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萤像个嗅觉灵敏的小动物,当他发现这时主上耳根正软着,便要得寸进尺,继续提要求:“雪萤还有一事想求主上答应。”
义蛾生这会儿脸色松缓了许多,转过头问:“什么事?”
雪萤刚想拿“万笠说”打头,忽然想到主上似乎不喜万笠,便改了口:“雪萤感觉俸禄有些低,主上能不能再加一点钱……”
义蛾生许给他的“器珠”,虽然不是真金白银的货币,但那是天子之器,价值无量。雪萤不懂得这些,义蛾生不会与他计较,反耐心问起他来:“你想要多少?”
“嗯……”雪萤想了想,“加到两枚可不可以呀?”
“一日两枚有些太多了。”义蛾生说,“你要只是嫌先前跟你约定的俸禄少,不如加一加每日当值时长,朕便给你加到两枚。”
加时长?好像也是个办法。雪萤想,他这么无缘无故就让主上给他多发俸禄,确实有些不太合理,他一开始的打算似乎只是多点俸禄,这样看来,主上的提议也不错。
雪萤很谨慎地问:“要加多少呢?”
义蛾生还真认真地想了一下:“就加夜晚在朕身边护卫,从朕入寝开始,到朕早起上朝为止。”
他又拍拍软榻:“你睡这里。”
雪萤愣了一下,心里惊喜起来。
竟有这种好事?晚间只留在主上身旁护卫,不需要四处走动巡逻,主上还赏他一处地方可以休息,最后俸禄还能加倍,这真是天大的好事啊。
雪萤生怕主上反悔,连忙答应:“好!”
义蛾生摸着他的脑袋,一样满意地笑了。
好,确实很好。
先前他还在想着要跟失忆了的雪萤保持距离。现在却控制不住地开始想象,他要雪萤留在他身边,放到他眼皮子底下,每到夜深人静时,他还要抱着这具熟悉的身体,要他像从前一样全部接纳他的阴暗。
义蛾生又说:“明日朕先安排你接手帝王起居言行注记,到早朝时你也要随同,尽快熟悉朝堂政务,之后朕再安排任职第一卫所的御殿督卫过来见你,逐步将情报网与御殿督卫指挥权转移到你手中。”
雪萤愣住了,他没有想到主上竟然已经为他做好了全部安排。
“雪萤,你必须尽快适应。”
义蛾生锐利的眼神盯着他:“朕需要你。”
这份信任与恩托压得雪萤差点喘不过气,他猛地从软榻上弹起,再一次跪在主上脚下,想要把心掏出来,奉给他的主上,让他看里面满满当当装载的忠心。
“雪萤定然不会辜负主上的期待!”
义蛾生朝他伸出一只手,他便用双手捧着帝王的手掌,低下头去,用脸侧贴在主上掌心中,要他感受自己的敬重之心与至死不渝的忠诚。
不管是十年前,还是今天,他一如既往的,仰赖着他的主上。
他唯一信仰的神祗。
除了住地和任职,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那就是雪萤吃什么。
天萤族不食五谷杂粮、荤腥蛋奶,他们大都以花蜜为食,饮无根之水。义蛾生十年未见他,一时没想起这件事,雪萤自己也不记得他该吃什么,每到宫人吃饭的时候,他看着别人吃,对那些食物提不起半分兴趣,也吃不下去,索性每日都只喝几口水。
那些水他也不爱喝,浑浊污秽,始终比不得无根水,他虽然没有记忆,潜意识里还知道排斥。
四日后,这是雪萤复生的第五天,他的生活逐渐步入正轨。他学东西很快,适应能力强,做事很利落,跟在主上身边这几日,大致了解到了义蛾生身处的困境,以及主上想要做的事情。他默默地在心中记好,并且开始思索自己还能为主上做什么事情。
他只是一只小小的萤火虫,他的主上是撑在这片贫瘠大地上的大树,他没有办法替大树分担天降之大任,也没有办法改变大树脚下荒芜的土地和附着在大树身上的寄生虫,他唯一能做的,大概只有替大树照亮夜晚的一片天空。
即便如此,他亦心满意足。
太后那边,得知皇帝日日带着雪萤进出朝会,气得砸毁了新得的一套青花瓷器。御殿督卫是皇帝的亲信,是皇帝费尽千辛万苦为自己皇权争取的基石,是这宫中太后唯一插手不了的铜墙铁壁,以后想动雪萤,她都得掂量几分,叫她怎可能不生气?
万笠那日犯了错,本就心虚,这几日都陪在太后身旁,好声好气安抚太后。听见太后气恼义蛾生叫雪萤做回御殿督卫,万笠连忙劝道:“太后,换一个角度想,这何尝不是好事一桩?”
太后稍微冷静了些:“此话怎讲?”
“陛下要真把人寸步不离地留在身边,我们反倒没有下手的机会。叫他在外面时常走动,我们接触他的机会也多了去。”万笠像条狗腿子,忙着给太后揉肩捶腿,“据臣所知,雪萤虽说活是活过来了,可没了十年前的记忆,他这会儿没准连自己主子是哪个都分不清。”
太后微微惊讶:“还有这种事?”
