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林朝从车上跳下来，低头看见腿上的血渍，用手扣了扣，没掉。
“啧——”他咂嘴，看来二百块的押金怕是回不来了，大力关上车门。
扫过后视镜，他又转回去，自己下半张脸上全是干涸的血迹。
人中更是好笑的留着两条血迹。
毕竟是要和许久未见的老友相见，感觉自己过于不修边幅了。
于是又在车子里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总算在角落找到了皱皱巴巴的一张纸。
他弯下腰对着老旧磨花的后视镜擦着血迹。
祝林朝就停了两分钟，保安亭里的人就带着对讲机过来了。
“这里不允许停车。”保安走过来制止。
祝林朝抬起因为用力揉搓有点泛红的脸， 站直身子比靠过来的保安高一个头。
保安刚刚在远处就只看到廉价的轿车，走进发现这个男人站直了竟然要俯视自己。
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西装，却把他挺拔的身形、流畅的肌肉线条勾勒烘托。
加上男人长得就很有攻击性，饱满的眉弓上拧着锋棱眉，脸上还有一些血迹看向自己。
保安向后退了两步，觉得自己气势都弱了几分。
但上挑张扬的丹凤眼一眯，祝林朝一笑那股狠劲就消失了。
他熟练的掏出根烟走上去递给保安。
明明是头次见面，祝林朝直接长臂一揽把保安的肩膀困住，像是熟人攀谈着，“呦呵！哥！你瞧我这趟就是为了专门会会老朋友嘛！”
他从口袋里掏出自己印的名片。
保安接过，看着名片上字迹淡得费眼睛才能看清。
但他其实不认字，只能故作认识的点点头，继续听祝林朝鬼扯。
“我知道这地是李家大宅！你家总裁，跟我是过命交情！今天来就是想见见熟人商量点事。”
祝林朝哄着保安向大门走去。
还没到，铜包柚木大门就随着电机的运作声缓缓向两侧打开。
祝林朝看着雕刻在巨大铜门上栩栩如生的貔貅神像感慨这李家果然是富起来了。
也是，祝家、王家倒台了，下面的起不来，加上李希声行事爽利自然能坐稳术法第一家的位置了。
保安赶紧拉着祝林朝到路旁边恭候着里面的车驶出。
张扬的红色豪车在烈日照耀下像是在燃烧一样，红得浓郁纯正。
祝林朝本来还打量着这帅气的座驾。
旁边的保安就吸了一口气气沉丹田然后大声说道，“老板慢走！平安归来！”
这大嗓门把祝林朝吓了一跳，也把车里的人惹烦了。
调光车窗缓缓降下，一个涂着浓郁红色口红，戴着墨镜的女人对着保安含着怒气说道：“都说了别学这些没用的东西，见到我的车不用喊！”
她余火未消得瞪了一眼保安，顺带瞟了一眼站在旁边的祝林朝。
这一瞟，女人直接炸了。
她不确定地拧紧眉头，猛地把墨镜摘下来，定眼仔细一看。
手指发抖，指向仍然挂着笑脸的祝林朝。
咬牙切齿地破口大骂——“你！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祝！林！朝！”
女人气得直接打开车门，结果被系着的安全带差点绊一跤，只能转头去解，她感觉自己血气直冲天灵盖。
手像筛子，她按了好几次才解开。
生怕这男的跑了，二话不说转身踢在祝林朝格挡的小臂上，发出的声响吓得保安不敢上前阻止。
“消消气，现在都是李氏掌权人了怎么还这么急躁。”
祝林朝一边化解女人的拳脚一边说着好话告饶。
“祝林朝！”
女人见他全挡了，直接退后几步然后全身腾空，斜着身子奋力一脚踹在他手臂上。
祝林朝顺势一倒。
女人还没完，她一手拽着祝林朝的领带，直接把他提了起来。
一双美目隐隐含着雾气又带着凌冽的刀光。
把祝林朝拉到眼前盯着他空洞的眼睛质问着、怒吼着，“五年！五年！你一次都没来吊唁她！”
祝林朝像是带着微笑的面具一样，看着女人在自己面前崩溃大骂。
他感觉自己虽然站在原地又好像飘在了空中，像一个冷漠的旁观者注视着。
女人看着他的微笑，也含泪点头微笑。
发狠一巴掌甩到祝林朝的脸上，手马上就烫起来。
指着祝林朝的鼻尖一字一句的嗤笑道，“所谓的气运之子还要自己女朋友抵命！”
祝林朝趔趄了几步站定，抬起头擦了擦流到下巴的液体。
这一抹脸，反而把血迹扩散开来。
他笑着，带着满脸模糊的血迹，就像是个骗人的恶鬼。
恶鬼开口道：“今天听说大判官邀你去城隍庙一叙商议王家之事，我虽然已不再是空灵道胎，但曾和王家几经交手。想着也搭把手帮帮忙。”
女人耐心听完气笑了，她感到非常荒唐。
带着不可思议的疑问说道，“你来这里就只是想说这个？”
话毕，又想动手。
还没来得及，年迈的管家迈着尽可能快的步伐大声劝阻着。
气喘吁吁的赶过来，身后还怯怯跟着打报告的保安。
“希声啊！够了够了！”奶奶皱巴巴的手握住女人红肿胀痛的手摩挲着。
女人听着奶奶温柔的声音，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只是还有一个应该在场的人已经......
