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第一天，陆守阳特意选择了正装打扮。黑西装、白衬衫、黑西裤、黑袜子、黑皮鞋，重视程度可见一斑。习惯了运动装和简约打扮的陆守阳突然穿一身这么严肃、这么正经的行头，他本人其实都不太适应。
陆守阳住在学校的教职工宿舍里，不用单独租房，这点是唯一的好处。但是宿舍门口有道坎，轮椅很难摇上去，校长特意让校工给他铺了一块斜坡，有了斜坡，陆守阳就可以自由出入位于一楼的宿舍了。
落地镜是宿舍里面本来就有的。陆守阳摇着轮椅停在镜子前，拿着手边的装备开始一件一件穿起来。衣服是最好穿的，白衬衫很快就套在了身上。精壮的胸肌和背肌撑起整件白衬衫，庞勃的肌肉紧贴着，将白色压出峰峦起伏的曲线，撑开的白色衬衫在膨胀，洁白的布料被拉伸，紧致地服帖在肌肉皮肤表面，男性的壮美在爆裂的白衬衫映衬下展现得淋漓尽致，性张力满分，任谁看了都会垂涎三尺。“Nice！”陆守阳很满意，最近自从决定假期支教后他就再也没有进行轮椅竞速训练，但现在看来这期间肌肉还是保持得不错。可惜，他是来支教不是参加男模选秀，这样穿去上课不管在孩子面前还是在老师面前显然都是有失体统的。陆守阳遗憾地叹了口气，默默在白衬衫外面套上黑色西服，将硕大的上半身肌肉深藏在一片暗不见底的黑色中。
下半身穿裤子和袜子就没有那么顺利了。不过这也还好，起码西裤比运动紧身裤宽松得多，也容易穿得多。每次训练或者比赛前穿运动紧身裤才那叫一个麻烦，他双下肢都没有运动的功能，紧身裤就像橡皮糖一样，贴到皮肤就立刻粘牢了，拉拉扯扯麻烦得很。陆守阳起床的时候已经换上崭新的成人纸尿裤，现在只需要把西裤套上去就好。
陆守阳抓起右脚大腿，掂着将那只脚从轮椅脚踏板上抬起来，再将完全不会动弹的腿搬成跷二郎腿的姿势。“开场白该怎么讲呢？”
陆守阳脑子想着自我介绍的事情，脑子分了神，抓着西裤裤筒的手松了一下，仅仅就是这么一下的恍惚，丧失自主运动能力的腿猝然从掌心滑落。身为体育运动员的陆守阳神经反应极其敏捷，其实当下他已经意识到并反应过来了。然而没有办法，被切断的神经令大脑指挥不了肢体，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右腿当着自己的面从左腿上滑落了下去，就像滑滑梯一样，“嗖”的一下顺着腿的形状溜到地板，光着的脚板被砸到，触地的一刹那毫无犹豫地歪了，脚掌从中部开始对折，脚尖大角度勾回，最终折成一个常人无法做到的匪夷所思的形状。双腿完全不听使唤给他的生活带来很多不便，每天的穿戴都几乎要经历这样的情景。他叹了口气，再度将腿从地面捞起来，托放在另一条腿上重新摆回跷二郎腿的姿势，再捏着西裤的裤筒一点点往上拽，将裤子穿进去。
最近是不是肥了？想到这里他有点害怕，要想在竞技体育达到顶级部队的水平，体重是一个不可回避的因素。陆守阳手撑在轮椅扶手上，左右各伸出一只大拇指勾住裤腰，再一瞬间发力短暂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厘米。他感觉自己撑起的动作比停训前吃力了一丢丢，但身体看上去似乎也没有增重的迹象。失去腰力的截瘫人全靠双手完成生活自理，每一次操作都是对手臂力量的考验，加重的困难感使得害怕。“来都来了，不想了。”既然选择了支教，就不要去考虑训练的事情，这么多年血与泪的训练中磨砺出来的坚忍决绝让他只短暂动摇了片刻。“选择了就不后悔。”他甩了甩发紧的臂膀。
