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愿》01
“冬天是最适合许愿的季节。”小舒这么跟我说的时候,我们正蹲在许愿池边,对着一池结了冰的水陷入沉思。
北方的冬季,冰厚得白生生的,像八千度近视的镜片,模模糊糊看不清下面到底有什么——哦,据说,是厚厚一层硬币。随便捞捞,都能发一笔小财的那种。
“你确定我这个硬币能砸穿它?”我用手戳了戳梆梆硬的冰面,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呃,是有点没想到,不过问题不大,我找个树枝……不,铁棍戳个洞。”
“……”
可惜的是,到最后,小舒也没能找到一件趁手的工具,于是,我们两个浪费掉可贵的休息日,坐两小时车到郊外,什么愿也没许成,又灰溜溜地搭上回学校的公交。
“好冷啊。”颠簸的车上,小舒靠着我,整个人缩成一团。
“是啊。”我叹出一口白气。
“我觉得我们蛮傻的。”过了下,小舒又说。
我十分的认同。
跑来京郊许愿,是小舒的主意。
这天早上,我们在打着地热的宿舍,穿着短袖,一边看文献,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已经是寒假了,校园静悄悄的。不过,正值研一的我们并没有着急回家,而是留在学校,一边给导师打工,一边互相作伴。
“小赵同学,陪我去这个许愿池好不好?”小舒忽然转过头来。
“许愿池?那不都是骗人的吗?”
“才不是!这个很灵!”
小舒说着,把手机递给我。
那一年,类似小X书的“诈骗”平台还不流行,我们闲暇时间经常逛的是贴吧。
小舒点开的这篇是陈年老帖了,问大家对灵善寺有没有了解,聊着聊着,就讲到寺庙外那一口许愿池。
各种亲身经历,说得超玄乎。
主楼一张图,是清澈干净的水,池底下层层叠叠的硬币粼粼闪着光,和水面上的波纹不分你我,很是漂亮。
小舒很心动,我也有点,于是兴冲冲找来两枚硬币,套上秋衣秋裤大棉袄出门搭车,直到看见池子,我们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主楼图是夏天!
现在这个结冰的厚度,硬币根本丢不进去好么……
我们居然没有一个人想到这件事。
看来考完研,智商果真会下降。
一路颠簸到校,我们心照不宣地将这件事当成黑历史,谁也没有再提。
过了几天,我从实验室回来,一开门,迎面小舒就扑来一个大熊抱:“哇啊啊啊!小赵同学!我许的愿显灵了!”
她胳膊用力箍着我,身上的香水味新鲜浓郁,我呛了一下,拍拍她的肩:“有话慢慢说,不要谋杀啊。”
“就是,我那天虽然没扔硬币,但也悄悄许愿了,就是希望男神和我在一起嘛!然后刚刚,就十分钟前他说也喜欢我诶!我脱单啦!哈哈哈哈!”小舒叉腰狂笑,音量足够可以震掉楼板。
不是吧,这都行。
我目瞪口呆,后悔没有在面对许愿池的时候,把“老娘要推免读博”在心里认真念上三遍。
“不是吧,你就打算许这种愿?”小舒听了,比我还要不可置信。
“不然呢。我又没有男神。”我坐下来,鼠标滑过一页文献,顺手将桌上喝剩的咖啡丢掉。
“但是有人在追你啊,遇上合适的,也可以发展一下嘛。不要读成书呆子了。”
这话怎么和我妈的语气这么像……我嗯嗯应声,在文献上标注重点:“你不是要约会吗,再不走要迟到了。”
“啊!”小舒这才如梦初醒,顾不上再聊就开门跑掉。
结果,她因为太匆忙,忘记关上门。我走过去,把门关上,脑袋里,还在回荡着小舒的话,路过穿衣镜,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黑色长直发,随便在脑后绑成蓬乱的丸子,一副黑框眼镜,好在度数不深,眼神还不到呆滞的程度。
嗯,离书呆子还差得远。
我放心地坐了回去,继续啃我的文献。
早在大一,我就决定要考研了,年初如愿上岸,到现在研究生生涯只开启了一学期,我却已经有了读博的念头。
老妈讲我怕不是上辈子没读过书,要怎么说呢,我也蛮奇怪的,好像天生就喜欢搞农作物研究,而且,我很崇拜我导,一个博学风趣的老头。
“读到博士,年纪很大,会没人要啦!”亲戚们经常这样说。
这倒是……我大体上还算一个循规蹈矩的人,小时候最爱读童话故事,并且由衷地希望在未来,能遇到那么一个彼此契合的白马王子。
但是遇不到也没有办法。
于是,逢年过节,我都浸泡在亲戚制造的焦虑里,极大地影响了搞学习的心情。慢慢也不爱回去了。
反正南城已经没有我的家了。
大一那年,爸妈和平分开,有了各自的家庭,虽然叔叔阿姨都很好相处,说欢迎我轮流住,可是,怎么想都怪怪的。
昨天老爸打来电话,我就说,今年和室友一起过年。他板起脸说,这怎么像话,反正我们最后也没能达成一致。今天,老妈又在微信问我。
我正编辑回复,打算用一样的措辞,忽然收到我导微信,很难得地关心起了我的出身:“小赵,我记得你是南城人,哪所高中毕业?”
