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然入了三月,晌午阳光和暖,堂厅便开了窗户通风。
只是春寒料峭,佟贵妃懒洋洋在躺椅上,腿边盖着驼绒毯,目光淡淡掠过荣妃送来的胡桃木盒。
佟贵妃懒懒起身,先看向了四阿哥。
胤禛跟额娘对视一眼,他眸中同样淡淡,前些日子,苏州厨子才进宫第一天,就给承乾宫送了最拿手的糕点来,四阿哥早已经尝过味道。
佟贵妃扫了眼身后的嬷嬷,嬷嬷心领神会上前把盒子接了过来,“来我拿着吧。”
小太监另外又从身后的随从那儿接过另一个掌心大小的木盒。
“另外这个是块上好的南粤端砚,是三阿哥刚入尚书房时皇上赏赐,原有两块,三阿哥今年翻出来用了,又嚷嚷着第二块要送给四阿哥,听说四阿哥已经在习字了,正好能用上。”
那端砚倒是贵重些,况且又是皇上赏赐的。
胤禛:“好,你放下吧,回去替我谢谢三哥。”
佟贵妃见儿子喜欢,便也点点头,浅声道:“替本宫转告你们主子,多谢三阿哥惦记胤禛,他们兄弟两个亲近,本宫听着也欢喜,改日叫三阿哥常来玩。”
小太监应声便转身回了钟粹宫。
四阿哥跳下椅子,亲自去把端砚接了过来,仔细地看着。
佟贵妃浅浅笑了,“早知你喜欢,额娘就给你寻个更好地来。”
胤禛性子安稳,早便开始认字,但去年才正式开始练字,佟贵妃以为儿子还没入尚书房并不着急,便没想那些东西。
“谢谢额娘!”胤禛也不跟佟贵妃客气,爽脆答应下来。
佟贵妃歪在躺椅上,看着胤禛很是欣慰。
她原本只求养得孩子平安长大,谁知小四聪明懂事,大大出乎了自己的预期。
昨日二公主在慈宁宫呵斥下人的事儿,胤禛回来时,佟贵妃便在随从那儿听说了。
佳莹冒失不是一天两天了,上个月裕亲王生辰,她出宫路上还拿鞭子抽了人,回来便被荣妃罚了禁闭,结果还是不长记性。
荣妃今日借着三阿哥的名义来送东西,一来用孩子的名义送些小物件不会打眼惹人注意,二来也是告诉佟贵妃,她们承了四阿哥的情。
佟贵妃看着眼前专心摆弄砚台的胤禛,此刻心中有个跟荣妃一样的疑问。
“胤禛,你来额娘这儿。”
胤禛走过去的同时,佟贵妃给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点头便带着下人走了出去。
堂厅安静下来,窗台上挂着的银器风铃叮叮当当地被风吹响,将母子二人的话掩下去大半。
佟贵妃:“你可知道你二姐昨日逾越规矩了?”
胤禛愣了愣,有些茫然揉揉脑袋,随后才猛然想起什么,“额娘是说二姐训斥小格格身边奴才吗?”
胤禛眼中闪过一丝烦恼,看了看旁边的砚台,“儿子当时心里只想着二姐再说可能要被责罚,被我打断后,二姐还有些不高兴。”
“没事。”佟贵妃抬头同样看着砚台,随后笑道:“好在荣妃还算聪明些,你二姐现下定然是明白了,只是下次……”
佟贵妃话锋一转,目光锐利。
“胤禛你要记着,行好事是没错,但若对方是聪明人你帮便帮了,若是那等没脑子的货色,要么你便别指望他能承你人情,只当没帮过,要么你就足够强大,不怕被那种蠢货连累自己。”
四阿哥似懂非懂。
这些话在他还不算成熟的思想中转了又转,才算到达终点。
他想,昨天打断二姐,便是怕二姐被责罚,却没有想到二姐因此会不高兴,不过他当时目的本就不是为了得到感激,应该算是额娘所说的第二种。
胤禛抬起头,目光灼灼:“额娘,儿子明白了。”
佟贵妃看着尚还年幼的儿子,轻柔抚了抚他的头顶,她不知道儿子到底明白到什么地步,却没有再问下去。
孩子是一天天长大的,事情也是一点点会做的,循序渐进总好过揠苗助长。
转眼到了十五。
大清早的,钟粹宫那日回二公主话的小太监一路颠颠小跑到了慈宁宫。
莎音刚吃过早饭,正在长廊上散步。
小格格只略走了一段路,便寻了个桌子停下来,叫人将陶罐摆上。
今儿宫塾休沐,她还记得佳莹说要过来跟自己一起玩。
莎音拨弄着手里的羽穗,在‘胖墩’头顶触了触:“它比胖墩圆了一圈,咱们给他换个名字吧,……叫小黑胖怎么样?”
翠画噗嗤乐出来,“格格真有起名的天赋,上次的胖墩,这次的小黑胖,各个都对得上号呢。”
莎音也因想出来个新名字高兴,乐滋滋叫翠墨去拿些菜叶子来喂‘小黑胖’。
翠墨犹豫了半秒,微不可闻叹了口气,还是去了,正好与钟粹宫的小太监擦肩而过。
小太监刚过了影壁便瞧见了莎音小格格,笑眯眯跑过来。
“格格,二公主这几日出不来,叫奴才来跟您说今儿就别等她了。”
莎音:“可说原因了?”
