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有乐羽生跟随一个脚步匆匆的工作人员一起走向存放物资的房间,并犹豫地询问。
“咦?”那工作人员非常意外于这个问题,“你不也是灾民吗?”
有乐羽生的身上衣服多有污渍和损伤,看上去确实和灾民没什么区别了。
“不,我是因为躲避之前的混乱而进入这里的。”有乐羽生解释了一番,“这些人也是因为之前的游行而来到这里的吗?外面怎么样了?”
“哦,这样啊!”那工作人员一边恍然大悟一边与她的同事一起搬货架上的水,“那你还真走运,之前西部市区突发大地震,我们是负责疏导灾民来这里避免余震出现的。”
听到这个消息,有乐羽生心里一惊,她完全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的自然灾害。她想起那些结队进入庇护所的灾民,又想起不知去向的母亲,心中有些急切了起来。
“您,您能把手机借给我一下吗?”有乐羽生问道。
“抱歉,现在只有紧急联络能用,外面就有,去那里排队吧。”工作人员说着指了指,回头与同事一起将水和睡袋搬到了小推车上。
于是有乐羽生迅速回到庇护所空间内,并迅速地发现了那条长长的队伍,近乎所有进入庇护所的灾民都在排队,队伍的目的是那台被临时存放于那里的红色紧急联络设备。
有乐羽生想了想,还是排到了队伍的最尾端。
时间限制为每人一分钟,即使是这样,等候的时间依旧过的很漫长。
“你还活着吗?”一位年迈的老人打电话问道,“小宝呢?哎呦,我还好,我在庇护所里面,你们可一定要找到小宝啊,她可能跑了。”
“我还活着。”一个身着衬衫的青年人说话有些丧气,“对,只有我活着,怎么了?我怎么知道她去哪里了?…我会再问的,别哭了。”
“妈妈!妈妈呢?”一个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妈妈不见了,好,我会听阿姨的话的,妈妈什么时候回来?我睡醒了就?真的吗?”
“嘿,有什么话快说吧,别浪费时间了,后面一堆人排队。”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一边看向她的同伴一边笑着说,“对,咱俩一起呢,都没事,放心啦!”
“…”一个身穿灰绿色西服的年轻人接起电话后一言不发,似乎在听什么,似乎只是在沉默,一分钟的最后,她只是说,“是啊,真不走运。”
有乐羽生听着,无论她离那台电话多远,她都能听清对话的声音,她一边等待一边思考一会打电话的对象,一个人似乎只能打一通电话,但她有好多担心的人。
最后,她站在那台红色的电话前,还是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上一次她拨打这个号码最后被骂了一通,她还记得呢。
电话很快接通了。
“…母亲。”有乐羽生回应道,“对,我好好地待在这里呢。我知道了,嗯,我都记得的,抱歉,没有其它事情了,请多保重。”
电话挂断了,没有到一分钟。没什么区别嘛,有乐羽生这样想,却觉得开心。
有乐羽生将位置交给下一个人,她回头看向那条没变短多少的队伍,似乎是有灾民重新去队伍末端排队了,为了换取下一次打电话的机会。有乐羽生又看向了另一边,工作人员正将物资搬运往庇护所内的每一个角落。
她扎好了披肩,走向那存放物资的小房间。
“让我也来帮忙搬东西吧。”有乐羽生说着单手拎起一箱12升的矿泉水,又用另一只手拎起另一箱,“我没有受伤,力气也很大。”
“能帮忙就再好不过了。”工作人员点点头,犹豫地问,“你是,高中生?”
“是的!”有乐羽生将水扛在肩上,这样能一次多搬一些,“我有在练习剑道所以力气很大,啊,那个医疗设备很重的话就也让我来搬吧。
接下来的时间,有乐羽生搬着各种沉重物质在庇护所里穿行,小推车数量有限,她更多情况下是靠肩膀扛,一来二去现场许多人都认识了这个力大无穷还披着披风的高中生。
“超人!”学生模样的年轻人试探着问,“对吧,对吗?”
“…很遗憾。”有乐羽生微笑着反驳说,“是魔法少女哦。”
“那个也不错啊!”她的同伴激动地说, “魔法少女才好呢,毕竟超人总归只有一个,魔法少女的话得有很多吧,而且,魔法什么的真的存在吗?”