“十八中,怎么了蔺老师?”我秒回。
不等多久,他直接打语音电话过来。
一番交代听完,我还没从“世界真小”这个感叹中回过神来,我导就一副“都交给你了”的托孤语气:“要加油,好好完成任务。”
“我……”我着实没什么把握,却也只有点头,“我努力一下。”
挂掉电话,我在椅子上坐了片刻,点回和老妈的对话框,删除,重新输入“好的”两个字。
还是要回去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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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现在在你们学校招生办工作?”电话那头,我多年的好友,兼南城十八中高三语文老师余心心,恍然大悟地说。
“余老师,你这样我会很担心你班里小朋友的高考语文成绩,”我叹了口气,“是我们学校招生办和对方学校在抢人啦,据说对方已经有动作了,我导又和那个主任关系很好,估计是两人一起喝茶聊天呢,说到这个事,就抓我当壮丁了。”
“不过话说回来,你要当徐北陆的说客,还蛮难的哦,大学霸嘛,很有主见的,估计自己早就定好想去哪所学校了。”
“但是他之前参加了我们的夏令营呢。”
“他也参加了B大的啊。”
“……”
要不怎么说,人和人的差距,有时候比人和狗还大呢。
一个高中生,竞赛奖拿到手软,同时得到B大和我校保送橄榄枝居然都放弃掉,说想通过高考来升学。
我坐在动车候车室,是百思不得其解。
点进和我导的对话框,上划,翻到徐北陆的照片。
老实讲,从电话里听到“徐北陆”这个名字时,我是很耳熟的,可是,看到照片,反而不认识了。
也对,那个时候他才十二三岁。
现在却是个少年了。
一张证件照,拍得十分周正。穿一件长袖运动外套,眉宇干净利落,眼角是往下走的,几分冷清,还有一点书卷气。
我认真看着,不禁怀念起了自己的青葱岁月。
电子屏上动车信息刷新,即将检票。
我一边拿身份证,一边顺手打字和余心心吐槽:“说真的,每次看到我的名字,我都很想找我爸妈谈一谈。”
赵冬熙。
找东西。
幸好我没有丢三落四的毛病,不然,这个名字多少要担点责任。还有,谁会把自己的小孩取名叫“东西”啊。
余心心大概恰好没课,回得很快:“想开点,至少你不随你爸姓。”
“……”
我顿时没话讲了。
跟“苟东西”比起来,叫“找东西”,确实很不值得一提。
这好像就是我的人生。上帝给我关掉一扇门,但总是记得留扇小门,让它不至于太悲剧——爸妈离婚,可都很爱我,保研失败,却考上了……诸如此类,从小到大,我遇到的事,都可以说不那么顺利完美,也不那么糟。
哦,有一次,唯有一次撞上大运,成了本市高考黑马,摘下状元头衔。那一年采访多到数不清,我的证件照至今还挂在母校光荣榜上。
余心心还拍给我看过。
我认真提问:“为什么我的照片要比他们新一点?”
“嗯,不知道谁把你照片撕走了,我们后来重新打了一张,大概是你的哪个崇拜者吧?”
我表示怀疑:“应该是风吹掉的吧……”
我念高中的时候,也没有人会疯狂到去撕状元的照片。撕来做什么,每天上香祈祷拜一拜吗?
开通动车以后,从南城到北城,只要八小时,我和余心心约了一顿晚自修下课后的火锅。虽然那个点已经月黑风高,不过,既然是回母校,又多少算个“名人”,偶像包袱还是要背一下的。
抵达南城。我先回老妈家洗了个澡,还没放松几分钟,就被问起男朋友的事,连忙瞎扯几句告辞。
“赵冬熙!我和你讲,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老妈很有气势地喊道。
我佯装听不见,火速关上了门。
这个点,离晚自修下课还早,可是我又实在没处可去,于是给余心心发了条消息,她帮我和门卫讲,放我进了母校大门。
生活学习过三年的地方,这会走进来,却充斥着浓浓一股陌生感。还有时过境迁、青春一去不复返的感慨。
现在的我,无论从穿着打扮,还是气质上,都不可能与高中生混为一谈了。
还没等我把沧桑心境收起来,下课铃就打响了。
要不怎么说高中生就是青春活力呢,我这会儿正路过一个班门口,清楚地听到“哟吼!”一声,下一秒,就有一个黑影手脚起跳,宛如下山的野猴子,从前门窜了出来。
毫不夸张地说,我被这么一撞,整个人直接给拍到了走廊栏杆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没有事吧?”男生显然也吓了一跳,连声道歉。
我惊魂未定,扶栏杆站稳了:“没,没关系。”
几秒的时间,走廊已经多了很多人,打水的,上厕所的,出来伸懒腰散步的,年轻又稚嫩,我这一个成年人,成了最突兀的存在。
余心心办公室在A还是B来着?
我一边想,一边打算低调开溜。
没料,眼前却又罩下一道淡淡的黑影。
一抬眼,和我本次回南城的“目标人物”,就这么不期而遇。
徐北陆穿一件黑色羽绒服,大概方才还在和谁开玩笑,唇稍有没散的笑意,走过来时眉宇轻轻一皱,带着些许的不确定:“赵冬熙?”
也许是他个子太高,压迫感太重。
我居然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然后才反应过来——
不是,好歹也是你曾经的家教老师。
就这么对我直呼大名的吗?
不要被好学生的外表骗了。这个男主应该是最难搞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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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Chapter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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