小太监:“我们娘娘这几日在亲自教导二公主,这才抽不开身,公主还说等她下次得空,一定会过来。”
旁人如何小太监不知道,但这位小主子到底是他们荣妃娘娘的亲侄女儿,故而他说话时候陪着十二万分的小心,生怕没说好惹了这小格格不高兴。
好在这位小格格跟个菩萨一样,是跟二公主不一样的性子,虽明显有些失望,但害死笑眯眯地点头说知道了。
莎音:“你回去告诉表姐,就说我等着她。”
“诶!”
小太监离开时,再次与拿东西回来的翠墨擦肩而过,翠墨虽低着头,但用余光刻意去瞧了眼,这才赶忙回到长廊。
宋奶嬷:“格格,既然二公主今儿不得闲,就叫翠墨翠画陪着您玩也一样。”
莎音知道宋奶嬷是担心自己难过,虽她早知道今儿二公主八成是来不了的,但还是装模作样小小地失落的一会儿。
二公主的事儿是在大庭广众下发生的,荣妃那边不可能不会知道,知道了便必然要教训二公主的,只是不知道罚得重不重。
莎音:“改日再等表姐来吧。”
小格格语气中带着几分失落,好在小孩子的注意力总是跑得那么快,见翠墨回来了,就拿起白菜叶喂起了‘小黑胖’。
“檀棋,你来接着喂。”
只片刻工夫,小格格便觉得喂食这项工作没了趣味儿,随手将白菜叶递给身后的檀棋,自己则去逗弄另一个蛐蛐。
檀棋原是宫里丫头,生得一张圆鼓鼓的苹果脸,是苏麻姑姑派过来的宫女里面年纪最小的,平日做事儿麻利,性子也活泼。
翠墨眼瞧着檀棋从自己身边经过,到了小格格身边,心里莫名不是滋味儿。
一直以来,翠墨总隐隐有种直觉,她跟翠画同样服侍莎音格格的,但自打回了京城后,格格待翠画好像总比对自己更亲近一些。
可平日里她俩的赏赐却又都一模一样,这叫翠墨时常迷糊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等到了进宫后,相比较起宫里送来的宫女,当然还是更亲近翠墨,可现在连檀棋都能与小格格说说笑笑了,她却还是经常干些跑腿的活儿。
怀疑的情绪一旦产生,心里面就像钻了虫子,总也忍不住地去想。
翠墨甚至想,如果小格格最亲近自己就好了,现在只是小格格没有发现自己比别人都心细都体贴,不过总有那么一天的……
“格格。”
莎音听到翠墨喊自己,抬起头,“怎么了?”
翠墨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把话说了出来。
在莎音清澈的目光下,翠墨几乎下意识地将刚才自己想了许久的话说了出来,“格格,奴婢瞧着来报信的小太监,不是二公主身边的常跟着的人。”
莎音不再看她,轻巧的眼睫眨了眨。
‘啪嗒’,纤细的羽穗被莎音扔到了桌上,“是吗?我好像没有注意过表姐身边的下人。”
翠墨笑道:“您只顾着跟二公主说话呢,我们奴才之间反而会更留神些。”
说着,翠墨状作自然地走上前,挤在檀棋身侧,伸手接过檀棋手里的叶子,“我来吧,从前在爵府便是我喂,也熟练些。”
檀棋手上力气不小,但仍旧被翠墨把叶子拽走大半,眼神诧异看着翠墨,随后又小心看了看小格格,没有说话。
翠墨以为这自然而然的动作,在小孩子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果然,莎音似是根本没有瞧见翠墨的一番举动。
莎音:“说不准是下面的小太监,也说不准是堂姑身边的人,谁来回话有区别吗?”
翠墨点头,“其实奴婢昨日听下面宫女说闲话,听到了个钟粹宫的消息,二公主就是因为上次来找了您,才被荣妃娘娘禁足在宫里的。”
莎音歪歪脑袋,不甚在意抬手招呼宋奶嬷给自己剥蜜桔,“跟音音有什么关系呀,瞎说的。”
“苍……”翠墨连忙清清嗓子,咽下后面大不敬的话,随后挤出一个微笑,“有人既然这么说,肯定是有缘故的。”
翠墨:“奴婢是觉得,莫要因着二公主而叫荣妃娘娘不高兴,下次二公主再来,您要不要稍微顾及一下荣妃娘娘的心情,回绝了公主,毕竟还是荣妃娘娘的看法更为要紧。”
莎音安安静静听翠墨讲完,随后将半个蜜桔塞进嘴里。
“哼。”
小姑娘像是来了脾气,脸色淡淡的,声音也有些沉,转身朝着宋奶嬷伸了伸胳膊。
莎音:“走,去给皇太奶奶请安去。”
翠墨立刻焦急起来,“格格,奴婢只是给您提个醒,您莫要……”
可惜莎音已经不想搭理她了。
宋奶嬷笑着上前将小格格抱起来,主仆两个还有后面三五个宫女就这么从翠墨身边经过,没有人再给翠墨一个多余的眼神。
檀棋收拾了桌子上的陶罐跟瓷瓶,临走前倒是莫名其妙看了看翠墨,但也没有说什么便离开了。
只有翠画看看莎音的背影,犹豫了一下没有跟过去,随后眼神焦急看向这个跟自己一同入爵府的姐妹。
翠画:“你平日只说我傻,今儿你怎么也犯起傻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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