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你不对,是由于修习到最后阶段,本身是阴体,很难练出‘阳生’,反倒是男人,特别是前期难以精进的纯阳之体,才容易突飞猛进,达到阴极阳生之境。”
桓从容听得入神,皱眉苦思道:“你是男人,这么说,你的‘坤元姹女功’,要比你‘师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喽?”
方天顾微微摇头道:“这却是不好说了。对于‘阴极阳生’而言,女人比男人更难突破,并非是不能突破,当真突破了,即为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之境,那便要看谁的境界更高,精元更纯才能一判高下。”
桓从容仍不甚理解,追问道:“照你的意思,那么所有阳刚一路的内功,反倒是女人去练,到最后阶段才更易达到‘阳极阴生’的最高境界了吗?但事实上,江湖上极少见到擅长阳刚一脉功夫的女子。”
方天顾愣了瞬,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而后叹息连连道:“大桓,不是我说你,你这个人看起来颖悟过人,却怎的老把聪明才智放在找茬上,而不去好生领悟呢?你要是我的弟子,我早大棒子打下去了。”
“去你的,哪个是你的弟子,明明你是我的书僮。”桓从容骂一声,道:“是你这套东西没法自圆其说,可是赖不到我找茬。”
方天顾心道:这小子还真来劲了,若是说不通他,面子往哪里搁?哈哈笑道:“谁说我不能自圆其说。得亏今天是我,换成别人,怕就要被你问住了。”
“少虚张声势,有什么速速说来。”桓从容微侧过脸,斜他一眼,道。
“正如我所说的,对于突破‘阳极阴生’的最高境界,女人体阴,的确比男人更有优势,但是在此之前必须先达小成之境。可惜,对于绝大多数女人而言,小成之境已极难达成,也就谈不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难易了。再者,江湖上,武功、内力走的均是阳刚一脉的女子虽然凤毛麟角,但也并非绝无仅有,比如‘风火神尼’、‘华阳元君’,无不已达阳极阴生的登峰造极之境……”方天顾说得起兴,索性站起身来。
他正滔滔不绝着,随着大门外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响起,走进来三人,一望而知是一主二仆。
中间的主人一身文士打扮,在左右两名随从的衬托下,越发风神秀异、朗然照人。他看上去年纪不大,眼睛奇大,一双眸子神彩夺目,结结实实地落在桌后,正面朝大门的方天顾身上。
夸夸而谈的方天顾,眼皮微垂,此刻正全力关注着坐在对面的桓从容,无暇他顾。他眼睛的余光不是没看到有人进来,但一来,晚上客栈有客人入住并非什么新鲜事,二来里面亮,外面黑,外面人看里面一清二楚,里面人看外面,晦暗不明,因而不曾分心关注来人。背朝门口的桓从容同样知道有人进来了,但也和方天顾一样没有多加在意。
那主人就站在门口,只顾盯着方天顾瞧看,看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他的眼睛,刚才睁开时泛着细碎的光,亮得像洒了水的琉璃;现在眯起来了,又细长得令人联想到蜿蜒的瘦蛇。
等客人上门,等得猫抓心般的掌柜,本欲献出殷勤的笑脸,上前迎客,却被那主人广而不炫、静水深流的气度震慑住,更有孔武有力的随从,向他抬手示意自家主人没发话前,不可轻举妄动,是以他自困在柜台后没敢出来。
烛光灯影下,主人缓步走向方、桓二人这一桌,朗声笑道:“小地瓜,几年不见,你真是老了许多,差点儿认不出来了。”
方天顾陡然抬眼,望见来人,顿时如同被人抽了一鞭子似的,脸色铁青,如丧考妣,声音微颤道:“你认错人了。告辞。”话音未落,转身疾步离开前堂,穿过中庭,想是径直往他的客房去了。
两名随从以眼神向主人询问有无必要追上去,主人眼波轻转,略加思索后摇了摇头。
桓从容坐在原位,都快看傻了,半天没回过神来,光在想方天顾最后的那句‘告辞’到底是对谁说的。
当主人的目光转向他时,他终于反应过来,站起身,冲来人拱了拱手道:“敢问兄台,你认识小方吗?”
“小方?”主人诧异的呵呵笑道,“很久没听到有人这么称呼他了。”转念收了笑,又遗憾地叹息道:“真的有很久了。”
桓从容听出他与方天顾相识颇深,而且从小方见到此人就逃开的情况看,二人间很可能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瓜葛。
小方喜欢过好多人,难道这人是其中之一?桓从容不由得对来人生出一丝排斥感,口气也不如先前礼敬了,直接问道:“你为什么叫他‘小地瓜’?”
