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这边的兄弟姐妹之间一直不和,小时候我总也在外婆家,离柴湾镇上毕竟很近,我们三个也是经常一起玩,为兵拖着两行大鼻涕,跟在后面,直到我们初中毕业,离家。这十来年,我跟为兵联系远远多于卫国,但他们毕竟是堂兄弟,比我还是要亲近一些。我觉得卫国是知道为兵的事的。
进了屋,泡了茶,开了电视。
“卫国,说说为兵吧……”
“啊……”卫国稍微一犹豫,点下头来,“也好……”
“这些年,我们都是各自在外面,考回来之后,也开始联系多起来的……我那职位是个闲职,发发疫苗,查查兽药,做下台账,我们这儿养鸡都几十年了,也没什么重大疫情,就是非洲猪瘟麻烦点,老是要去看无害化处理,看饲养前防疫。”
“我们这儿主要还是养鸡,养猪的还是少……”
“千禧年左右,蛋鸡就突破一亿羽了,现在小散户养殖的也少了,基本都是万羽起步,还有不少你这样养殖肉鸡的……”
“我这饲养周期短啊……蛋鸡一批就是五百天……”
“这几年没那么赚钱了,也是三批同时的,老中青,不停的淘汰……我们上大学那会儿你爸不是有一批鸡就是这么搞的,然后别人都不赚钱,他算下还是不错……我当时就想,是不是你在搞养殖统计……”
“那时候我让我爸留意下,拾蛋的时候在没下蛋的笼子上加个竹夹子,三天两个蛋这个标准,达不到的果断去卖老母鸡……这东西只要去一看就知道了,后来就扩散开了……但是我还真不知道他们搞三批同养……”
“蛋鸡九十天左右开产,一个月之后进第二批,这样第一批鸡二百两天的时候,就可以递补,后来又搞了第三批,据说三批鸡有个数量比例,我也没问过……”
“这种事,你问了人家也不肯说的……”
“是的……你知不知道为兵也养过鸡?”
“不知道啊,我爸我妈都没跟我提起过……”
“亏了很多钱,谁把坏事往外说……”
“什么时候啊?养的什么鸡?”
“我回来上班的头一年……那几年乌骨鸡很紧俏,上门收购到十四五块一斤,普通三黄鸡不过五块……那几年也不知道哪儿刮来的风,就是说那玩意儿很补,特别是补女人……”
“不会是那个乌鸡白凤丸吧……”
“具体我也不知道……当时为兵听人忽悠,这说乌骨鸡中的上品叫竹丝鸡,是安徽还不知道是广东培育的新品种……我们都是搞这个的,这乌鸡跟竹丝鸡不过就是个叫法不一样而已,哪儿分好坏!”
“是的啊,但是我们本地确实没有乌骨鸡的鸡苗卖啊……他从哪儿进的?”
“具体不知道,反正发过来的鸡苗都是那种标准瓦楞纸托盘,应该也是大企业的……”
“那他在哪儿养的?他自己一点也不懂怎么敢弄的?”
“在东乡里头,黄海边上,我后来给他送药去过一次……那边环境是没得说,离沿海公路大概一公里,再往那边去大概一两公里就是好海堤了,按照道理来说,防疫是很好做的。”
“鸡棚是新的还是旧的?”
“那鸡棚是前一个老板跟正大合作的时候建的,大概得有一百米长,两条,全自动的水线、料线、风机,灯全部都是自动化的,还又自己的配料机器,粉碎机、混合机,全套的……我估计当时投入有上百万……”
“那就是养殖了之后发现不赚钱,还不如收租金?”
“那时候我们这边哪儿有什么养肉鸡的,肉鸡价格确实还可以,亏估计不至于,但是能拿这么多钱出来搞这个的,也不是一般人……”
“那为兵多少年一年的租金搞下来的?”
“好像是五万……我算过的,确实不算贵,差不多两千个平方,一批少说养两万个,就算是养三黄鸡,一批鸡赚个三四万问题不大,一年有个十来万赚头肯定可以……”
“关键是他好好的搞装修的,看的上这十来万么?”
“这不就是好乌骨鸡的事了……乌骨鸡苗五块多,但是也就贵这个啊,吃的少,养大概70天左右,一直鸡搞个十来块呢,一批鸡就有二十万,一年就算是养三批,也有六十万!”
“但是这乌鸡容易生病啊……”
“是的,还有就是中间的这些饲料、兽药、耗材,都是要钱的,又不是你在柴湾,都是一个地方,都知根知底,反正都是卖了鸡结账,这中间起码要有好几十万在转,要是再一发病更加完蛋!”
“你那时候给他送的什么药?”
“氯霉素原粉啊,要不我能那么快给你搞两桶!”
“那他那边也是发法氏囊了?”