“是呀。”万笠连忙说,“而且根据臣观察,陛下好像也知道这点,所以对雪萤并不完全信任。先前那日臣去看他,听见陛下特别凶地吼了雪萤一顿,直接把人骂哭跑出来的!后来查药那会儿,陛下当着这么多人面责问雪萤打翻药,这可不是拿他架在风口浪尖?太后,这哪像是疼宠他的表现?”
太后一听,这才露了笑意:“这么说来,倒有几分道理。”
她拍拍万笠的肩膀:“继续说,你是不是又有什么主意了?”
“当然!”万笠笑得谄媚,“他们自己给出来的可乘之机,哪有不挑拨的道理?”
他从袖中摸出一物,拿给太后观看:“臣早就准备好了这东西。”
太后看了一眼,像是一条挂坠:“这是什么?”
万笠说:“太子的遗物!”
朝会结束后,除了要留在书房伺候主上批奏公务,雪萤还要定时到外面巡逻。等到下午不需要他巡逻时,他便拿着主上叫他看的书本,坐在主上椅子旁的地毯上,自己默默地读着。
读到不懂的地方就记下来,等到主上忙完事情就会为他解答。他就像块小海绵,飞快地将知识洋流和经验吸到自己身体里,然后充实起来,表面看着有棱有角,足以独当一面,实际上让义蛾生伸手一捏,还是软的。
到这日上午外出巡逻时,雪萤又碰见了万笠。
他现在对这位“国师”印象不大好,远远地见着就想绕开,但万笠很快追了上来。
万笠还非常不要脸地问:“雪萤,你怎么见着我就跑?”
雪萤说:“你见着一堆垃圾不绕开么?”
万笠让他说得一愣。
这小孩儿……不是个软趴趴的性格么?什么时候变得说话这么有攻击性了?
不过万笠也没放在心上,这不是他今天前来的主要目的。
他说:“你怎么就生气了,我没惹着你吧,亏我今天还想给你一件好东西……”
听见“好东西”,雪萤有了兴致:“什么东西?”
万笠拿出那条“太子遗物”,在雪萤眼前晃了晃:“就是这个,你主上曾经佩戴过的挂坠,你想不想要?”
雪萤微微睁大眼:“主上曾经佩戴过?那这可是天子之物,你私藏天子器物,是大罪。”
万笠并不赞同地看他一眼:“什么私藏……这是我从太后她老人家手里得来的,太后有几件儿子用过的东西也不奇怪吧?我是想与你交朋友,所以才讨来送给你。”
哈,只要雪萤收下,等到时候,皇帝看见雪萤戴着太子的东西,不知道会不会气得发疯,直接把人掐死,再来十年招魂。
雪萤犹豫着不说话,万笠看得出他想要,又说:“你真不想要么?不想要也没关系,但是你家主子的东西放在别人那里,亏你也能忍得下去……”
雪萤听他这么一说,急道:“不行,我要拿去还给主上。”
这是属于主上的东西,一听主上的东西要放在外人手中,他满心都是不舒服。雪萤越想越急,最后还是没忍住,从万笠手中抢了挂坠过来:“我要!”
万笠巴不得他赶紧拿去,手里根本没使劲拽着,面上却装作不高兴:“刚才你不是还说不要么?”
雪萤睁圆了狗狗眼:“主上的东西不能放在你那里,会……会熏得臭烘烘的。”
万笠一听,差点炸了:“什么臭烘烘?”
他举起袖子左右闻了闻:“哪里臭了,这不是挺香的……喂,你别走,回来给我说清楚——”
雪萤拿着挂坠走了很远,直到听不见万笠叫他,他才停下来,举起挂坠细细端量着。
是主上的东西诶!光是这么拿着,就好像感受到了主上那般亲切温暖……
雪萤用手摸了摸挂坠,摸到背面凹凸不平处,翻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刻着三个字——
“义遥风”。
义遥风?义遥风是谁?他空荡荡的脑子里想不起关于这么一个人的点滴事迹,于是想,这难道是主上以前的名字么?
雪萤并没有深想,他没有记忆,终究不太方便,就是想往深了探究也没有办法,索性懒得再想,只高高兴兴将挂坠套在脖子上,继续巡逻去了。
到了下午,主上在书房处理政务,他坐在椅子旁的地上毯子上看书,等看到累了,就忍不住偷偷将挂坠拽出来看看,还摸几下。他这么一下午不像之前几天专心,义蛾生很快便发现了,伸手按在他脑袋上:“在看什么?”
雪萤心虚,连忙把挂坠往衣服下面藏:“没,没什么,看书。”
义蛾生放下奏折,眯起眼,转过头俯视手边地上的雪萤。
很好,这才活过来四天,还跟个刚出生走路都走不稳的幼崽似的,就知道有事瞒他了。
他倒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天大的事情,能够重要到让雪萤选择对他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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