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墨叔的记忆里看到师父，是不归这些年里受到的最大冲击。
眼前的师父完整、强大，脸上尚带有年轻人的傲气。他和墨叔各骑一匹马来到一座村子的外面，然后勒马问墨叔：“墨叔，你说那个狐妖害人的案子就在这个村子里？”
他极目眺望，又有些疑惑：“不应该啊，这里看不到妖气。”
彼时陆息已经修成地仙之境，万事万物在他眼里，都有着特殊的联系。
他旁边的墨叔和现在的样子并无差别，展开手中的地图查看一番后，很肯定地说：“没有错，就是这里。那说书人说得有鼻有眼，既然地名是真的，事情绝对也是真的。”
“那还等什么，我们进村！”陆息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墨叔急忙收好地图，跟着他身后，抱怨道：“总是这么冲动。”
两匹马骑进村子里，陆息就下马了，他们牵着马从头走到尾，却不见一个村民。可是这个村子到处都是生活的痕迹，他们看不到，只能说明村民躲起来了。
陆息走到一处粥棚，看到炉灶里还有火，灶台上的锅里煮着白粥。
他转身招呼墨叔坐下喝粥。
墨叔有些抗拒，毕竟是不问自取。可他的肚子又确实饿了，他们从上一个城镇一路骑马过来，没看到一座城池，只有几个废弃的村庄，一路上荒无人烟。他们饿了只能啃硬硬的大饼，这种暖胃的白粥谁不想吃啊！
陆息转眼看见墨叔纠结的神色，不由好笑。
“给钱的，你就放心喝吧！”他从怀中掏出钱袋，拎出一串铜板放在灶台一角，而后自来熟一样找到两只碗。
很快，两碗冒着热气的白粥就端出来放在桌子上。
陆息和墨叔一人一双筷子扒拉着喝粥，因为陆息没找到勺子，只能这样。
饿得狠了，陆息很快喝完一碗粥，又去盛第二碗，接着第三碗。
墨叔正要提醒他给主人家留一点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丝微小的动静。他下意识地看陆息，陆息却像是毫无察觉一样，依然揭开锅盖，准备盛第四碗。他说：“你不喝等下别后悔，错过这个村可没这个店。”
此时，他的手还没有离开锅盖，忽然从背后袭来一阵风。
陆息早等着了，身体微微一动躲避开袭击，反手就抓住了偷袭者的胳膊。
然后他愣住了，是个小孩子。
这个小孩子被他抓住，就开始不断叫喊，不停踢打。陆息怕他伤到自己，只好松开手。结果他一得自由就要逃跑。
陆息指尖轻轻一点，将他定在原地。
小孩子这下也不哭喊了，似乎有些被吓到。
陆息转过去，坐在长条凳上，安抚他说：“你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他变戏法一样，从怀中掏出一包糖，打开纸包装，“你要是实话实说，知无不言，这包花生糖就是你的。”
花生糖甜腻的香气从他手中散发出来，小孩子吞咽着口水，却很有骨气地撇过头。
陆息一挑眉，突然觉得他很有意思。
“不想要糖也可以，那你想要什么？我尽量满足你。”陆息把糖又包好，揣回怀里，还在外面拍了拍，“你不要正好，我本来也不舍得给，这可是我一路东奔西跑唯一的慰藉。”
墨叔哼了一声提醒他别扯远。
陆息便收住话头，问小孩子：“我听说你们村子里有妖怪可是真的？”
小孩子呼吸变了，悄悄地观察陆息的神色，却没说话。
陆息又问：“这个村子里的村民为什么要躲起来？”
小孩子依然不说话。
陆息眼珠一转，又说：“我知道你是心疼那一锅粥，可我们不喝，灶火烧着，很快就会煳锅，岂不是浪费？我们替你喝了，付钱给你，你也能去买其他东西，不是两全其美吗？”
“要钱有什么用？你一路走过来可曾见过一个城镇？”小孩子愤怒道。
陆息一愣，还真是。最近的城镇骑马也得一天，更别提这些出行不方便的村民了，这个地方实在太偏僻，真不知道这里的村民是怎么生活的。
“那你说怎么办？要不然我抓野兔补偿你？”陆息认真想了想，提出一个新建议。
小孩子却不相信他，“你别骗人了，附近山上哪里还有野兔？”
不归隔着时空听到这句话，第一反应就是狐妖果然在此。野兔繁育多，稍加留心就会发现漫山遍野都是，就算猎户经常抓捕，也不至于一只都没有。如果一个山头没有野兔，只能说明这座山有主人，比如有大妖在此占山为王，其他动物为避其锋芒，就会远远躲开。
“那我抓几只狐狸也是一样的。”陆息轻飘飘道。
小孩子白净的脸上顿时浮现出惊恐的神色。
“果然有狐妖。”陆息冷笑。