这句话有乐羽生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魔法的特性来说,它对于普通人还真的就是不存在的,或者说只存在于虚构故事中的概念。
“魔法?”一旁本来睡着了的小孩被那学生激动的声音吵醒了,“魔法,什么魔法?”
那孩子从睡袋中起身,眯着眼睛四处摸索,却怎么也摸不到她想要的东西。
“妈妈?我睡醒了,妈妈呢?”小孩四处发问,这里没有她熟悉的人,“妈妈,妈妈?”
所有人都沉默了,那吵醒小孩的学生被同伴狠狠拍了背,但二人也不知该如何做,该如何回答这个孩子的问题。她的妈妈确实一直没有出现,但她刚才又确实听了话,好好地在睡袋里睡着了。这个年纪的孩子或许不明白死亡是什么,但却会因为不合理的情况而哭泣。
“妈妈?”那孩子得不到合理的结果,哭了起来,“妈妈!妈妈——”
有乐羽生走上前,解开那被她扎在身上的披肩,像有乐千奈用它包裹住曾经伤痕累累的她一般包裹住了那个孩子,把她整个人包括头都蒙起来了。
“你的妈妈在外面。”有乐羽生说,“这个是我的妈妈的东西,先借给你用好了。虽然她本人大概是不会愿意的吧。”
“你的妈妈?”那小孩没有妥协,“那我的呢?她在外面?外面是哪里?”
“我一会去找。”有乐羽生说,“我去外面找,你再睡一觉吧。”
“不要!我刚刚就睡着了但是睁开眼妈妈还是不在这里!”小孩依旧不愿意妥协,“我再闭眼,再睁眼,妈妈还是不在这里的话。”
说到这里,她抓着披肩又要哭了,因为她不知道“不在这里的话”接下来该怎么办了。孩子只能用哭泣来抵抗自己不想要的未来。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缩在角落里的丧气青年开口了,“这个社会不就是这样的吗?不合理的事物到处都是,哭吧哭吧,以后你哭都没力气哭了。”
于是那孩子就继续呜呜地哭了起来,她被披肩蒙着眼睛,没哭多久,又睡过去了。
有乐羽生站了起来。
“你真的要去外面吗?”那年轻人这次压低了声音,“外面很危险的,不仅仅是余震问题,我来的时候还看到了好多恐怖的人。”
“对啊,有疯子,还有拿着枪的人,外面还下着大雨!”另一个年轻人也劝道,“待在这里吧,外面有那些警察呢,我们在这里等着就可以了。”
“谢谢,但是,这是只有我能做的事情。”有乐羽生微笑着说,“而且我的重要的人也都在外面,我不能一直在这里等的。”
不仅仅是她的亲人,还有她的朋友。
“加油啊魔法少女!”那年轻人鼓励道,“无论是不是真的,都加油!”
“果然还是真的比较好,不过如果你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大力高中生我也会替你加油的!”她的同伴也压低声音说。
有乐羽生点了点头,起身走向庇护所的大门,一路上她路过许许多多的普通人,或沉默,或喜悦,或悲伤,她们全都挂念着外面的什么。
庇护所的大门缓缓打开了,有乐羽生走上楼梯,发现有乐千奈就站在那里打电话,她没有穿着披风时人影显得有些单薄,似乎是疲惫的,有乐羽生不敢确定。
“…一会再和你说。”有乐千奈看见有乐羽生出来明显一愣,她迅速挂断了电话,抱臂走向有乐羽生,对其怒目而视,“你出来做什么?我不是让你在里面好好待着反省吗?怎么,这么点时间你就不耐烦了?还是说你觉得里面太简陋了?”
面对这一连串的责问,有乐羽生早就学会了抓住重点。
“我得去帮帮外面的人,母亲。”有乐羽生认真地说。
“…我给你的披肩呢?”有乐千奈质问。
“给了庇护所里面一个孩子,她的母亲不在她身边。”有乐羽生有些心虚地解释道,“后面如果还拿的回来的话我会弄干净的。”
“弄干净?那玩意被弄脏了就根本没可能被清理,那可是我的披肩,你拿去做慈善的时候有考虑过那不是属于你的东西吗?”有乐千奈冷笑一声,“还是说你要用你的魔法?现在也是,你要用你的魔法出去拯救世界了吗?”
