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亚男和乔林真正决定在一起做夫妻是到美国六年以后，那时候她已经她毕业几年，在美国找到投行的工作站稳了脚跟以后。
乔林的追求和坚持最终让她也决定给自己一次机会。
那是林砚书刚刚申请到纽约大学的offer的时候，那天林砚书记得很清楚。
沈亚男难得有空闲时间，让他不用自己做饭，说是因为他考上了大学，所以决定给他好好庆祝一下，说是给他庆祝，但是到饭店发现乔林也在。
沈思澜：“你乔叔叔知道你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非说要请你吃饭庆祝一下。砚书，还不谢谢乔叔叔。”
“谢谢乔叔。”他沉闷道。
来美国这些年，沈亚男前两三年在忙于自己MBA学业的事情，除了给林砚书报班恶补语言以外，后续他入学当地学校的生活几乎也没有怎么过问过。
等她终于毕业，找工作也非常不易，后来好不容易拿到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更是没日没夜的追赶别人，更没有什么时间去关心林砚书。
林砚书也没什么朋友，一开始确实是因为语言不通，后来随着发育，他开始窜个儿，他眉眼清俊，五官深邃，整个人长得愈发帅气。
于是慢慢会有一些女孩子过来邀请他出去约会，但是林砚书总是闷闷的，低垂着头冷漠拒绝。
他留着偏长的碎发，额前的刘海总在他低眸的时候挡住他黝黑深邃的瞳仁，让他更显孤僻和神秘。
久而久之，也没有人自讨没趣了。
整个家里很少看到沈亚男的身影，他就这样一直一个人，吃饭，睡觉，学习。
他的情绪总是淡淡的，闷闷的，没有多大的起伏和波动。他只有一个目标，就是考上大学可以回国。
只要回国，回国就能看到那个女孩。
每每想到这，他毫无起伏的心绪才会在心底掀起一阵儿波澜，无数个不眠的夜晚，林砚书都这样在心里给自己希望。
吃完饭，在等待甜点上来的间隙，乔林拿出一个包装比较好的礼盒递给林砚书：“砚书，叔叔再次祝贺你考上大学，希望你以后的大学生活能够顺利愉快，也祝你前程似锦。”
“谢谢乔叔。”林砚书接过礼物。
瞥见沈亚男欲言又止的样子，林砚书转头看向她：“妈，你想说啥？”
沈亚男手肘撑在餐桌上，两手交握着。她捏了捏拳，一向干练要强的女人此刻面对自己的儿子竟然吞吞吐吐，说话结巴起来：“那个……我……我和乔叔叔想和你说个事儿。”
“你们在一起了吗？”林砚书淡淡地接话，他进饭店就看出了两人之间的关系不一般，这些年乔林对沈亚男母女帮助也不少，而且也为了她的绿卡和她一直保持名义婚姻。
乔林揽过沈亚男的肩似是安抚：“砚书啊，还有一件事儿，你要当哥哥啦！”
“你妈妈已经怀孕三个月，之前你一直忙着申请学校怕影响你学习，没有来得及告诉你。”
沈亚男沉默：“……”
“好的，恭喜乔叔和妈。”林砚书面色还是平静如常，声音依然闷闷的。
末了，他端起桌上的杯子，嘴角勉强扯出一个上扬的幅度：“也祝贺你们。”
然后把杯中的果汁一饮而尽，便借口有事要先离开。
“你还没有吃甜点呢……砚书……。”沈亚男有点愧疚的眼神望着他。
“没事儿，我想到还有一封紧急邮件没回，刚好给您二位也留点独处空间，所以我先回去啦。妈，我先开您车回去吧，一会儿乔叔麻烦送我妈妈回来。”
林砚书阴郁的脸上勉强挤出的笑容实在挂不住了，说完这一切，甚至没等到乔林的回复，他终于如释重负般冲进黑夜。
他的嘴角终于耷拉下来，他冲到路边，一弯腰没有忍住反胃，刚刚吃的饭全都吐了出来。
他把卫衣上的帽子戴在头上，果然黑夜才是属于他的世界，在这下着毛毛细雨的夜，夜风嗖嗖刮在脸上，他一点也感觉不到冷也不觉得黑。
随着沈亚男的肚子越来越大，乔林搬进来和他们住到一起，两人终于成了名副其实的夫妻。
林砚书看着沈亚男和乔林恩爱的摸样，那是他即使在年幼的时光也没有在林恒和沈亚男的婚姻里面看见过的。
沈亚男虽然是38岁高龄孕妇，但是状态却特别好，不同于平时的精明干练，她整个人都柔软了下来，是活了18年的林砚书之前从未在她身上看见过的那种母亲慈爱的光环。
林砚书有时候觉得，仿佛这才是沈亚男的第一个孩子，她仿佛初为人母般的充满喜悦，也偶尔担忧。她事无巨细的为马上要到来的新生儿准备各种物件。
林砚书心里忍不住去想：他出生的时候，她也是怀着这样忐忑又喜悦的心情吗？
答案显而易见，虽然这些年孤僻如他，早就习惯了不要对人抱有太多的期待，但是此刻他还是不免失落，一层酸涩慢慢在心底冒出，然后蔓延开来，直到他觉得自己呼吸都困难。
