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姜寸华,王乡贤顶多认为有些小机灵劲儿,算不上什么心机,但走完接下来几家之后,姜寸华却是对王乡贤印象大有改观。
无他,王乡贤并不仗着自己是长辈,还是乡贤,而姜寸华是个小辈,还是个女孩子,再进一步,姜寸华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就理所当然的认为姜寸华应该事事都听他的。
相反,除了跟姜寸华指认哪家铺子哪家宅子是她家的,从中周旋每家都给她要了十两银子之外,对姜寸华要多少物件,他都不插手不说话。
比如,跟甄家肉铺结了十两银子租金之后,姜寸华看肉铺门前晾晒的皂角十分喜欢,因为是去年的存货,便跟肉铺的老板娘讲价,以八成的市价给折算了出来,全都给包圆了。
皂角这东西,就跟洗衣粉肥皂一样,是日常离不了的生活用品,但论价却是十分便宜,即便如此,百姓也少有买的。
因为百姓们会在自家门前屋后种上这么一颗两颗的,等到了收成的时候,就够用上一年的,就是手头上短了,去邻里亲戚家匀上一些出来,等皂角成熟的时候,就能弥补上空缺,是从来没想过要买的。
但世面上仍旧有卖皂角,且以此为生的人,因为这里是西北,有大量的皮毛存量和流通,皮毛的硝制、清洗,都需要用到大量的皂角,是以,便有专门的商贾会雇人挑担推车的去到各乡里间收购,只不过价格十分低廉而已。
姜寸华跟甄家娘子买皂角的时候王乡贤没说话,等姜寸华自认为得了便宜喜滋滋的朝下一家走去的时候,王乡贤才闲谈般提及:“葫芦山那边有一个山头是你们家的,山下好一片皂角林,你若是用皂角,得闲了可以去那边山脚人家讨一些回来。”
姜寸华顿住脚,王乡贤回头望她,还问道:“怎么不走了?”
周氏心下腹诽:“人家都花钱买了你才说这个,是不是有些晚了?”但公爹的不是她是不敢说的,只能对姜寸华笑道:“这皂角不值什么钱,五十文就得了这么几麻袋,还是挑出来品相上好的,又晒干了,砸碎了,还没虫洞......你别看这些简单,都是功夫呢,够你用好久了。”
言下之意,寻常皂角易得,但收拾好了的皂角可不易得,就当花钱买人家的功夫了。
姜寸华这才抬脚追上王乡贤,半嗔半抱怨道:“王翁翁,我年纪小不知世事,有做不到的,您多提点着些啊,可别眼看着我栽跟头不吱声啊。”
王乡贤笑笑,道:“我原当是你贪人家功夫上的便宜,原来是不知道自家有山头吗?”
姜寸华立即斩钉截铁道:“怎么不知道?契书就在我手里,我怎么会不知道?”心下却在猜测,那剩下的十四张契书中,哪一个才是那葫芦山的山头。
王乡贤一眼就看出来了姜寸华的色厉内荏但他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带着姜寸华和周氏来到了东市。
北市是以经营粮油肉蛋打铁糊灶这些跟吃沾边的货物,东市就是经营布匹绣房金店茶楼酒肆这等穿戴消遣上的物品的,仁和堂和在东市。
他们先去金氏成衣铺去收了十两租银,然后姜寸华在周氏的指点下挑挑拣拣的,在金家这里选了好些个布匹衣料。
又现量了尺寸,给自己做了两身夏季衣裳两身入秋之后的厚衣裳,另定了两双厚底鞋两双牛皮靴子,再加两床床单被罩枕头床帐床品四件套。
除此以外,西北入冬早,棉花厚被要提早的准备起来,又在这里定了棉花,原本姜寸华图省事想要让金家娘子给缝制成被子褥子,被周氏给拦了下来,只定了棉花和粗布,不要成品。
这一通下来,所用布匹人工绝对不止十两,但看金氏夫妻喜笑颜开的样子,欠姜家的租金,一定超过好几个十两不止。
出了金氏成衣铺的门,周氏才跟姜寸华道:“缝被制衣这等针线上的事哪里用得着买现成的,这得多花多少冤枉钱?知道你着急穿衣裳,现买两身先穿着不打紧,余下的,等棉花布料拿回家,你喊一声,咱们街坊邻里的大娘婶子嫂子们去你家干一天也就得了。”
姜寸华:“......这多不好意思?”
周氏笑道:“你有那闲钱,去杂货铺称两斤糖和瓜子儿给咱们甜甜嘴就行了,再烧上两壶茶,有吃有喝的伺候着,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姜寸华笑嘻嘻的挽着周氏的胳膊,亲热笑道:“那我先谢过大婶子了。”
周氏被她这声大婶子“甜”的心痒痒,忍不住捏了她没肉的小脸,夸道:“嘴真甜。”
前头牵着牛车走路的王乡贤大摇其头,女人呐!
