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原礼是凤随亲信,但凡见过凤随的人,都会对陈原礼留下印象。
果然见到陈原礼,那婆子也露出了几乎是欣慰的表情,连忙行礼说:“大人,我家娘子有重要的案子要见凤大人。”
陈原礼上下打量她,再将目光投向停在路边的马车,有些诧异的问她,“既然报案,为何不去衙门?”
他家大人只是大理寺少卿,按理说真有什么要命的案子,这些有权有势的人家也不会直接找上凤随的。
那婆子就有些焦虑,“那些被拐走的孩子,不是凤大人找回来的?这……找别的大人报案,能有用吗?!”
她以为凤随就是专门负责拐卖孩子这个案子的。
陈原礼就明白了,这又是家里有走失女童的苦主。他迟疑了一下,对婆子说:“大人此刻不在府里。”
那婆子忙说:“我们就在这里等着。”
在这里等着,是肯定不行的。葫芦街前后左右住的都是权贵,这么一辆马车停在这里,太招眼了。
陈原礼与司空对视一眼,见那婆子态度特别坚持,心知今天这家的主子是必定要堵到凤随不可了。
陈原礼就对那婆子说:“马车赶进来。你家主子可在花厅里等一等。”
那婆子大喜,连忙道谢,又急急忙忙回去嘱咐车夫。
陈原礼让小厮开门,将马车迎进了外院,又安排管事从内院抽调两个丫鬟过来招待女客。
外院的花厅,是凤随用来招待偶尔上门,且关系不那么亲近的客人的,附近的假山石、花木盆景都是低低矮矮的样式,连一棵大树都没有,最适合说话了。
婆子扶着女客下了车,陈原礼和司空就识趣地避开了。
不过远远看了两眼,也看出这女子年龄不大,身姿窈窕,身上的衣衫在阳光下反射出柔润如水的光泽,显然不是凡品。
陈原礼不能把人丢在这里就不管了,万一这人在国公府出点儿什么事,凤随有八张嘴也说不清了。因为人可是被迎进凤家了。
陈原礼带着司空守在月亮门的外面,有花木藤萝遮挡,花厅那边的人是看不见他们的,但他们却能远远的盯着花厅的动静。
司空就把他一路过来的情形跟陈原礼说了。陈原礼听说这几人从大理寺衙门的门口就跟了过来,就猜到他们先前也是来衙门里认领孩子的。
这么一想,又觉得这一家人也挺可怜的,就是不知道非要见到凤随,又是有什么紧要的情况要说。
两个人躲在绿萝墙后嘀嘀咕咕,陈原礼告诉司空给他安排的住处就在自己的院子里。他是凤随身边最得用的人,所以有自己一个单独的小院子。其他人都分散住在两个大院子里,每两人一个房间。
“别人的住处都是已经安排好的,不好改动。”陈原礼说:“院角倒是还有几间空房,但是好久没人住了,一股霉味。”
再加上他们也不知道司空在凤家是长住还是只借住一段时间,陈原礼思来想去,干脆就把这小子安排在了自己的院子里。司空要是只在国公府暂住,搬来搬去的,也不至于影响到其他人。
“中间是书房,我住东厢。西厢原来是空着的,我让人收拾了,正好给你住。”陈原礼说:“书房你暂时不能进。什么时候大人说可以了,你再进吧。”
司空这才反应过来,陈原礼把他放到自己的小院里,估计也有把人放在眼皮底下监视的意思。要是放在不显眼的犄角旮旯里,没人盯着,他们怕他会搞鬼。
司空就叹了口气,“你们一个一个的,咋这么多心眼呢?”
陈原礼嘿嘿笑,“你不是有本事?有本事的人让人盯上了,这不是很正常?你就当大人看重你,让我贴身保护你好了。”
他确实也觉得司空这个人挺能耐的,搞不好张鸿的人也盯上他了。
两个人正凑在一起小声嘀咕,就听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原来是凤随从前院的方向过来了。
他身上还穿着公服,看见鬼鬼祟祟的两个人,英挺的浓眉微微皱起,“这是做什么?”