但听到这句话的有乐羽生,心里想的却是一开始有乐千奈包裹住她的场面,那时她并没有对弄脏披肩产生任何犹豫。
“母亲,很抱歉,我弄脏了您的披肩。”有乐羽生认真地直面自己的错误,“我知道那是您的东西,但我认为它还有更好的去处,所以我擅自做了决定。”
有乐千奈没有说话,她眉头紧皱。
“我要去做我该做的事情,母亲,我是魔法少女。”有乐羽生自豪地说,“这是只有我能做,我也该做的事情,我的同伴也都是这样的,所以,我不该逃避这份责任。”
她每多说一个“我”,有乐千奈脸上的愤怒就多一点分量。
“你才15岁!你懂什么职责?懂什么是你该做的?”有乐千奈愤怒地斥责道,“我到底还要说多少遍,你根本就不理解,无论你个人能力有多强,不是你的事就不要碰,知道吗?你不过是因为这份力量而对自身产生了误解,换成是一把枪的板机你能更理解其分量一些吗?还是说你需要一支武装部队的指挥权?一场军火交易的定价权?你有什么权利做这些决定?你不过空有力量而已,你的力量配上你的心智只会让你变成一个工具!”
有乐羽生看着自己的母亲,她没有漏下任何一句话,于是,她深刻地理解其含义,以及有乐千奈说出这些话时所蕴含的情绪。那是她没有说出来的东西,但有乐羽生却还是听到了。
“我向您保证,我不会因冲动的想法做出任何决定,也不会因自己的任何选择而后悔,母亲。不必担心我的,我有着绝对可以相信,也绝对相信我的朋友。”有乐羽生笑着说,“如果您也相信我的话,就请也相信我的能力和判断吧。如果说您愿意看重我作为工具的分量的话,那将我视作为工具去使用也是可以的。”
因为有乐羽生知道,有乐千奈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将所有存在视作为牟取利益的工具,有的工具她更珍惜一些而已。
有乐千奈听了这句话后一愣,有乐羽生没有质疑她的任何决定和判断,但她还是因愤怒而眼尾抽动了起来。
“你拿什么和我保证?你的那些朋友也不过是些社会中的可怜虫而已,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有乐千奈逼近有乐羽生,“你要是真的有足够的能力和判断力,之前还会被有乐千实那家伙打成那个样子?给我回去,城市里的这些事情我会处理,不需要你和你的那些朋友在城市里玩魔法少女过家家。”
“不要那么说我们。”有乐羽生听见自己的朋友们被贬低还是有些生气了,“我们能做到绝对不可思议的事,我们会用魔法来守护这座城市,以及这座城市里的人,以最有效的方式,而这也是我们魔法少女的职责。”
“职责?用这个词之前你有因这个职责收到一分钱工资吗?”有乐千奈冷笑一声,“羽生,职责是有限的责任,限定范围为你收到的报酬,你当魔法少女有收到哪怕一分钱的报酬吗?还是说你只是想把我气出病来好让自己开心些?”
“…不是的。”有乐羽生有些悲伤,又不知道该怎么诉说自己的想法,以及魔法少女的职责。
“确实是这样的。”一个声音忽然就出现在了二人身边,二人同时看去,有乐羽生认出了这是身穿魔法少女装束的艾克里普,但不知为何,她此时的面容被头发和面纱遮的格外严实,手里还提着那根石杖。
“艾克里普?”有乐羽生有些意外在这里看到对方,又有些开心,“你是来找我的吗?”
“这就是你那朋友之一?”有乐千奈嫌弃地看着艾克里普被遮住的面部,“别告诉我你也会穿着这种不像样的衣服到处跑。”
“哎呀!”有乐羽生担心艾克里普听到这句话后生气,但她现在又看不见艾克里普的表情,只能急忙解释一下,“不会就这样到处跑的,不对,这个衣服不是挺好看的吗?不是,不要这样说我的朋友!”
