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承光来不及收手，刚才还在嘲讽明月的活人顷刻间化作尘埃，细小的根本察觉不到的微粒碰到她的鼻尖。
“阿嚏！”季承光打了一个寒颤，“好呛。”
惊鲵亦明哲保身地远离这一团不明微粒。
明月将周身的空气推向外围，“承光，你们三个先出去。”
徐青野倒是不慌不忙，“千山翠的肉身已经融入仰春河中了，周围虽然看不到，但一呼吸就会感到呛人，明月你跟她们一起离开，越快越好，我去采右布罗草。”
轻轻像是应激一般，“怎么能让你自己去！”
徐青野郑重其事，“到底我是郎中！一会儿若是这些灰蒙蒙的微粒被你们吸入肺中，还要分出精力顾及你们。”
轻轻只知道徐青野要自己留在山上，“明月是神仙都要离开，为何只留阿野一人？”
季承光抱住轻轻的腰，“阿野说得对，轻轻你看，惊鲵就在上面，要是阿野有事，它会马上把阿野带出去的。我们只是先下去，阿野马上就会跟上，周围的空气已经有味道了，轻轻、练姐，我们快走！”
轻轻还想争辩，阿练一手将其打晕，“别啰嗦了，承光我们快走，若是一个时辰之后阿野还没下山，我们再想办法。”
接近源头的地方乌云密布，天空黑压压一片，一朵一朵的乌云摩擦出闪电和轰隆隆的雷声。阿练背着轻轻，季承光扶着，明月更是保证有毒的颗粒不会进入三人身处的结界。
乌云越来越低，三人似乎无处可逃，如神仙也无法躲过的天劫一般，只得拼命地往前跑。
小路向右转弯，许是徐青野制住了有毒的颗粒团，天空有些发亮，轻轻在阿练背上醒来，“练姐……”
“你醒了，”三人脚步慢下来，“事出紧急，刚刚练姐不是有意的。”季承光担忧地看向轻轻。
“我知道，”轻轻从阿练身上下来，“我自己走吧，”继而拉住阿练和季承光的手，“这样我们能快一些。”
明月收回结界，“走吧。”
宽阔的杨树叶子依旧哗啦啦作响，走着走着便小跑起来，最后四人迎风奔跑在小路上。
“好解压啊。”季承光跑着跑着便哇哇哇地大叫起来。
“你能有什么压力！”
几行人一跑出仰春山，明月便施法使草木覆盖了上山的路，“安全了。”
阿练对徐青野的身份有了怀疑，“这样阿野还能出来吗？”
“放心吧。”季承光放开明月的手，侧身看着阿练，猛然心跳加速、脸色骤变，“轻轻呢？轻轻呢！”
阿练环顾四周，“坏了！该不会是最后一段路上她又偷偷跑回去了吧？”
徐青野渺小地站在仰春河的源头，这次不再有人与她并肩作战，徐青野面无表情地看着漫天的灰到发红的颗粒，伸手去接，继而使颗粒全部汇集在自己掌心，另一只手注入绛族秘术，可无论如何都无法使千山翠恢复人形，甚至其中还参杂一缕不易察觉的气息。
徐青野怀疑是不是自己最近与季承光走得太近了，竟荒唐地觉得刚刚灭形的不是阿翠，再度闭上眼睛感受周围的气息，有人族的、有灵族的，甚至有南衙那股令人生厌的氛围，对！正是这缕气息。
事情总该往好处想的。
徐青野细细想来，千山翠自从上次离开北境后就未与自己单独见过面，眼前这个千山翠是这山上的酿酒师，可阿翠从小到大从未学过酿酒的本领，阿翠还活着！也是，绛族幼体还未能全部苏醒过来，阿翠若是不想暴露我们两个人的身份自然可以与我一同逃走，又何必非要死在今日呢，幼体周围早就设下结界，若是有人蓄意接近，自己也能瞬间回去，这千山翠到底想做什么……
徐青野将周围颗粒集中在一处，河流源头的空气渐渐清澈起来，不再是灰蒙蒙的一片，继而转身去寻找右布罗草。杨树与树底的右布罗草就像树鼩与猪笼草一样，而仰春山里的杨树与右布罗草又是十分和谐的那种共生关系。徐青野尽量地让每一棵树底下都剩一点右布罗草。
“轻轻！你吓死我了！”季承光三人又跑进上山的路上，发现轻轻在杨树后面看着徐青野采草药，“你没事就好，没伤到吧？”
这一叫也惊动了蹲着的徐青野，“轻轻？”
明月看着周围，“都解决了？”
“还差一步。既然你回来了，那一会儿就帮我炼药吧。”徐青野转头看向轻轻，“你怎么又回来了，没有磕到碰到吧？”
轻轻头靠在季承光肩膀上，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下。
