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胳膊肘无意碰到他，靳渡勾了下唇角，轻点下颏。
点的菜陆续上齐了，孟阮芝脱下手套，拿了个小碗，给靳梦挑出来些小面。
倏地意识到送的那扎橙子汁还没上，她抬眼，正好看见一个女服务员走过来，便截住她：“你好，我们这桌还有扎橙汁。”
新来的女服务员业务不熟练，余光瞥见如此英气的帅哥，一时有点出神，便忘记了核对桌上的小票信息，“好，好的，我这就去拿。”
小面香味扑鼻，孟阮芝吃着面，又喝了口浓郁的汤汁。
彼时，女服务人员将橙汁放在桌子上。
靳渡拿起倒了一杯，放在孟阮芝旁边，又给靳梦倒了一杯，最后是自己。
他喝了一口橙汁，不动声色抽了张纸，将桌上剩余的一双手套包起来，顺手扔进垃圾桶。
面吃了一半儿，孟阮芝从碗里抬头，目光在桌面上梭巡，“我记得还有一双手套啊，怎么找不到了？”
靳渡将剥好的虾肉放在一个餐碟中，“我剥，正好练习一下技术。”
孟阮芝怔了下。
靳渡的手法变得越发娴熟，很快将剩余的小龙虾全部歼灭。
不一会儿，孟阮芝的前面的餐碟摞着一团新鲜的虾肉。
孟阮芝加鲜肉放进面中，搅拌小面，小龙虾混合在浓郁的汤汁中，俨然变成了一碗龙虾面。
一口下去好几个小龙虾，鲜味让人欲罢不能，孟阮芝吃了个精光。
靳渡脱去手套，收拾了下桌面上的残局，吃了些地三鲜。
他看孟阮芝已经快结束，缓缓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孟阮芝点头，“嗯。”
靳渡去餐台结账，回来时看见孟阮芝正在拿湿巾给靳梦擦手。
“走吧。”靳渡拿起椅子上的包。
孟阮芝起身，以为要去结账，往室内的方向走。
“去哪？”靳渡拽住她的小臂，虎口轻松圈住她的腕骨，“门口在这。”
孟阮芝反应过来，“你结过账了？”
“嗯。”
“多少钱？”
“424。”
“好贵。”
“毕竟是游乐园。”
孟阮芝走到门口，倏地感觉不对，“有小票吗？”
“没有。”靳渡没有要小票的习惯。
孟阮芝口算着，“小龙虾268，小面48，地三鲜88，这才404啊。”
她感觉多收钱了，立刻折返回去。
她走向室内的餐台，询问：“我们是外边12号桌的客人，有没有小票？”
“您稍等，我找一下记录，现在给您打一个。”前台很快调取记录，出了一张小票，双手递过去，“这是您的小票。”
孟阮芝扫了眼，立刻发现问题所在，“鲜榨橙汁是搞活动送的，多算了二十块钱。”
前台楞了下，礼貌回道：“我们没有这项活动，这位女士。”
孟阮芝蹙眉，“可是刚才你们店员给我宣传说，进店消费免费送一扎橙汁。”
前台：“真的没有，如果是活动的话，其他顾客怎么会不知道呢？”
门口已然聚集了一些人，都盯着孟阮芝，像是在审判面前的局势。
孟阮芝目光梭巡店内员工，几秒后，目光倏地定住，她看到了那个黑皮小哥。
她穿过一众人群走过去，打断还在服务顾客的小哥，将小票递到他面前，“你好，刚才你不是说橙汁是送的吗？为什么收费了？”
小哥忙着手头上的活儿，瞥了一眼，看她一个柔弱女生，根本没放在眼里，义正词严地否认：“我没说过，你记错了吧。”
孟阮芝脸色微红，跟她理论：“我刚才在门口的时候，你明明说过。”
黑皮小哥不可思议地瞪着眼睛，“也就20块钱，我没必要撒谎吧。”
周围人的目光聚焦在孟阮芝身上，像是在打量一个说谎的女性。
孟阮芝噎了下，事情发展到这里，味道就变了。
不仅仅是服务员事后不认账的问题，现在他把问题推到她身上，就是在暗示她这个人斤斤计较，爱占便宜。
“我就一打工人，没必要骗你，你一定是记错了。”黑皮小哥拿着菜单想走，“麻烦让一让啊，我忙着工作。”
孟阮芝挡住他的去路，据理力争道：“刚才在门口，你也是这样挡住我的路，说店内搞活动，一扎橙汁免费送，我才进来吃饭的。”
黑皮小哥俨然变了一副面孔，嗓门浑厚粗犷，瞪着眼睛吼道：“你看着也不像缺二十块钱的人，怎么还胡编乱造啊。”
孟阮芝气得脸通红，没办法忽视周围人的目光和议论，更没想到刚才还温和的小哥立刻变了脸。
就在她成为众矢之的时，身后陡然有人出现，将她护在身后。
阴影覆下，落拓的肩膀落于她眼前，清淡的松木香若隐若现，似冬日里穿出乌云的一束暖阳。
靳渡眼神阴戾，身材欣长，矜贵出众的气质让人望而却步。
黑皮小哥一眼看出他不是一个容易招惹的人，没跟他硬钢，气势软了一大截，瞬间不说话了。
“你怎么过来了？”孟阮芝庆幸靳渡的出现，不过她知道靳渡是个嫌麻烦的人，如果他弄清楚事情原委，知道这一切是因为多算了20块钱，或许会劝说她没必要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靳渡回头，垂眸看她，“没事吧。”