“…朋友。”艾克里普重复道,“没错,我们是朋友。羽生,你的母亲说的话是对的。”
“什么?”有乐羽生一惊,“为什么说这个?”
“我们是朋友,我理应对你坦诚,但我之前不记得很多事情,所以在言语上产生了误解。”艾克里普顿了顿,继续说,“魔法少女的职责并不是守护城市或者人类,抱歉。”
这句话让有乐羽生心里提起一口气,她不知道为何艾克里普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也疑惑为何对方要单独找到自己来说这件事。她总觉得自己的朋友身上出现了一些变化,但总的来说还是差不多的,只是有一些改变而已。
难道是因为换了发型的缘故吗?有乐羽生心想。
“不是的,是因为我想起来了很多东西。”艾克里普沉默了一会,补充道,“无论是魔法少女的职责,对魔法与魔力,魔物与魔法少女的理解,以及,很多很多人的遗言,还有我的过去和我的愿望,我都记起来了。”
艾克里普看向石杖,它没有言语,只是存在。她得到了石杖之后不再需要经过长时间的思考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再说出口,但同样的,她说的话会出现错误的可能。
“我应该恭喜你,但是你似乎并不高兴。”有乐羽生担心地说,“那是你不想要的记忆吗?”
“…为什么你会知道呢?”艾克里普沉默片刻后笑了出来,她为这不合理之处感到好笑,有乐羽生分明没有在使用魔法,也看不见她的脸,却还是察觉到了。
“这是什么蠢对话?”有乐千奈忍无可忍了,“我很忙的,既然你的魔法少女朋友都这么告诉你了,那你不听我的也该听听她的吧?”
“你告诉她了?”艾克里普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不会说的。”
“怎么不会?”有乐千奈冷笑一声,“你还能有我理解她?这是我生的孩子,我养大的。”
“我确实告诉母亲了。”有乐羽生坦诚道,“我不想继续瞒着她了,她老是自顾自地说她对我们的理解,我就想告诉她,真实的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即使有乐羽生知道这会让有乐千奈生气,但她觉得,自己因为这个被骂被打的话也是没有关系的,反正有乐千奈不会丢下她不管。
“…你说什么?”有乐千奈的眼角又抽动起来了。
“那个时候你也说了,你说你讨厌她。”艾克里普点头,“她在你尚未成长时离开了你,你被仇人保护,所以你说,你讨厌她们。”
“你在说什么?”有乐千奈愤怒地说,“我什么时候做出过这种事情来?”
“很久,很久以前,一切不过是因为细小的差错走向了不同的方向而已,本质是不会改变的。”艾克里普说,她现在能理解利奥拉为何那样说话了。
“…艾克里普,我真的这么说了吗?”有乐羽生看向艾克里普隐藏着的面孔,“无论是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我真的说了,我讨厌母亲,讨厌她们的话?”
“你说了。”艾克里普悲伤地肯定道,那些遗言她全都记得,“抱歉,你一个人讨厌她们这么久一定很累吧,我,抱歉。”
人类的语言没办法为艾克里普传达她的感受与那恒古不变的悲伤,她明白这一点,为自己感到悲哀,又怜悯有乐羽生,无论是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的她。她也同样怜悯其它的魔法少女,以及那些她没能留下来的朋友们。
所以,她出现在了这里,艾克里普心想,她要认同利奥拉。她要前往那个没有隔阂的,没有死亡与痛苦的,只属于她们的国度,她理解了人类的感情之后这样的想法更为坚定了。但这样想着时她又转瞬间想起了一个普通人死去的身影。
有乐千奈没有说话,她愤怒,但同时,她却没办法否认,她可能会没办法保护好自己的孩子,从而不得不留她一个人在这世间的可能性。
对吧?艾克里普心想,可能性总是存在。
“我居然能讨厌很多人很久吗?”有乐羽生对这一点感到意外,“我以为我无论多讨厌一个人,也就只会讨厌一会而已,后来顶多就是不想理睬了。”
“那是因为你现在是魔法少女,你的本性如此,不会改变。”艾克里普说着,叹了口气,“但人类的感情能持续很长,很久的时间,虽然爆发的时间往往只有一瞬吧。”
但那一瞬,足够人类冲动地做出很多事情来。
“我是魔法少女,就不再是人类了吗?”有乐羽生问道。
“…人类的社会不会认可你的行为和存在的。”艾克里普犹豫地说,她不想伤朋友的心,但她也不会对朋友说谎。
“母亲,你会不要我吗?因为我成为了魔法少女?”有乐羽生看向有乐千奈。
突如其来的提问打破了有乐千奈的沉默,她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思索多久。
“除非你自己不回家。”有乐千奈冷笑一声,“就像你现在准备做的这样,懂吗?”