“看来你还不了解他的口味,他很喜欢吃地瓜。”主人把视线从桓从容身上移开,转向方天顾离开的方向,补充道:“从小时候起就很喜欢。”
听到‘从小时候’四个字,桓从容感觉极不愉快,但对二人间的关系尚不能确定,又不好多说其他的,只能轻笑了声,淡淡道:“爱吃什么就叫什么,兄台真是好雅兴,幸好他不爱吃王八。”
“王八?”主人闻言,哈哈大笑起来,道:“好像他也挺爱吃红烧甲鱼的。不过,当年我若是这般称呼他,家慈八成会揍死我。”说话间,他神色黯淡了一瞬,继而道:“可惜今时今日,再想求家慈来责罚我,已是求之不得了。”
听他这般说话,桓从容感觉距离被拉近了,关切道:“莫非令堂已然仙逝?”
“唉,无奈啊。子欲养而亲不待。”主人唏嘘过后,指派其中一名随从去柜面办理入住。
桓从容斟酌片刻,问道:“兄台,你和小方儿时便相识了吗?”
主人沉吟半晌,没有立即回话,自然的带领另一名随从在这桌落了坐,他自己就坐在方天顾刚才的位置上。
“我和他是一起长大的。看来你的那个小方没有告诉你呀。”他边说边以审视的目光端详起桓从容,“倒是你和他,是一起的吗?瞧你的样子,是做买卖的吗?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是个喜欢做买卖的人。”
结合方天顾曾经透露的信息,对对面这人的身份,桓从容已有猜想,想了想,只回道:“我和他不是一起的,我有我的事,他有他的事,不过路上遇到,一起走一程罢了。”
主人微微颔首,不知信了没有。
接着,桓从容疑问道:“按说你和小方是发小,怎的他一见到你就跑?”
主人四平八稳地坐着,心平气和道:“人总是会长大的,到有一天大家理念不合,虽然不至于成为敌人,但终究做不成朋友时,便是如此尴尬的场面了。还是小时候好啊,那时候天真烂漫,我叫他‘小地瓜’,他喊我‘小开花’。家母尚在,天天‘小方、小方’的唤他。他练武,我读书,一切都是那么快乐美好。可惜啊,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桓从容听他二人间的关系,仍是云山雾罩的,似乎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也没说,猛然间,心头一动,小方叫他‘小开花’,而方寸山的绰号是‘开花剑’,莫非是为了纪念他?
那个随从办理好了入住。“不早了,该去歇息了。”主人站起身,向桓从容轻轻点了点头,便领着另一个随从,一起离开了。
厅堂里只剩下桓从容,和柜面上翻着账簿的掌柜的。桓从容这才发现,从头到尾,那个主人既没有问他姓甚名谁,也没有给桓从容询问他真实姓名的机会。有那么一瞬间,桓从容甚至很想贿赂掌柜的一些碎银,好查实一下那人的登记信息,但他为人谨慎稳妥,当事人还住在店里,未免不是时机,还是不做为妙,只能容后再行他法。
或者他该去问一问小方,这是个捷径。小方一定知道的。而且小方承诺过要把以往的一切都告诉他。
当他来到方天顾的客房门外时,房门是紧闭的,窗上的竹蔑纸透出来深沉的黑暗,不见一丝光亮,在向外面的人表示里面的住客已经睡着了。
桓从容知道,小方不可能睡着,只可能躲在黑暗里,默默地忍受失眠的煎熬。当然,即使小方没有失眠,今晚也必定是他的不眠之夜。
在门口徘徊了许久,桓从容仍然没有敲门。一方面,他不知道该不该在这种时候去打扰他;另一方面,他也不知道小方会不会替他开门。所以,他就回去自己的客房睡下了。
这一夜,也成了桓从容的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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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剑会’的总舵建在信阳的罗山县境内,彼邻竹竿河,是一座庞大的山庄,同周边的乡里村居、小门小户比起来,无比恢弘壮观。里面双槐当庭,宅园毗连,有溪有池,堪称一处小堡垒。