孟阮芝摇头，以为他会就此了结。
忽地，靳渡转向那位服务员，声音阴冷，不容置喙道：“退我们二十。”
黑皮小哥怔了，脊背的汗毛竖起，身体发怵，他现在退钱等于承认自己的错误，硬着头皮说：“为，为什么要退，我没有说过橙汁搞活动。”
他笃定当时只有他和眼前的女生在场，没有人听见两人的对话，当时为了提成诱骗她进来吃饭，没先到是个认死理儿的主。
这事儿他之前就干过，就算东窗事发，也就20块钱，女人身边一定是男人结账，男人都要面子，不会折返回来要这20块钱。
“你现在说谎，是想砸了店的招牌吗？”靳渡眼神锐利，掷地有声道，“承诺给顾客优惠却又食言，你这是恶意欺诈消费者。”
围观群众窸窸窣窣地讨论着，众说纷纭。
这动静闹得不小，店长也出来了，一边了解事情的原委，一边打量靳渡，看到男人手腕上价值不菲的手表都够开一百个他这种店，瞬间觉得惹上了事。
有头有脸的人物没必要得罪，何况是20块钱，店长立刻走过去哈腰道歉：“实在不好意思，这位先生，是我们的店员处理的不得当，我们愿意将钱退给您。”
“除了退多收的钱。”靳渡刻意咬重“多收”两个字，“跟我老婆道歉。”
店长立刻给黑皮小哥使眼色，“快！过来道歉，你不想干了吗？”
黑皮小哥立刻变了一副模样，“对不起女士，是我话里前后不一，造成这样的误会全是我的错。”
“希望您原谅我，不要跟我这种人一般见识。”
靳渡狠厉的目光凌迟着服务员，并未松口，直到身后有人拽他的衣角，他这才回头，看到孟阮芝强装镇定泛红的眼眶，心里空了一下。
方才她一个人面对这些，他应该更快一点。
他眼睫微垂，伸手护在她肩侧，笼着她穿过汹涌的人群，将她护送到店外。
“你在这里等我。”
靳渡的嗓音如汩汩流水，沉稳，轻柔，抚平了她的心。
孟阮芝坐在长椅上等待，看到了走过来的李封。
一个小时之前，李封接到靳渡的消息，说让他来接小公主。
根据老板发送的实时定位，他在游乐园找到他们的身影，正准备走过去跟他们打招呼，发现孟阮芝低头看小票，转身走了。
还没弄清楚什么情况，老板将小公主塞到他手里，立刻跟上孟阮芝。
他还是第一次见自家老板这么着急。
老板因为20块钱跟店员纠缠，他说出去都没人相信。
但身边是孟阮芝的话，这一切又说得通了。
事情的最后，店长亲自处理这件事，将费用退还给靳渡。
靳渡递过去一张名片。
店长看着上面的律师称谓，心慌道：“您是律师？”
“刚才的服务员涉及虚假宣传，恶意诓骗消费者，我的律师会联系你。”靳渡冷淡道，“如果你想上社会新闻，尽管放任他继续工作。”
店长楞了下，立刻承诺：“我明白了，先生，实在抱歉，我会亲自处理他。”
靳渡出来后，看见了李封，他正背着已经进入梦乡的靳梦。
他眼神示意，“你先送靳梦回去。”
“好。”李封背着靳梦离开。
*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
两人往乐园出口的方向走，沉默了好一阵子。
发生这样的事，麻烦他出面解决，孟阮芝总归有点不好意思，她搓了下衣角，低声说：“刚才的事，谢谢你。”
靳渡自动忽略她的感谢，垂眸看她，唯恐她还没从刚才的插曲中抽离，看她脸色红润了些，这才说：“你自己一个人，尽量不要跟异性发生口角，体力悬殊，他真的动手怎么办？”
“下次如果遇见这种事可以跟我商量。”
“我们一起解决。”
孟阮芝怔了下，心口有点酸，二十年来，梦蝶走后，没有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
她眼睛有点涩，抬头看星星掩饰，“我以为你不会在意，毕竟只是20块钱。”
“不是钱的问题。”
孟阮芝没问那是什么问题，她没有追根究底的习惯，更不觉得这个答案有什么意义。
孟阮芝猛地眨了好几下眼睛，眼眶里的雾气消散后，问道：“我们现在去哪？”
“回家。”
“可南门在那边。”
“从西门走，车停在那边。”
两人声音很轻，晚风很温柔，吹散了人的噪意，孟阮芝仰起头，身心完全放松，感叹了句。
“夕阳很好看。”
靳渡侧眸看她一眼，倏地开口调侃：“因为转瞬即逝？”
孟阮芝没想到他还记得她说的“谬论”，笑了下，“嗯。”
“那烟花呢？”靳渡看她，眼神从她的明眸移到她的红唇，“喜欢吗？”
孟阮芝点头，跟他对视。
与此同时，咻得一声，夜幕里一发烟花升空，
炮竹声飞到最高处，咚的一声向四周炸开，绚烂的光芒盛放，星星点点的弧光如同流星的尾巴，缓慢地坠落。
一切都那么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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