等学校的纸质录取offer最终邮寄到家那天，林砚书就开始订回国的机票，他已经成年，原本以为这是他第一次可以以一个成年人的身份站在女孩身边。
……
“咚咚咚……”
“砚书，你在里面吗？”
林恒回来了，他在浴室外的敲门声打断了林砚书的思绪。
他在浴室待了好久，一直在用吹风试图吹干宋乐安让高丛带给她的大白挂件，然后用夹子晾在自己房间。
他草草的洗漱完准备回自己房间，被沙发上的林恒叫住，“砚书，来，坐，陪爸爸聊会儿。”林恒边说边上手把电视机音量调小声。
林砚书本就和林恒没有什么话聊，两父子又不经常见面，这么些年，林恒也就在他刚出国的头两年暑假去看过他。而沈亚男又一直不放心林恒一个人回国，所以他们两父子也比较生分。
加上今天林砚书情绪低落，他闷闷地走到侧位沙发旁坐下，不发一言。
“你这孩子，现在咋越来越沉默寡言了。你说说，你现在考上大学了，爸爸本来也替你开心。”
林砚书缓缓抬起头，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觉得着后半句，一定不是什么好话。
林恒把刚泡好的浓茶端起来用盖子撇了撇茶叶，抿了一口，“但是你学的这个专业，导演专业，你是要打算进娱乐圈？”
他放下茶杯，手放在膝盖上，“咱家也没有这方面的人脉，你知不知道，这圈子你能混进去吗？就算你混进去了，纸醉金迷的，那能是啥好职业吗？”
“你看看我那些学生，医生，人民警察，律师……这么多好的专业，你为啥不选呢？”
林恒本就喝了啤酒，这会儿越说声量越大。
他年纪大，教了一辈子书，也没有带过艺考的学生，他每年教的学生都是尖子班，还多次被评为优秀班主任。
在林恒的刻板印象中，只有那些学习成绩稍微差的人才会去走艺考。
而自己儿子现在虽然是考的国外的大学，但是其实也就相当于是艺考。
林砚书的眸色在电视机本就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更加的阴霾，他心底组织了很多语言，他试图从自己为什么喜欢这个专业说起；又试图告诉他纽约大学的导演系多么难申请，他付出了多少努力……
他沉默着在心底里罗列了很多很多，最后轻轻叹了口气，“我读纽约大学的事儿已经定下来了，我妈也没意见，今天太晚，我困了。”
他说完起身走回自己房间，把反锁的按钮旋转了两次锁上了房门。
“你……这孩子……”林恒也只得无奈。
林砚书的房间还是和小时候差不多，床也是小时候的床，现在身高一八五的他躺在这张小床上显得违和。
他觉得自己和父母好像就是天生缘浅，即使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在沈亚男和林恒还未离婚的时候，他们作为父母也不是林砚书能够畅所欲言沟通倾吐的对象。
何况隔了这么多年，他和林恒中间始终还是一层厚厚的隔膜，像是积累多年的老茧，触碰也不再会疼，只是一阵阵沉闷的麻木。
他早就不再期待，期待谁能在乎下他的内心世界。
林砚书记得，在刚到美国的时候，他人生地不熟，又没有什么熟悉的人，自己也内向，而沈亚男常常不在家，他一个人为了联系英语磨耳朵，看了很多电影。
渐渐地，他看电影不再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随着阅片量的增长，他开始归纳总结出自己喜欢的风格，喜欢的导演。
他每天宅家不怎么出门，但是电影却成了他另一个途径去打开这个世界。
于是那时候，他的理想开始有了微微的雏形，他想或许，他有一天能去做一名导演。
他从房间衣架上取下用夹子晾的大白挂件，他把它握在手里盯着发呆，久久未能入眠。
大学三年，他疯狂地学习导演专业想关的知识，大量地对着各类电影拉片。
又为了能够早点回国，他干脆在三年修完了所有的课程，好在他专业只是越来越丰富，论文倒是完成得顺利。
导演郭瑾在纽约街头找到他的那一天，当知道对方是邀请她去当一个演员的那一刻，他除了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回国机会以外，其实内心隐隐有一种恶趣味，他连选导演这样幕后的专业林恒都有意见，要是知道他出道直接当男演员，林恒会是什么反应呢，他心里竟然隐隐有些期待起来。
但是他不打算告诉林恒自己回国的事情，他想在大荧幕当演员，除了能让那个女孩看见，没准儿林恒也能看见，他到时候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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