大厅之中,全是古意盎然的红木家具,右墙上是一副长板坡的大理石挂屏,左墙上悬挂有几张书轴,沿墙的古玩架上陈列着各色古董玉石。
帮主——‘幻剑’柳孟然端坐上手,左右分别坐着‘首脑’——‘醉剑’秦妙年,以及‘领主’——‘圉圉剑’曹东平。
下手处还坐着两人,一人身穿秀才长衫,是个腰圆体胖,面皮白净,留有两撇精致的小胡子的中年人,另一人则是个灰色麻布衣裳的年轻人。
肥胖的中年人乃是‘三剑会’的当家军师白纸扇,人称‘铁扇子’沈云从。他常年手持一把巨型折扇,看起来黑黝黝的,也不知是否真是铁做的。
那个灰衣年轻人,则是柳孟然的义子柳剑飞,也是柳孟然一心想要培养的、自己的接班人。
柳孟然早年为‘三剑会’出生入死,受伤无数,可能因此坏了根本,后来娶了数房妻妾,膝下仍无所出,是以不得不从‘三剑会’的后辈才俊中,选出一名可造之材收为义子,跟随他姓了柳。
他们这五个人聚集此间,就是为了对‘两湖帮’挑了他们在九江的暗桩,并劫走大量财物这件事,拿出一个大家都能认可的对策来。其实,这件事已经过去十余天了,只是兹事体大,‘三剑会’至今还没能最终决策。
‘领主’曹东平别看上了年纪,依旧是个暴躁的主儿。只见他满脸怒气,重重一拍手边的茶几,震的几上的杯碟‘哐啷啷’一阵乱响,道:“商量来商量去,前怕狼后怕虎,总也拿不出个办法来,兄弟们的心都要寒了!谈,谈,谈,就知道说空话!要依我,这会儿已经把姜老儿的脑袋给你们拧下来当球踢了!十几二十多号兄弟被人害了命,银子损失少说也得几千两吧,你们就只知道坐在这里,能商量出个---”,他说到这里,抬眼瞟了一下坐在上座的柳孟然,那句脏话终究没敢说出口,临时换了个说法,道:“商量出个鬼出来呀!”
‘首脑’秦妙年干笑了两声,用拇指和食指轻轻的,一颗颗的,揉捻起手里的佛珠子,劝道:“曹老三,我知道你急。兄弟们出了事儿,谁能不着急呢?要说急,我比你急!这几天大着嗓门到处嚷嚷,啥事儿也没干。我为了安抚这些遭难的兄弟们的家属,可没少花力气,银钱就更不用说了,花得海了去了。为他们报仇的事,早一天晚一天倒也没什么干系,总之这笔血债是要讨回来的。问题是,怎么讨,向谁讨。光是莽,是莽不出结果的,很可能还中了别人的算计。”
曹东平‘哈’了一声,揉了把鼻子,道:“老秦,你就是想太多了,什么有的没有的事情,都给你想的云里雾里的。你别是天天盘串,把咱们兄弟当年闯刀山下火海的血性都给盘没了吧?向谁讨?向姜老贼呀!怎么讨?拿拳头讨,拿刀子讨,拿命去讨呀!血债,只有血来偿!”
原来,最早时,秦妙年是‘三剑会’的第一把手,在会中位高权重,后来交权给柳孟然后,已有好些年不曾亲自出手打打杀杀了,最近更是迷上了佛珠手串,让人弄来了一串据说是活佛圣僧开过光的,每日间拿在手里把玩,曹东平看得极不顺眼,时不时就要拿这个来说事儿。
秦妙年也是有火气的,目前他和曹东平是平起平坐的角色,一听这话也恼了,正待发作,坐在上手的柳孟然已不悦道:“三哥,你又开始胡说八道了。你天天喊着打打杀杀,你很能打是吧?你说你要去把姜英豪的脑袋拧下来给我们当球踢,是吧?正好,我正缺个球踢呢,你去吧,去把姜英豪的脑袋拧下来带回来,我就在这里等你!”
曹东平顿时就瘪了。
别看他整日天不怕地不怕的,他最怕的就是他的这位帮主柳孟然。而且,谁都知道姜英豪的‘两湖帮’实力强劲,高手如云,姜英豪本人更是武功卓绝,他曹东平虽然也是一条好汉,不过要说去把姜英豪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那真是牛皮吹上天了,也就是过个嘴瘾。人的名,树的影,姜英豪的双刀名震两湖,真动起手来,他恐怕未必是人家对手。
秦妙年见曹东平没了气焰,嘴角微微一挑,来了个似笑非笑,把曹东平看得直恨得牙痒痒。
看他老实了,柳孟然也不继续压他,转脸对秦妙年道:“二哥,以你分析,这桩血债,该向谁讨?怎么讨?你觉得这事儿,是不是姜英豪和他的‘两湖帮’干的?”