“我怀疑之前的老板不养了,就是因为发了法氏囊……租给本地懂行的肯定不要的……偏偏为兵那时候一头劲的要去搞乌骨鸡……”
“那确实上当了……”
“那年,他不是买了个奔驰么,开出去,那到哪儿都是个老板了……也正常……”
“这个事大舅知道么?”
“我估计是不知道的,不过还好,从三十多天发病,一直用药到六十来天卖鸡,最后为兵跟我说没亏几万块,我估计他没说实话,应该有一二十万亏里面了!”
“那林晓说最近一段时间为兵在家住了?”
“在闹离婚……”
“这么大事,没见谁提起啊……”
“这么大事,怎么往外说啊……”
“为了什么事?我见过不少次为兵媳妇儿,很好的人啊……”
“为兵搞装修,亏了一百多万……”
“多大的工程,亏这么多?”
“他也没跟我说的很具体,我猜应该是实验小学对面那个精装修的小区,他应该是分包到了一个单元,那边是小高层是十二层,一梯两户……”
“那种精装修的房子,确实很赚钱,卖的时候都说是一千五、两千一个平方的装修标准,实际上也就是个**百的标准,这中间的赚头可不小……”
“他是分包的,到他手上也不知道是几手,不过一套一百平方的房子六七万能下的来,为兵搞这么多年,中间的名堂肯定门清……”
“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的,中间有一次,缺了流转资金,他来找我借过五万,一个月就还我了……他是多少钱接的活儿,我是不太知道,我估计应该是不会超过一千。”
“这种都是走量的,又只要个驴粪蛋子表面光,怎么也有几十万赚头……”
“能拿到钱但是真的赚……”
“楼盘烂尾了?”
“烂尾是不算烂尾,现在是政府托管了……那个房地产开发商是个浙江的小老板,十个锅只有七八个盖,排场又大,搞崩了,人就跑路了……”
“那托管了也好啊,只要卖出去,多少不是还能收些钱回来么?”
“中间涉及的事情比较复杂,我也不懂……反正就是就算是给,也是给两套房子……不过呢,好像房本一时半会又办不下来……供应商的材料钱、工人工资都是要及时给的……为兵也没办法,就想着把现在住的那套房子卖了……”
“然后为了这个房子,现在闹离婚?”
“一边是人家要钱,一边是拿这个房子抵押贷款都不行,为兵还想卖房……矛盾就是很大啊……”
“孩子都在县里上学,他媳妇儿也在县里上班,你让他们租房子住,也挺难的……”
“怎么说呢……你知道为兵这媳妇儿怎么来的么?”
“这我真不知道……”
“网上聊天聊来的……为兵十七岁在上海做油漆,聊到二十岁回来结婚的,结婚时候你不是去了的么?”
“我不知道还又这事啊,只知道是北乡人,很能干,性格也很好……”
“当时要是我大伯家条件差些呢……你有没有想过这些?”
“咱么不说这个了,没钱日子都难过……”
“主要还有个原因,为兵心野,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工地,还有零散的装修不少户,都到了要结钱的时候了……”
“熬过这阵子,等那两套房本办出来就好了……”
“问题是熬多久,其他的生意还能不能做……我还托我们单位一个大姐打听过,他接的这个小区,问题都处理完,可能办房本,起码明年夏天……办房本又不是一天就能下来,又不知道要多久……”
“钱是有,就是时间久,都熬不住……”
“为兵回家住,也是躲个清静……不过我大伯也都习惯了,他们夫妻一闹矛盾,为兵就会回家住,估计现在还不知道这些事……”
“为兵这个公司怎么开起来的?”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就是他结婚那年,挂靠在柴湾建筑站下面,接了个精装修的工程,七层的多层小洋房,有预付款……那时候垫资没现在严重,遇到贵人,关系走到位了,一分钱没有都能接……”
“现在房子这么好卖,应该用不了那么长时间这些事情就处理完了,应该没事……”
“我也是这么劝他,他现在比较悲观……”
我们说着话,门锁转动的声音传来,“回头你找机会跟卫国喝喝酒,让他排遣排遣,我们不说这个了,林晓他们回来了……”
“嗯……”
我们俩走到门口,贺兰跟林晓各了一个满满的大塑料袋,我跟卫国从她们手里接过。
“二哥,嫂子就是不让我买凉菜……”
“她烧饭,你就随她呗……”贺兰看着我笑笑,我冲贺兰也笑笑,“今天吃什么啊,贺大厨?”
“嫂子说了,沸腾鱼,回锅肉,烧鸡公,肝腰合炒,麻婆豆腐,清炒小青菜!”
“肝腰合炒,你确定不会打飘枪撒?”我问贺兰。
“自己弄不会炒那么嫩的,放心!”
……
又是我连贺兰的边都碰不到的一晚,不行,明天得去如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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