陈原礼连忙拉着司空从绿萝墙后面站了起来,一边还伸手拍了拍袍角上的灰尘,“这不是……不知道什么来头,怕出事。”
凤随没有搭理他,一双黑湛湛的眼瞳在司空身上来回打量,“让原礼带你去把衣裳换了。至于以后是在大理寺做事,还是跟着我,你自己想想,决定了再告诉我。”
司空愣了一下,凤随已经跟着引路的小厮从他们面前走过去了。
陈原礼怕他没有听明白,就耐心的给他解释,“你现在跟着大人,不好再穿着京畿衙门的公服了,让外人看着也不像样。”
司空点点头,这一点他也有些猜到了。从他打开了青水庵地道的机关开始,怕是不能再继续在京畿衙门呆着了。要么跟着凤随,要么被其他人,比如知道内情的张鸿挖走。这些人若是要他,怕是连提前说一声都不会。
在贵人眼里,只有他们想做什么,平民百姓是没有反驳的余地的。普通人的性命对他们而言就是草芥一般,哪个还管你愿意不愿意。
在这一点上,至少凤随还知道问他一声。
司空有些郁闷地挠挠头,“我想想。”
陈原礼就拍拍他的肩膀,提醒他说:“你要是不想在大理寺做事,干脆就跟着大人。侍卫有数,但大人的幕僚师爷却没限制,随他遇到合适的,只管聘到身边来。你懂机关术数,这等人才,大人遇见了必定是要挽留的。”
司空就觉得自己的地位一下从体力劳动者升级到了脑力工作者了,以前只是个跑腿打杂的,现在么,竟然也能被陈原礼这样的人称一声“幕僚”。
司空的心情就好了起来,“那幕僚师爷的薪水,肯定比小衙役要高吧?”
陈原礼知道他是穷鬼一个,见他直接问待遇,没绷住,哈哈笑了起来,“你个穷酸,你也不想想,跟在大人还怕没银子花嘛。”
司空也跟着笑了起来。
算了。他想,计较那么多干什么呢?这本来就是一个平民百姓没有人权的时代。就他现在这个情况,能让他有一个考虑或者说选择的余地,已经是上位者能够给予的最大的尊重与体面了。
再说,做生不如做熟。
凤随是武将,办案的时候也不会缩手缩脚,瞻前顾后的。他对凤随这个人还是很尊敬的,要不然在青水庵里也不会主动冒头了。
就当是,从国营企业跳槽到了私企吧。
两人正嘀咕,就见跟着凤随的小厮一路跑了过来,对陈原礼说:“陈大哥,大人让你去他的内书房找空青兄弟,把司空大哥带回来的小包袱取过来。”
这小厮名叫贯节,十四五岁的模样,人生的十分机灵,跟空青两个人是跟在凤随身边打杂跑腿的。司空上次来见凤随,就见过他。之所以会记住这么一个小跑腿,完全是因为他和空青两个人都机灵得不像话,跟凤随那个沉稳不露声色的性子完全不符。
当时司空还琢磨了一下,怎么凤随会选这样的两个小厮呢?难道是想着性格上互补一下?
司空见陈原礼跑回去取东西,就问贯节,“我呢?大人没说让我干什么?”
贯节眨巴眨巴眼睛,“大人说,司空大哥要是还在外面,就让小的喊你进来。”
司空想了想,“我等下原礼兄,跟他一起进去。”
贯节答应一声,笑嘻嘻地跑了回去。
司空的思绪就又转到了那双珍珠鞋上。他当初从柴堆下面摸出那个小包袱,只是直觉有人想要毁灭证据。
但摸出来了,又觉得事情蹊跷。能穿得起珍珠鞋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像普通人家的皮孩子似的满大街跑着玩?
那样金尊玉贵的大家小姐,起卧都有一群丫鬟下人跟着的,不会随随便便就走到有陌生人出入的地方去。
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让人掳走,这下手的必定不是普通的拐子。
牵扯到豪门大户,这里面的龌蹉就多了。
司空这个时候就想起了他的老上司蔡大人,或许在西京这样遍地权贵的地方,他那样的佛系作风才能活的比较滋润吧。
陈原礼很快取来了包袱,带着司空一起走进了花厅。
花厅门口守着那个目光机敏的车夫,彼此的目光一碰,迅速对对方做了一个大概的评估。
花厅的门敞开着,凤随坐在上首,下手位置坐着一位二十出头衣饰华贵的美貌妇人,之前找司空说话的婆子就守在她身后,此时此刻这一主一仆都红着眼圈望向门口的来人,目光颇为殷切。
凤随点点头,“把东西拿给乔夫人看看。”
司空还有些懵圈,不知道乔夫人又是何方神圣,让凤随的反应这般郑重。但他转头去看陈原礼,显然人家是见过世面的人,心知肚明,连忙双手捧着小包袱递过去,交给了乔夫人身旁的婆子。
婆子看到小包袱,就露出一副紧张的神色,转身将包袱递到了乔夫人面前。
乔夫人伸出纤纤玉指,小心翼翼地解开包袱,只看了一眼,眼圈就红了,“正是颖儿的鞋子。”
凤随皱眉,“夫人没有认错?”
乔夫人含泪点头,“这上面的蝴蝶,是我亲手所绣。断不会认错。”
司空更懵了,这是找到苦主了?!
但是不对啊,能穿这双小鞋子的孩子,少说也七八岁了,这位小娘子顶天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她能生出七八岁的孩子?!
乔夫人:你傻呀,当然不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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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小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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