听到柳孟然的问话,秦妙年点头示意,然后道:“我现在还给不出定论,但这事儿绝对透着蹊跷,不简单。”
顿了顿,见柳孟然一副凝神倾听的样子,秦妙年心中很是得意,侃侃而谈道:“姜英豪的‘两湖帮’虽说这些年扩张的有些快,但是大体上还是按着江湖规矩行事的,并不是特别霸道的人。”
曹东平忍不住大声打断他道:“姜英豪不霸道?你可真会说话,你莫不是和他结了亲家吧,竟这般帮他说话?他和‘江汉社’争夺江面上的话事权,死了多少人,你不会忘了吧?”
秦妙年给了曹东平一个白眼,道:“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那能一样吗?他‘两湖帮’和‘江汉社’争夺地盘,到了白刃相见的时候了,肯定是要往死里打的,赢者通杀。我们和‘两湖帮’现在是什么局面?是麻秆打狼两头怕!他姜英豪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血洗我们的暗桩?这是怕我们师出无名,给我们一个理由和他开战吗?我们‘三剑会’天下第一帮的名头,当真是纸糊的不成!”
曹东平咕哝了一句:“原来你还知道我们‘三剑会’是天下第一帮啊!都被人欺负成那样了!”
秦妙年没理他,接着道:“正常来说,如果姜英豪发现了我们的暗桩,他或者按兵不动,只是暗中观察监视,或者就是按江湖规矩,送上一份枣梨姜芥的礼盒,劝我们早离疆界,没有任何道理会突然间杀人越货,血洗我们的据点。”
柳孟然不知可否,微微斜着脑袋,似乎是在思索,片刻后问道:“那,二哥,你的看法呢?”
秦妙年道:“不排除有人在背后捣鬼,希望我们和‘两湖帮’火并,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柳孟然喃喃道:“有人背后捣鬼?那会是谁呢?”
秦妙年惭然道:“我也是想不明白,这一片地界上,能有什么牛鬼蛇神敢同时来惹我们‘三剑会’和他们‘两湖帮’。”
曹东平‘哼’了一声,道:“想不明白,那就等想明白了再来说,神叨叨的又说不出个名堂来。要我说,这事儿明摆着,姜英豪肯定脱不了干系。我们要是就这么怂了,帮里的兄弟们恐怕就压不住了。”
柳孟然皱起眉毛,沉声道:“三哥,你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你想说的话,这几天帮里帮外的说几百回了,我耳朵都听出老茧了。你要是真有本事去把姜英豪给剁了,我不拦着你,但是,既然你没有这么大的能耐,咱们还是先听听别人怎么说,你给我消停一会儿,中不中?”
曹东平咧嘴尴尬地笑道:“中,当然中,我都听贤弟你的。我就是看不得有些人前怕狼后怕虎,底下的兄弟们眼睛都红了,都看着咱们呢,这事儿可软不得!”
柳孟然转头问沈云从,道:“沈军师,你可有什么想法?”
‘啪’的一声,沈云从把掌中的扇子在另一只手掌里一拍,道:“我还是同意秦首脑的分析,这事儿看起来不太像是姜英豪的手笔。但是,这种事情其实很难说,如果姜英豪的手下中有什么人来个先斩后奏,想用这样的手法把‘两湖帮’的帮主绑上战车,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我们对‘两湖帮’的内部情况,其实不算了解,所以这么闭着眼睛,也猜不出个名堂来。”
他一边侧着头,一边拿手里的扇子一下一下的拍打着脑袋,似乎是用这种办法来帮助思考,继续道:“目前的形势,确实有很大的可能性,是有人在背后捣鬼,想让我们和‘两湖帮’火并。敌暗我明,想找到搞鬼的人是很难的。但换个思路,假如我们和‘两湖帮’火并,谁会是最大的赢家呢?说到底,谁能得利,谁就最可能是背后的黑手!”
一直从旁听取意见,没有说话的柳剑飞突然一拍大腿,道:“是了!江汉社!如果我们和‘两湖帮’火并,最大的赢家就是‘江汉社’!‘江汉社’为了和两湖帮争夺江面,大打出手,惨败而归,目前龟缩在武昌,苟延残喘。如果我们和‘两湖帮’打了个两败俱伤,那么‘江汉社’凭借曾经在这一带水上的号召力,肯定可以趁机卷土从来,重新把持江面!”
柳剑飞目光炯炯,又道:“而且我得到消息,几个月前,就有江湖上的杂鱼杂虾陆续往武昌去了,很可能是‘江汉社’在暗中招兵买马。”
所谓旁观者清,他此番话一说出口,场中众人都是眼前一亮。秦妙年连连点头道:“剑飞贤侄说的有理,‘江汉社’确实有可能,确实有可能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曹东平瞪起一双牛眼,道:“你是说赵梦龙那个老棺材瓤子?他敢动我们的人,老子要活剐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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