眼眶一热，她背过身捂住嘴眼泪就串成珠子地滑下。
奶奶轻抚着女人的后背，又给祝林朝轻轻擦拭着脸上的血迹。
她慈爱的眼光像是和煦的春风，让祝林朝上飘的灵魂降落。
“孩子，这几年在外面受苦了。”
他本想维持微笑的面具，刚想开口说没有，但喉咙哽住，让他眼眶微红了一下。
不敢口，只能摇头微笑。
老管家带着两个人回到正堂。
李希声已经止住哭泣，她不再跋扈张扬，像是累极了，微微弓着背靠在椅子上。
故意坐在门口，朱姨在远处给祝林朝脸上敷药。
扭过头，李希声本来想说些刻薄的话刺他，但朱姨走过来递给她几块冰果，温柔的眼神劝阻着。
她背过身狠狠啃了几口。
祝林朝被哄着、劝着吃完一碗现做的面。
她说：“上车饺子，下车面。吃了这碗朱姨做的面啊，你的福气就回来了。”
祝林朝感觉现在浑身暖融融的，他笑着说，有阿姨保佑着我，到哪我都不怕。
朱姨眼睛的鱼尾纹已经叠了好几道了。
她摸着祝林朝自己剪得乱糟糟的脑袋，感慨，“都是大小伙了。”
默了叹了口气。
“既然回来，就去见见她吧。”
祝林朝乖顺地点点头，朱姨喊人领着他去洗漱换上素锦的黑色中山装。
他出来的时候，有点局促的拉了拉高过手腕的衣袖走到朱姨面前。
朱姨惊喜地让他转几圈。
“不错不错，这衣服我故意做得比以前的大就想着你会长高。”
“就是衣袖还是短了点，等下弄完我再改改。”
朱姨看着不再稚嫩、眉眼间含着锐利锋芒的祝林朝，眼圈也红了。
他弯下腰用手抹去朱姨的泪水，轻声安慰着，“朱姨我错了，以后林朝常来孝敬您。”
阿姨破涕为笑，“好啊，希声和你都长大了，我就剩下享福了！”
李希声擦去口红，一身黑色旗袍，素簪子挽发，跟在后面走去了祠堂。
佣人们推开厚重的红木门，四周墙上挂着永远鲜亮的老祖画像。
一整个供桌的长明灯火焰跳动着闪烁着，像是在延续一个个逝去人的停搏心脏。
祝林朝盯久了，感觉自己也像身出火焰之中。
额头冒出细细密密的汗。
再往前，还有一个巨大的供桌。
上面立着众多李家逝去的人。
李希声妹妹的牌位放在最下面。
祝林朝站在牌位面前，做着他早已经熟识的动作。
他双膝跪地，指尖用力扣着地板，没忍住泪水还是从眼眶续满然后在额头滑落藏进头发里。
最后一个磕头礼久久未起，燃着的三根烟香在沉寂中缓缓升腾。
身后看着的李希声没忍住还是哭出了声。
她的妹妹，没有和祝林朝一样得上天眷顾的道胎，性格也不像自己火爆，她那么平凡那么温吞。
本来她可以过着被家人宠爱的一生。
怎么就......为一个五年不来吊唁的男人连尸体都没有！
泪沁湿她的手帕。
朱姨在她旁边站在往火盆里烧着经文纸，小声对李希声说道，“不要在小小姐面前哭，她看到了会舍不得离开的。”
然后又忍着哭腔，大声对天空道：“小小姐！林朝来看您了！您莫惦记着了！安心上路吧！”
李希声在心里默默否定着，她的妹妹看不到的。灵魂都散了怎么可能投胎转世？
但没有人和朱姨说，也没有人敢说。
她眼光木讷的向火盆里丢着元宝，旺盛的火光照亮她脸上的两行泪，是妹妹在姐姐心里留下的疤。
王家。
如今提起这个她切齿痛恨的名字，她内心竟然如此平静。
她绝不放过。
出祠堂已经天黑了。
但事态紧急没有耽搁，他们告别朱姨，连衣服都没换就上车启程。
面对死缠烂打的祝林朝看在朱姨的面子上，李希声好歹也是没有再对他恶言相向。
他们坐在后排，李希声摇下车窗，夜风灌入。
她从包里取出一根香烟，刚准备按动打火机就被祝林朝取走了。
祝林朝望着自己那边的窗外，把打火机装进口袋里。
李希声本来就烦得要死，她懒得废话，问前排的司机要了一个打火机，司机递过来又被祝林朝截胡，揣进口袋。
李希声炸了。
“有病就去看！别在我这里发癫！”
祝林朝转过头来，晃过的路灯扫过脸上立体的眉弓打出眼窝的阴影。
不笑的他自带凌冽感。
在昏暗的环境下，李希声看着他薄唇一张一合，“她希望你戒——”
“闭嘴！”
李希声尖锐的声音吓得司机都抖了下，她再也无法忍受般地大喝。
“你有什么资格提我妹妹！”
祝林朝不语。
李希声靠在窗边，手里拿着没点燃的烟。
只有晚风，不变的晚风吹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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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五年前死去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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