是一对被当作完美艺术品培养的兄妹……而现在,宋砚声这件艺术品彻底损坏了。”
葛平手一摆,大剌剌地说:“宋砚声才不是什么艺术品!他这个人倔的不得了了。他爸妈根本不同意他去学物理,这小子偏要挑自己喜欢的路走,然后就被扫地出门咯。他妹妹的确是一个完美无瑕的艺术品,他——顶多就是个招人嫌的残次品吧。”
接下来的几天里,生活照旧进行。二人没有因为先前的事产生任何情感上的起伏,但渐渐的,其实他们已经越来越习惯彼此的存在了。
“谢鸢——推我下楼晒太阳!”
“宋砚声,帮我拧一下毛巾。”
“谢鸢!帮我去护士站一趟!”
“宋砚声,帮我打一下字,小组作业要截至了。”
“谢鸢!我养的花呢?”
“我看今天天气好,帮你拿到外面去晒太阳了。”
“我那是不能见光的花!”
“……那……下次记得买能见光的。”
“谢鸢——”
***
蝉鸣不止,岁月悠悠,风过林梢。有人白头到老仍旧形同陌路,有人只是初见便觉得已经阔别良久。
谢鸢:“我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宋砚声明显一怔,但很快他又笑脸相对:“好事儿啊——那今天要给你办一个送别宴吗?”
“我想让你陪我去一个地方。”
“哪里?”
“梧桐园。”
梧桐园公墓里一片静谧,谢鸢和宋砚声停留在一块孤零零的墓碑前,沉默无言。
草地柔软的触感让谢鸢想起外婆的怀抱,不由得又红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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