出了金氏成衣铺,又去了隔壁的绣房,周氏在这绣房里挑了王婆婆交代的针头线脑,姜寸华十分豪迈的大手一挥,道:“全都记我账上!”
周氏故意笑道:“这多不好意思?婆母要的可不少呢?”
姜寸华就道:“再多能有多少,总不能将这铺子都搬空了吧?”
周氏:“那倒不能。”
姜寸华:“这不就行了?算我孝敬王婆婆的,婶子可别跟我争。”
周氏去看王乡贤,王乡贤点头,这点针头线脑的顶多几十文钱,对姜寸华来说的确不算什么,他陪着出来走这么一趟,光得的孝敬就不止这几十文,看姜寸华这初出茅庐的样子,也不像会给他礼钱孝敬的样子,他也不可能开口要,送些针头线脑的给老婆子开心开心也成。
周氏见公爹点头了,这才跟姜寸华嘻嘻笑着挑拣一番,拿着十两银子出了绣房,去到斜对面的茶楼而去。
据王乡贤所说,这盛平茶楼,是占了她家三个铺子改建而成,是这葫芦镇最大最气派的一所茶楼,集宴饮、住宿、喝茶、听戏为一体,十分的......赚钱。
“说是日进斗金不为过。”王乡贤道。
姜寸华就奇怪了:“既然如此赚钱,做什么不干脆买下来,还要租呢?”
王乡贤意有所指道:“据老夫所知,这茶楼的老板早几十年就想将这三间铺子买下来了,但买不下来。”
姜寸华更加好奇了:“为什么买不下来?”
王乡贤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再多加解释。
姜寸华和周氏只能满腹狐疑的走进了这所一看就气派不已的茶楼,当然,在姜寸华这里,这座有了年岁的茶楼,顶多看着古意盎然了些,要说,气派,也就那样吧。
茶楼李掌柜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一见到王乡贤就急忙迎了出来,满口的吉祥话不带重复的说了一遍,又看到好奇张望不已的姜寸华,脸上笑容就更大更热切了几分,笑道:“这就是新东家了吧?”
这还是头一个认出她来,还一照面就热情待她的人,这李掌柜果然是个八面玲珑的,而且,应该并不缺她这点子租金。
姜寸华笑应道:“李掌柜您发财,正是我,姜寸华。”
李掌柜忙正经作了个揖,道:“见过东家,东家发财。”
姜寸华侧了侧身,只敢受他半礼。
李掌柜将王乡贤和姜寸华他们迎到了二楼一处空位,招呼小二给上茶上点心,然后出去了一趟,拿着一个账簿以及契书又回来。
小二很快上来四样点心,分别是栗子糕、枣泥糕、红豆糕、绿豆糕,另上了两盘梅子蜜饯和葵花瓜子,茶则是浓浓酽酽的红茶,闻着就很香。
姜寸华拈了一块红枣糕,唔,甜的溺死个人,忙饮了一口浓茶,红茶的柔和酽立即冲散中和了这骨子甜腻味道,没了腻,只余甜和香了。
姜寸华一口糕点一口茶很快吃完一块,还不住地给周氏推荐她发现的华点,活泼欢快的说个不停,引得一旁候着的小二对她频频注目。
李掌柜见姜寸华独独中意红枣糕,就吩咐道,包上两包给东家带上回家吃。
姜寸华忙不好意思道:“这红枣糕配着这茶吃十分的香甜,我只得了糕,却是没茶相配,没得糟蹋了,李掌柜不用破费了。”
李掌柜笑了,又吩咐道:“再称上半斤好茶给东家带上。”
姜寸华立即不好意思道:“这怎么说的,好似我跟掌柜的要吃要喝似的。”
李掌柜笑道:“东家率直,这点子东西对盛平茶楼来说不算什么,就当是孝敬东家的,东家只管收下。”
姜寸华:“......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姜寸华只是随口一句客气话,却是引的李掌柜和王乡贤挑眉注视,又相互对视一眼,姜寸华疑惑刚起,就听李掌柜道:“盛平茶楼租了许氏三间铺子,一年一收租,每年租银三百两,每年九月份收取下一年租金,从德胜五年九月份始,东家再没收租,今年是德胜八年五月,共欠东家三年租金,是纹银九百两,可有错处?”
姜寸华眨巴眨巴眼,看了眼王乡贤,王乡贤点头,就笑道:“李掌柜算的明白,没有错处。”
李掌柜点点头,拍了拍手掌,一个青衣青帽的小厮端着一个红绸缎盖着的托盘上来,放在了姜寸华面前的桌子上。
李掌柜一掀红绸缎,雪花花的一阵光华射出,刺了姜寸华的眼睛好大一下。
姜寸华闭上眼睛,再睁开,见托盘上摆着的,不多不少,正正好十八个银元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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