阿练也一下一下地拍着轻轻后背，“没事了轻轻，阿野没事的，不会有人故意欺负阿野的。”
季承光：“你俩别看了，快去炼药吧。”
阿练把轻轻应激的耳朵摸下去。
“没事了轻轻，你看阿野在炼丹药，我去拿过一个右布罗草来看看。”季承光蹑手蹑脚地去拿了一株草，满怀欣喜地递给轻轻，“中间的黄色的小花还有点香呢！你闻闻，要不我们带几颗回去放在瓦舍里，我最近在学插花呢！这种小花在太阳底下最好看了。”
轻轻破涕为笑，“这是药，又不是花。”
季承光贫嘴，“怎么不是花了，不信的话我给练姐戴上。”
“好好说话，别动手。”
阿练和季承光你推我搡，顺便有意晃着轻轻。
轻轻握住她俩的手，“还是让它们在野外吧，你带回家的花都活不过三天。”
阿练：“哎咦，那肯定是花的问题，怎么能完全怪承光呢！”
轻轻擦去脸颊的眼泪，“练姐，我眼睛还肿吗？”
“你怎么不问我呀？让我看让我看。”
“你只会诓我。”
三人坐在树下看徐青野炼丹，看明月将解药放到河里。
风吹动轻轻的头发，下午的阳光洒在她一侧的脸上，与上一任季娘娘捡到轻轻那天的天气一样……
“轻轻！”季承光打断轻轻的回忆，“三日后便是丰收节了，到时候东临城的百姓都会到街上来载歌载舞、喝酒吃肉。铃铛一响，热闹快乐的节日就来了……”
“叮铃铃叮铃铃”
夜晚降临，东临城姑娘们身上的铃铛有节奏地响起。
“吼哈吼哈吼哈”
外围的男子围着中央的篝火跳起古老神秘的舞蹈。
上了年纪的人亦围着十字路口曼舞欢歌，九月的夜晚已经有了凉意，轻轻和阿练如往年一般驻守在瓦舍两侧的路口上，只是今年瓦舍对面的路口多了明月和徐青野二人。
季承光身着银质缕衣登上瓦舍二楼，亲手敲响二楼的铜鼓：子时到了。
季娘娘看着楼下的百姓，吟诵从上一任娘娘那里传下来的歌谣。
“南衙仙存，东临城生。
北境界安，四族相承。
丰收之际，人族来庆。
冬至将近，万物灭灵。”
吟诵结束，季娘娘从二楼一跃而下，与大家一起围着篝火奔跑呐喊，歌谣声震耳欲聋。
这是一场人族的庆功宴。
两侧的轻轻与阿练隔着人群对望，没有任何灵力的人族却有着勤劳善良的品质，她们在这东临城里勤恳劳作，城中作物茂盛、手工品繁多，建筑物更是美轮美奂，出太阳时可以结伴而行，落雨了亦可撑伞独立，飘雪了甚至有围炉夜话的闲趣。
火堆逐渐黯淡，东临城的小孩子们绕着主道路跑开，明月和阿野向季承光走过来。
明月：“还挺震撼人心的。”
徐青野：“你还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
明月：“我又不是东临城的人，倒是徐郎中你怎么不跟承光一起去跳？”
季承光看着阿练和轻轻走进瓦舍，一本正经道，“我刚刚被季娘娘捡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这丰收节的仪式，今天就让我带你们两个看看这繁华的东临城吧。”
季承光一手拉一人，“前面有扮人鱼唱戏的伶人，她们的妆容跟尤欢一模一样，走走走。你们看她们的指甲和脸上画的鳞片，是不是很逼真？这可能对于你们神仙来说就是一挥手一转身的事，可这些人都是从小就开始学习人鱼的形态动作，让观看的人叹为观止！”
明月刚准备掏钱，季承光就拉着他俩走开了，“知道我们明月族长有钱，但是今日不宜见到钱财。只今日一天，不管是唱戏的还是买吃食的，大家都是不会收钱的，也许这样会让人族觉得自己很厉害，辛苦了一年，总该放纵一日，不然活一次多没趣啊。”
徐青野轻笑，“这是自古以来的传统吗？还挺有意思的，人不就该看钱办事吗？竟然还有不收钱的一日。”
季承光：“娘娘说，从临轩娘娘建城以来就有这个传统了……”
徐青野：“临轩娘娘那时候就这样了吗？我竟然一直不知道。”
季承光被打断后轻咳一声，“是啊，人总是要讲些感情的嘛，就算不是人族，也可以融入人族啊。你们看那个阿娘，她头顶的碟子好高哇……”
明月看着远处的一个戏班，“那也是你们的传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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