他朝小孩子走过来，“你看怕狐妖啊！那真是太好了，你什么都不肯说也没关系，等我找到狐妖，就说是你出卖的它。万一我打不过狐妖，以狐妖的性格想必你也没好果子吃。”
他看着小孩子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忽又一笑，语气和缓道：“不如这样，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问完就放了你，等我除掉狐妖再赔你一只小狐狸，狐狸肉吃起来应该也不错。”
“你怎么这样？”小孩子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
陆息一甩头发，转身又坐回长条凳，“混江湖就得这样。”
墨叔在一旁不忍直视。
陆息继续忽悠小孩子：“你想清楚，狐妖的厉害你是见过的。我万一杀不了狐妖，那狐妖知道是你出卖他，肯定要找你算账，到时候你会怎样，我就不确定了。”
小孩子恨恨地瞪着他，“你害死我了！”
陆息听他说得这样娇气，突然生出一个荒诞的念头，“你是女孩子？”
仔细看，小孩子虽然只有**岁的样子，但眉目清秀，面容白净，确实是姑娘相。是因为她一身男孩子的打扮，才让陆息错以为这是个男孩子。
“我爹娘不让我说我是女孩子。”她的声音闷闷的。
“罪过罪过。”陆息将她放开，让她坐在凳子上，又耐心地问：“是因为狐妖吗？狐妖乱抓女孩子，你爹娘为了你的安全，就隐瞒了你的性别？”
小姑娘点点头，欲言又止。
陆息对女孩子向来温柔，哪怕她还是个小朋友。一想到自己方才对她那么凶，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便重新掏出怀里的糖块递给她一颗，说：“没关系，哥哥就是来除妖的，等我把狐妖收拾掉，你就能做回女孩子了。”
小姑娘希冀的目光只维持了一瞬，“狐大仙很厉害的。”
“我也很厉害。”陆息大言不惭。
小姑娘剥开糖纸，把花生糖塞进嘴巴里，才开始讲故事：“我叫和和，那年我刚出生，他把静宜姐姐抓走了，我爹娘害怕，就谎称我是男孩子。”
“村子里还有和我情况类似的人家。至于比我年龄大的姐姐们，更是不敢出门。直等到年龄一到，就赶快嫁人成亲。因为大家都觉得……他只会要年轻的女孩子。”
和和低着头，讲述着村子里的现状。
“一开始周边还有别的村子，后来听说我们这里有古怪，大家害怕，渐渐都搬离了。村子里的姐姐们，有些不太好嫁，只能给年龄大的叔伯做小。我娘整天愁我的亲事，觉得我要嫁不出去了。”
难怪一路过来他们只看见废弃的村庄。
和和叹了一口气，“嫁人有什么好呢？”
“你们村子为什么不搬？”陆息问。
和和沉默片刻才说：“我们搬不了，因为静宜姐姐还活着。”
陆息有点意外，“狐妖只抓了她一个吗？为什么她活着你们不能搬家？”
和和说：“每年他都会让家家户户上供，他要的东西都是拿给静宜姐姐用的。衣服、首饰、胭脂水粉这种。他说，如果静宜姐姐有一天死了，我们也没有活着的必要。”
和和哆嗦一下，显然对这个恐吓感触颇深。
陆息没有说话，他能感觉到狐妖没说出来的意思，这个村子就是为了静宜而存在，所以他们不能搬，也不敢搬。
“我听我阿爹说，静宜姐姐刚被抓那会儿，有好几家半夜收拾行李要逃。刚走出村子就被吓回来了，他们没有说看见了什么，反正从那之后，再也没有人提搬走的事。”
“狐妖到底在哪里？”陆息问。
和和很害怕地看着他，“狐大仙什么都知道。我没有出卖他，也没有说他的坏话，他会知道的。”
陆息觉得她这句话有些奇怪。
不等他细想，突然察觉到不寻常的气息。
陆息转过身，腾地招呼出本命剑，看向某个方向。
墨叔则悄悄躲在了桌子下面，紧挨着和和。
刹那之间，一只通体雪白，十数米高的白狐从道路一头缓缓现身，并朝着他们走来。它每踏出一步，仿佛大地都在颤抖。
墨叔的嘴巴逐渐张大，“太夸张了吧！”
和和鄙视地看他一眼，“没见识。”
呼吸之间，狐妖停下脚步，低头俯视着陆息，它身后的天空好像被妖气遮蔽了一样，投下一大片阴影。
“碍事的人类，正好把你当成下酒菜。”狐妖从嘴巴里传出如雷般的声音。
陆息笑了下，“千年狐妖果然不同凡响，可惜你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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