“千实阿姨她不回家是因为您不想让她回家吗?”有乐羽生又问。
在这个问题上,有乐千奈沉默了许久。
“她所处的位置会对我的家族造成威胁,我不主动接近那些东西也是因为如此。”有乐千奈回答说,又冷笑一声,“现在好了,因为你的所作所为我以前的努力全都白费了你知道吗?”
“这样啊。”有乐羽生点了点头,“最后一个问题!千实阿姨她应该是死去了,她是怎么死的呢?”
“…换一个。”有乐千奈说。
“好吧。”有乐羽生很快就想出了下一个问题,“她的遗言是什么?”
“哼,净是些毫无意义,毫无威胁力的语句,真搞不懂她跑出去这么多年都学了些什么。”有乐千奈先是冷嘲热讽了一番,随后说,“她说,我这些年过得不错。就这样,就这一句。真是句没出息的遗言,我还以为她跑去见识了些新东西后能带给我什么惊喜,结果不过如此而已。”
“为什么呢?”发出这句疑问的人却是艾克里普,“为什么尽是这样的话呢?为什么她们都会露出那样平静的,悲伤的笑容呢?为什么不直接将真正想说的话说出口呢?”
艾克里普看得出那些平静表面下波涛汹涌的情感,于是她知道,有乐千实也一定是这样的。
“这样吗?”有乐羽生却忽然笑了,“千实阿姨她对我可不是那么说的!她说母亲您变得弱小又不敢向前,变得很难继续存活下去,说您让她大失所望了。还说这是因为您生了我,所以才那么执着于杀死我。”
艾克里普一愣,她想起从前,有乐羽生说起她的阿姨时,对方的形象可不是这样的。
“这样吗。”有乐千奈说,她眼尾抽了抽,似乎是想生气,但很快,她垂下了眼睛。
她在悲伤,艾克里普意识到这一点。明明如果是有乐羽生这样说的话,有乐千奈是一定会生气的,但有乐千实这样说时她却在悲伤。为什么?因为她们是姐妹吗?悲伤与愤怒到底哪种更加剧烈一点?艾克里普无法分辨。
“艾克里普,你看,我们是可以回家的。千实阿姨也可以回家的,她也想回家的。”有乐羽生看向了艾克里普,“有家就可以回,有家人的认可,我就可以在社会里活下去。”
“没有家的呢?”艾克里普问道,很快,她意识到自己不该向朋友问出如此咄咄逼人的语句,“我,我是想说。”
“想回家的人是会去寻找自己的家的,艾克里普。”有乐羽生说,“千实阿姨她,或许也是在外面有了属于自己的家了吧。她还是讨厌我,但是,她却告诉她的姐姐,自己过得不错。我想这是因为她想证明自己的独立,或许杀死我也是她向另一个存在证明自己独立的方式。”
这却又让艾克里普想起了利奥拉,那个要建立起巨大联系网的魔法少女。在那个联系网中每个人都不独立,也不需要独立,每个人都可以随时回归,随时相拥。
“在想关于我的事?”对话中又突然插入一位新人,利奥拉热情地向在场的所有人打招呼,“哎呀,这不是羽生吗?好久不见!不过对我们艾克里普来说这就不算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对吧?”
“您好?”有乐羽生看着这位突然出现的陌生魔法少女,“我们之前认识过吗?”