袜子还没穿。今天穿黑西服，配的自然是黑袜。依旧先用手搬运跷起二郎腿的陆守阳拿起桌子边那双性感的男士丝光长筒袜，悠哉悠哉地穿起来。丝质的瓦面顺滑无比，纯黑的深邃反射出屋内吊顶射下来的灯光，照出专属于黑袜的魅惑男人味。多年瘫痪肢体失控加上长期跪坐于竞速轮椅中的坐姿让他的脚掌早已变形，严重的下垂足被黑袜套在其中，勾画出令截瘫向的慕残者最摄魂的形状。尖刺的脚尖顶着袜子上部，让乌黑发亮的黑袜瘫脚形如尖刀，仄仄的扎眼极了。怎么的？变形了就难看吗？男性下肢的“美”具有固定的模板吗？谁说“美”不可以是多元化呢？陆守阳并不认为因为残疾而导致变形的身体就是丑的。他盯着泛着亮黑色的丝光袜面，情不自禁地用手轻轻抚摸过这双硬拗成锄头形状的黑袜大脚——它们是如此性感，身为男性的吸引力莫过于此吧！他陶醉在自己的美足里，手中却没有传来任何实质性的反馈，轻抚的触感只存在指尖，至于肢体处，那是一片荒芜的感觉。一切只有大脑在自欺欺人。
“陆守阳，瘫痪的你才是最美的。”
只剩最后一步了，他快速给黑袜大脚套上皮鞋。由于他必须腾出一只手勾着轮椅后背保持躯干平衡，因此便只剩一只手可以操作。明明凝固成锄头状的下垂黑袜大脚看着死气沉沉，活像用橡皮泥捏出来的无生命玩物，但当陆守阳拿着皮鞋往脚上套时，侧面仅仅只是不小心擦碰到足部，就那一刻，双脚已半秒都不犹豫地歪向一边，还伴随着轻微的抖动。可恶！皮鞋没有套进去。太折磨人了，就连穿双皮鞋都要费这么大的周章，这是注定的考验吗？
以前他穿皮鞋的时候，因为没有经验，伸进鞋洞后的脚趾头缩成一团，强行塞进皮鞋中的它们挤在鞋尖顶端那点狭窄的地方。陆守阳下半身全无知觉，被挤成合拢的、花束状的脚趾头再怎么变形他也不会觉得难受，然而这一来可就遭罪了，等到他脱鞋的时候，才发现十颗脚趾头全部红肿发炎了！截瘫人的下肢一旦有炎症，恢复起来就要比健全人慢很多，为此他可遭罪不少。
陆守阳靠着轮椅后背仰着，手肘按在扶手上，确认身体不会倒下后终于可以腾出另一只手操作。有了第二只手的支援，他便抓起脚踝，将形如刺刀的下垂黑袜尖足将皮鞋孔洞里小心翼翼送进去，黑魆魆的鞋洞，魅惑油光的黑袜大脚，他自我陶醉着。现在他有了经验，穿好鞋子后多了一步确认的程序。等到脚跟在鞋跟处落下的时候，他抓着皮鞋顶部，在鞋尖处用手指发力按了按。脚上是没有知觉的，唯有隔着皮鞋的手上能帮助他确认穿好与否。他警惕地将注意力都集中在手里，静候着手里传来的触觉反馈。好像平了吧？他再用手掌往下压，不鼓了，真的不鼓了，不放心的他试图找到起伏的证据。好像真的平了，他估摸脚趾头应该没有再被堆积挤揉在一起，才卸力般松开手。收工结束！陆守阳轻柔地将黑袜大脚皮鞋放在轮椅踏板上，摆出最端正的坐立姿态。
“见面的第一天，我必须是完美的。”他将有些歪的藏青色领带扳正，再对镜子咧开嘴练习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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