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番外3 还有多久呢

她知道不该这样迁怒于他,但是在那一刻她忍不了了。累积太多,心都要酸了,酸成浸过水的豆腐,一块块碎掉。

“你能不能,救救小长安?”

莫一沙也记得那个小男孩,很可爱的孩子,虽然才五岁,却极是聪明早慧。

有一次他给小长安做检查的时候,他笑了,“哥哥你一定很帅。哥哥的眼睛里面有小长安呢,真漂亮。”他摸了摸小长安的头,说,“小长安你长大了,比哥哥更帅。”

可孩子却垂下了眼睛:“但我可能快要死啦,我不明白死。但妈妈说,死就是到另一个世界去。”他一震。他是个医生,即使是见惯了生离死别,但这话从一个孩子的口中说出,还是让他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很明白。比谁都明白。

“医生哥哥,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情吗?”

“嗯。”

“不要告诉我妈妈,我要离开她了。”

从那以后,他都不敢直视小长安的眼睛。他注定是要食言了。

这个时候,他真恨自己是个医生。

他也没去看林久的眼睛,只是淡淡说:“只有抗体研究出来才行。我们尽力了。”

事实上,就算这个时候抗体被研究出来,对于小长安,也已经没有用了。他已经进入症状的中晚期,进入ICU只是迟早的问题。

这些,告诉林久,也未免太过残酷。

林久站在那里,如一盆凉水浇下,可内脏却又全都搅动起来,如炙火焚烧。什么叫做,我们尽力了。还这样轻易地从他口中说出来,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他是医者,他确实应当理智而冷静,有着严峻的判断和不失的分寸。可是,她还是不能够接受。

她的眼里涌上了泪水,差点说不出话来。曾有一个青涩的少年,在希波克拉底桥上对着她起誓,那是多久远的事情了。

她哑着声音,低声说:“莫一沙,我不会原谅你的,不会。”

门被拉上了,这是他的报应。

他苦笑了一下,无视掉冷静背后剩余的东西,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还有多久呢。”

林久之后还是定期去医院探望小长安。那孩子的情况是越来越糟了。但如果他醒着,便会隔着玻璃,对林久勉力地微笑一下,似乎在说,我很好,别担心呢。

直到有一天,她去医院的时候。遇到了小长安的母亲,那个女子的眼睛里只有一片漆黑了。她一下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小长安还是走了。

林久自己也弄不明白,为什么对一个陌生人会有如此的情感。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仿佛是最亲的亲人和最好的朋友。也许美好被撕裂的时候,冷酷仙境的尽头许多人都会落泪。

当体温从三十七摄氏度缓缓降低,当血液渐渐凝固,当心脏慢慢停止……

人是抢不过天的。

她一个人静静地垂头坐在走廊里,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突然,她的衣襟被一个人大力扯起,抬头便撞见了妮娜愤怒的眼睛。妮娜是莫一沙在德国的助手,中德混血儿,一路跟着莫一沙回了中国。她有一双极漂亮的棕色眼睛,现在这双眼睛里布满了怒火。

“小姐,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本院从德国挖来的高才医生你赔得起么?”妮娜身材高挑,手扯得她很疼。

林久睁大了眼睛:“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妮娜在口罩底下讽刺地笑了:“论不明白,我才是呢。你有什么值得他这么做的。”

“他?”

妮娜大力地拽着她,满身怒火,拉她到一间隔离病房外。

“穿上!”不由分说扔给她一套隔离防护衣。

林久被人这样无礼地对待,但却没有生气,或者说,没有力气和心思生气。她在德国时见过妮娜,和莫一沙一样是个头脑冷静清醒的人。倘她都这样失控,一定是有什么很严重的事发生了。

一瞬间,她的手颤抖了起来。

病房里滴滴叫的仪器中躺着一个人,他仿佛很累了,睡着了一样。

妮娜把他的手从被子下面拿出来,撩起病服,瘦的只剩筋络的手臂上布满了星星点点的针眼,有一些四周还出现了轻微腐烂。

“莫一定是疯掉了,”她扯着唇角,棕色漂亮的眼睛锐利地划过一道水光,“他居然用自己做实验。把病原体注射进了自己的身体。如果这次的抗体不成功,他会死!”

“林久,你有什么资格质问他?你知不知道他一天只有四小时的睡眠时间,好几次差点倒在实验室里。现在,他就要光荣殉职了,你可满意了?”