“嗯嗯!认识过的而且很熟!”利奥拉欣喜地点头,又看向有乐千奈,“这不是顾问嘛,您最近应该挺忙的才对,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我不认识你,你是谁?”有乐千奈警惕地问。
“这也难怪,我也是后不久才出场的,不过顾问和我们也是生意上的老相识了吧,我朋友的部分同事与您都还算聊得来。”利奥拉笑着说,并没有表达出多少尊敬的态度,“虽然每个人都对您的服务态度评价超低的就是啦。”
“能请您不要这样说我的母亲吗?”有乐羽生皱眉说道。
“为什么你和千实都这么护着她呀?明明你们都挺讨厌她的吧!好啦人类抚养自己长大的存在抱有天然的好感和尊敬我可以理解啦。”利奥拉无奈地眯着眼睛说,“也就是人类的这种关系能如此的不平等了,为什么?因为痛苦过吗?”
有乐羽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利奥拉的话,她觉得自己是不是漏听了什么,不然她怎么会完全无法理解对方话里表达的含义?她确实对这位陌生的魔法少女感到好奇,但现在,她觉得这位的思想有些奇怪,而且危险。
“利奥拉,你是来找我的。”艾克里普打断了对话。
“当然,你也是在等我的吧!”利奥拉理所当然地说,“你的那玩意对我们来说就是一根自带昏迷效果的触发器,但对你来说是不一样的对吧?”
利奥拉飘向艾克里普,她身上那些布条没有沾上地上的脚印和污渍。
“你没有拒绝它,那么,这次你还需要我说服你吗?”利奥拉期待地问。
有乐羽生根本听不懂她们之间的对话的含义,但她想起艾克里普异常的语言和行为,她不认为她们说的是什么好事。
“我们这一生,都在寻求理解与被理解,你以自我为出发点,秉持自我,永不改变地追寻那细微到难以察觉的可能性,而现在,你站在这里。”艾克里普坚定,缓慢,毫不犹豫地说,“利奥拉,我认同你,无论是你的理想,你的目标,你的行为和达成目标的方式,以及你的成就,我都能够理解,认同,甚至还想要表达感谢。”
利奥拉看着艾克里普,她眼里的漆黑闪烁着点点亮光。
“利奥拉。”艾克里普宣读道,“你是真正的魔法少女。”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阻止她说话,没有人回应,也没有人鼓掌。
“你明明还站在这里,却已经能够理解我了。”利奥拉欣喜地闭上眼笑着说,“谢谢你,艾克里普。今天定是值得庆祝的一天,以后,过往,每一年的今天都将是值得庆祝的。那么就从今天开始,就从现在开始吧,我要彰显我的仁慈。”
天色微微地亮了起来,但依旧因朦胧的雾而显得暗沉,有风吹过树木东倒西歪的街道,鸟雀停留在尚且还算完好的电线上,又飞走,行人匆匆。世界影响不到这里,这里似乎也影响不到世界,利奥拉睁开了眼。
“从今以前或者往后,我们不会再需要担心因四散而失去语言系统,所以我们不再需要为了任何目标或利益而聚集,因为无论如何分散,我们的心都将彼此相连,彼此理解。艾克里普,从现在开始魔法少女将不再需要顾虑任何一边了,魔法少女将摆脱语言障碍,也将摆脱社会的约束,我们是真正平等的,我们是同行者。”利奥拉盛大地宣布,“为了庆祝今天,我要为人类展现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奇迹。”
谁都看得出利奥拉很开心,但谁都不知道她想做什么。有风吹过,朦胧的雾散去,露出了城市清晰的疤痕。
有乐千奈听着二人之间的谈话,表情嫌弃,不置一词。
不远处,有个粉发的青年以非常不熟练的动作骑着单车往几人的所在处赶来,那单车的车筐中还放着便利店的塑料袋。
“抱歉!我来晚了!”粉发青年非常勉强地翻身下车,因为路面不平整和身体不平衡还差点摔倒,她小心地把自行车停在路边,随后快步利奥拉走去。
有乐羽生发现了气喘吁吁的青年身上的魔力气息,但这并不是属于魔法少女的,而更像是她见过的那些天使身上所有的。
“上午好,有乐千奈,结构性风险缓冲与社会稳定项目执行顾问,有乐羽生,艾克里普-阿尔卡纳。”最后,伦琴温和有礼地看向利奥拉,“利奥拉。”
“你就不能想想办法让哪个同事带你一程吗?”利奥拉头疼地说,“不过你来的也不算迟,错过了之前的片段有些可惜就是了。”
“她们,不是很喜欢等我把话说完。”伦琴说话非常慢,但还算稳定。
“这就是语言的无力之处啊。”利奥拉说着又笑了起来,“不过这也就是最后一天了,伦琴,使用思维干涉,范围是这整座城市,我要把这座城市恢复为原来的样子,用来庆祝今天。”
这下有乐羽生终于意识到对方想做什么了,她看向艾克里普,却发现她没有动作。
“好的。”伦琴闭了闭眼,“使用昨天的模型可以吗?”
