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回单位已经是午休时间，整栋楼都安安静静，尽管林青鸿已经十分小心，但是开门时的“吱呀-”声还是传进了赵姐的耳朵里。
“可以呀小林，转正第一天就旷工，不怕你师傅骂你呀?”刻意压低的声音带了一丝调笑的意味，赵姐歪着头，眉眼弯弯地看向门口的林青鸿。
“赵姐，我今天临时有事，不是故意的，以后肯定不这样，你快先休息吧，下午还要上班呢。”
“你还知道要上班呐!”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把两人都吓了一跳，原来是杜长隆。他阴着脸，嘴角向下耷拉着，眼睛里好像要喷出火来，怒气简直要实体化了，要不是顾念着办公室里还有人在休息，估计下一秒就要怒吼了，“你跟我出来一下。”硬邦邦丢下这句话，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愿意留给林青鸿。
赵姐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爱莫能助。
林青鸿长叹一声，认命地跟了上去。
杜长隆还是想给林青鸿留面子的，特意七拐八拐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这才站定，看到林青鸿也站在自己面前，才开口说话:“你是不是觉得转正了就万事大吉了?外面有多少人都削尖了脑袋想往里进，你倒好，就这么个工作态度!”师傅是真的生气，年轻人浮躁一点可以理解，但林青鸿这样他理解不了，明明前几个月恨不得每天都早到半个小时，说了好几次才晚来几分钟，工作上也十分认真负责，偏偏是今天干这样的事，还整整一上午没来，跟以往的形象大相径庭，他甚至觉得自己之前是看走眼了。
看着师傅因为生气而涨红的脸，林青鸿突然想到了昨天，在她最开始向师傅提问的时候，他看上去也很生气，虽然气来的莫名其妙，但是跟今天完全不同，就像是不想让她继续问下去一样，不，就是不想让她往下问!眼前的人肯定知道些什么。
“师傅，关于赵大雷的案子，是不是还有隐情?”林青鸿一边说一边观察师傅的神情。
“什么隐情不隐情的，你不要在这给我转移话题，我现在说的是你工作态度的问题。年纪轻轻的，对待工作要有激情，要认真……”
尽管这句话说的慷慨激昂，大气凛然，但是最开始那一瞬间的眼神闪烁没有逃开林青鸿的眼睛。
“师傅!赵大雷的女儿跳楼自杀了，她今年19，才刚上了一年大学。这个案子又搭上了一条人命。”杜长隆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林青鸿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我今天上午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立刻去了监狱，赵大雷给我说了一些他没有在法院说的东西。我觉得你应该知道他说了什么。”
事实上，林青鸿没有任何底气，因为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
但有可能是赵欢的死同样刺激到了杜长隆，他先是看了一眼周围，小心翼翼地，确认没人才开口，声音低低的:“他既然给你说了，你就应该知道不能继续查下去了，盛康集团不是咱们能随便量刑的。现在结果已经是这样了，咱们再怎么样也改不了了。”
“所以赵大雷真的就是个顶包的?真正的凶手是……孟凌宏。”林青鸿说出了那个已经明朗的事实。“可是为什么呀?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受害人孤苦无依，无辜者家破人亡，这就是咱们维护的公理正义吗?”最后几个字带了明显的哭腔。
少年人往往刚正不阿，因为学校那个巨大的象牙塔只教会了他们真理与正义，却忽视了社会并不是非黑即白的，许多灰色的东西常年在黑白之间滋生繁衍，生生不息。
杜长隆明白这种现象，他也抗争过，最后也还是没得到一个好的结果，也正是因为经历过，他才不想这么快破坏林青鸿的纯真，总想着灰色来的晚一点，再晚一点。但是林青鸿主意太大了，大到不可控制，自己为她建立的保护区这么快就被她亲手打破了。他感受到些许无力。
“算了，你今天太累了，早上你赵姐就把假条给你开好了，今天不算旷工，领导也批完了，回家休息吧。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不能，也不可以再追究了，就当你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案子。”
说完，他就转身，默默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怎么会自杀呢?他也想不明白。明明是一场大家心知肚明的交易罢了。孟家出钱买声誉，赵家出人换健康，明明几年后都能好起来，除了受害者，师傅叹了口气，为那位年长的可怜母亲。
“师傅，这场交易里面咱们充当了什么角色?助纣为虐的施暴者?还是昏庸不明的决断者?”林青鸿看着师傅的背影，问出了这个问题。
白色的烟雾挡住了师傅的脸，看不清他的表情，“我们也只是依据证据判断，只要证据可信，我们就采用。眼见为实呀。”
模糊不清的话语也像烟雾，让林青鸿看不清这个世界。她突然觉得头疼，转身就走，眼角还有一滴没落下的泪。
杜长隆等到抽完烟才回去，还没到办公室就看见赵姐站在门口，“你说说你，记得给徒弟打掩护，怎么不记得给小林通个气呢?幸亏是午休，要不然领导看见了咱俩都不好说。”
“我这不是忘了吗。没事，已经回去了，年轻人，太浮躁了。”杜长隆打了个哈哈过去了，只字不提刚才的冲突。
“等烟味散完了再进去哈，难闻的很。”赵姐也不在意，只是出来提醒一下，办公室里还有备孕的呢。
“知道了知道了，还是你心细。”
与这边其乐融融的氛围不同，林青鸿也不想工作时间回家，就找了个公园呆着，郁郁葱葱的大叔庇护着整个公园，阴影下各种花草都长得很好，她坐在公园的长椅，看着眼前的一片绿色，努力把脑袋放空。
她开始反思，自己身处这个岗位的意义，课堂上老师教授的职业道德理念她记得清清楚楚，但是在现实中好像没有用武之地。
一下午的时间能想很多事，现实与理论不断冲突，心中的天平也有所倾斜。时间不早了，该回家了。
林青鸿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这才发现身上被叮了许多小红疙瘩，还挺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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