更让妮娜气得差点儿疯掉的是,林久似乎压根就没有听到她说的话。她只是看着床上的那个人,眼神空洞,唇角似乎还带着一丝微笑。但妮娜不知为何,再也发不出什么脾气了。

三年前,在德国,第一次遇见Doctor莫的经过,丝毫不传奇。导师昆丁简单地介绍二人认识,并让他们以师门姐弟互称。她头一次花了这样多的眼光在一个男人的身上。在以前,也许是当久了医生的缘故,她觉得男人和男人之间并无太大的差别。

可见到他,便觉得,不一样的。

他穿着白大褂,瘦削而颀长,从营养学的比例来说他过瘦甚至到了营养不良的地步。可是他站在那里,冷淡的杏眼里面空荡荡的。他也会笑,但笑起来的时候也是空荡荡的。俊美得像是教堂里大理石雕成的冰冷神祇,又像是在丛林中死去的少年阿多尼斯。她开始有了兴趣,觉得此人一定大有故事。

借了行为心理学理论来分析这个男人,结果什么都没得出来。他的生活清减得跟个苦行僧、清教徒似的,从不接近女人,每天只是在实验室里做研究。对周围女人们的试探,他刀枪不入。她几乎要猜测他的性取向了。

直到那一天,他在会场中抱住了那个女孩。中国的女孩,只能算得上眉清目秀而已,她这样想。

但,原来他也有这样多的表情,仿佛复活了一般。她呆呆地看着,迟一步才觉察到自己心头的失望,并非因了那个中国女孩,而是自己。他修长的身体微微弯曲,几乎是紧紧护着至宝一般。脸上的笑容,让她想起一句诗,“月亮是夜晚的伤口。”

她的气一瞬间消了。如果莫知道了,怕也不过是会责怪她而已。她自嘲地笑了笑,走出了病房。

看着他面罩下面微弱的呼吸。肺疼得在抽气,林久竟是微微一笑。

很好,眼前的这个男人,又一次让她灰了心,冷了意。

“我无法原谅你,不是因为你错了。而是,你从未考虑过……考虑过我。这样也好。”

她走出了病房。

接下来的几天,林久都坐在长廊的外面。子乔哥来过,林父林母来过,小鱼零冷静静笙笙来过,黄梓大头猩猩来过。

劝她吃饭。

她用了最温静甜美的笑意接过来。在他们走后,还是一口未动。

劝她休息。

她乖巧地应“好”,拿过毯子。可一夜都未曾合眼。

她不是林久了,不过她非常笃定、坚定、镇定。看上去从不像是个迷路的孩子。

三天后,莫一沙的情况有所好转,移出了隔离病房。只是妮娜告诉她,还未脱离危险期,病情随时可能恶化。

知道这个消息,林久也只是笑了笑,点点头,“不会很久了。”

妮娜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林久穿了隔离服,走到病房内,在他的身边坐下。她望着他,像个万水千山尘路仆仆不远千里而来的小妻子。阳光和煦,只为给丈夫添补一件冬衣。

夜半三更门半开,

小姐等到月儿歪。

再平常不过。

她附身,仿佛也不过为说几句体己贴心话,不管他是否能够听见。

“你永远和天在抢人,这让我感觉你总是在我前头,离着天更近些。但是,我要怎么抢回你呀……”

山高路远无口信,

哭断肝肠人未来。

她摘下了面罩,附身,在他的唇上烙下亲吻。她从来比他更自私些,所以要怨,就怨她吧。

妮娜站在门口看着。她破天荒没有上前阻止,这两个人,都疯了。

一个月后,各大报纸头条新闻漫天飞,都是“天才医生成功研制流感抗体”。

也是命不该绝。不知上天是感动了还是无奈了。谁知道呢,一个成功医生的背后,是一个女疯子。

莫一沙缓缓醒来的时候,是一个落霞漫天的傍晚。太阳像是一颗红血珠子,他感到身体里有一部分轻松了起来,不像是昏迷的时候,有谁好像把自己的一部分放在了他这里。沉得无法动弹。

看来上天还是太早了些。

“林久呢?”他问病床边的人。

“她呀,活该。撑了这么多天不吃不睡的,现在回家歇大觉去了。”俱是一脸嫌弃。

“不过,她让我们把这个给你。”

那是一捧蓝色的鸢尾。你要说它的花语是光明、自由或者暗中思念都可以。花上有一张卡片。

“长日尽处,我站在你的面前,

你将看到我的疤痕,知道我曾经受伤,也曾经痊愈。

——《飞鸟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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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久非久,如亲如陌
连载中澄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