“就用那个吧,在天亮起来之前要做完装饰工作呢,不然就会显得主办方不在意这个活动了。”利奥拉苦恼地说,“让孩子们都帮帮忙吧,希望她们也能享受这个我为人类准备的庆典呢。”
说完,利奥拉看向了艾克里普,又看向有乐羽生。
“去度过充实又有意义的一天吧。”利奥拉说着,又看向有乐千奈,“顾问也是一样,现在可不需要您再考虑些什么了,放弃思考,然后度过毫无意义的一天吧!”
伦琴看向了有乐羽生,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她最后什么都没有说。随后她转身找了个长椅,用黑色衬衫袖子擦了擦上面的露水和灰尘后就坐下了,她背靠后的一瞬间仿佛死了一般失去了对四肢的控制,歪倒在长椅上。利奥拉赶紧过去把她的身体扶正了,但扶正了后又倒下,于是利奥拉坐在她旁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地面忽然开始颤抖,像是地震的余震,但没有任何玻璃碎开或树木倒下,相反,地面上的一切琐碎的建筑垃圾开始漂浮,如有一双无形的手将它们拾起,并缓缓返回了它们原来该在的位置上。最后裂开的痕迹也消失无踪,那栋本就无人居住的二层废置小楼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利奥拉撑着头看着这一切,魔力在她的手中编织,缓缓连接到这城市中的每一处角落。
这并非个例,整个城市都在缓缓恢复为昨日的模样,有乐羽生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点。这并非是时间回溯魔法的效果,而是修复,就连角落里与泥水混合在一起的碎末都被提起回收再利用,灰烬也被用来充当粘合剂。但即使是这样也还是有没能复原的东西,例如缺少了一角的天花板,没能及时连上的信号网络,以及被砸毁车辆和被损坏的植被。
比如那些建筑碎片之下的,死去的人们。
艾克里普抬起石杖,那些植被便恢复生机。这是不可思议的事情,无论是对有乐羽生还是有乐千奈来说,但很快,有乐羽生就意识到了有什么发生了变化。
有乐千奈还看着一切,但视线限制却消失了。
城市中的建筑大恢复最大的难点并不是魔力供应或者模型记录,这些虽然困难但还是有被解决的可能性的。最大的难点在于视线限制,若是说在暗处复原建筑后再展露出来的话便能避开视线限制,但很明显,城市内发生的一切都是直接的。
视线限制的消失让这一切都成为了可能,无论是在人类的注视下将房屋修复也好,让植被复原也好,甚至将被砸坏的车窗再次修复也好,一切都做得到了。
而这一切的起因是什么?有乐羽生想起了“思维干涉”这个名词,看向了那还倒在长椅上的青年。这真的做得到吗?有乐羽生不可置信地想,真的能干涉大范围人类的思维,强行植入“认可魔法存在”的概念,从而达到取消视线限制的可能吗?
“正是如此。”艾克里普说道,她在赞叹,“这样恶心的连接魔法才能达成这样的成就,铺张浪费对于庆典来说确实是必需品呢。”
“艾克里普?”有乐羽生觉得自己的朋友变得陌生了起来,城市恢复确实是好事,但她想着利奥拉所说的“最后”,却无法产生好的预感。
“没关系,羽生,很快就没关系了。”艾克里普说,她的面容藏在头发与面纱下,但声音非常温柔,“去见见朋友们,然后说些什么,然后记住语言带来的障碍吧。这样你就能在之后理解我,理解那国度的伟大之处了。”
有乐羽生无法理解艾克里普在说些什么,但她能感受到,艾克里普在试图让她理解自己。
“…那就去看看吧,我们一起去。”有乐羽生微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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