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寒换回那身熟悉的男装，仿佛也重新披上了“林公子”冷静自持的外壳，与阿依沙道别后，便径直回了自家的绸缎庄。
刚踏进店铺，早已候在门口的老掌柜便急急迎了上来，将她拉到一旁，压低声音禀报：“东家，陈老板来了，正在里面呢。这次……还带了个女子随行。”老掌柜眉头紧锁，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认同，又补充了一句，“那女人看着妖妖艳艳的，不似良家。”
林清寒抬眼向店内望去，果然看见陈耀先正与一名身着艳丽衣裙、体态风流的女子在货架前流连。女子身姿摇曳，顾盼间眼波流转，自带一股风流。
陈耀先也看到了林清寒，立刻笑着走了过来，拱手道：“林公子，我可是特意来照看你生意了！”
林清寒面上挂起客套的笑容，还礼道：“陈老板大驾光临，蓬荜生辉。有看得入眼的料子么？”
陈耀先回头看了那女子一眼，女子正对着一匹色泽绚丽、织工繁复的蜀锦流露出浓厚的兴趣，指尖在上面流连。“夫人好眼光！”林清寒适时开口，语气平和自然，“这是新到的上等蜀锦，一寸一金都不为过。”
那女子闻言，眼波娇媚地横了陈耀先一眼。陈耀先哈哈一笑，显得极为受用，大手一挥：“既然喜欢，那就包起来吧！”
林清寒从陈耀先看那女子毫不掩饰的宠溺眼神中——便敏锐地察觉到两人关系非同一般。因此她方才特意用了“夫人”这个既显尊重又不至于太过明确的称呼来试探。而陈耀先的态度，显然是默认了这个猜测。
这女子多半是陈耀先新纳的妾室或是外室。她不动声色地吩咐伙计将那匹昂贵的蜀锦仔细包好，面上依旧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时近正午，为尽地主之谊，林清寒在绸缎庄附近一家颇有名气的酒楼设宴款待陈耀先。雅间内，珍馐美馔陆续上桌，陈耀先红光满面，带着几分炫耀的意味，向林清寒介绍身旁的女子：“林公子，这位是柳娘，乃是陈某新纳的外室。”言语间颇为自得。
林清寒举杯：“恭喜陈老板。见过夫人！”
宴席进行到一半，陈耀先起身出去方便。雅间内只剩下林清寒与柳娘，。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
柳娘见陈耀先离开，端起酒杯，袅袅娜娜地起身，径直坐到了林清寒身边的空位上。淡淡的脂粉香气瞬间萦绕了林清寒的感官。
“林公子……”柳娘的声音又软又媚，目光大胆地在林清寒脸上流连，“年纪轻轻，便执掌这般家业，真是年少有为。”她说着话语，身体若有似无地向林清寒这边倾斜。
林清寒浑身一僵，握着酒杯的指节微微收紧。强压下心头的不适，身体不着痕迹地向后靠了靠，拉开些许距离，脸上勉强维持着疏离的笑容：“夫人过奖了。”
她试图将话题引回生意或者风物上，但那柳娘却仿佛听不懂她的回避，依旧用那种黏腻的目光看着她，言语间愈发大胆，甚至暗示若能得林公子这般人物青睐，便如何如何……
林清寒心中警铃大作，只觉得如坐针毡。她一面用最客套、最官方的言辞勉强周旋，一面急切地盼望着陈耀先能快点回来。这顿饭，吃得前所未有的煎熬。
柳娘借着斟酒的名义，身子几乎要贴到林清寒臂膀上，带着香气的呼吸有意无意地拂过林清寒的耳畔。
“林公子何必如此拘谨？莫非是看不上妾身这等蒲柳之姿？”她一边说着，一只涂着蔻丹的手便要覆上林清寒放手背。
在那只手即将触碰到自己的前一刻，林清寒猛地站起身。
“……有点闷！”她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几个字，也顾不上礼仪，快步走向雅间临街的窗户，一把推开，深深吸了一口窗外涌进来的清冷空气。
就在这时，陈耀先掀帘回到了雅间。他看到的景象便是：林清寒背着门口，站在大开的窗前。而他的爱妾柳娘，则好整以暇地坐在了原本属于林清寒的主位旁边，手里还提着小酒壶，脸上带着一丝慵懒而无辜的笑意。
柳娘见到他，神态自若，开口道：“妾身正要给林公子斟酒，林公子想是觉得这屋里有些气闷，便去开窗透气了。”
林清寒站在窗边，背对着二人。她既不能转身反驳，也不想继续忍受与那柳娘同席，心中一片冰冷与厌烦。
原来这柳娘也是舞者出身。陈耀先前番去扬州经商，偶然看了她一场表演，那婉约柔媚的江南风韵让他念念不忘，之后想尽办法结识，颇费了些周折才将人纳在身侧。此次来长安，除了生意，也是因为之前曾在凌云阁看过阿月与小时的胡舞，与柳娘提起时，柳娘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他便想着带她来亲眼看一看。
柳娘擅长的乃是南方古典舞，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皆有无尽情意，与胡舞的热烈奔放、节奏明快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
陈耀先几杯酒下肚，谈兴更浓，或许是为了在林清寒面前展示爱妾的才艺，便提议道：“柳娘，既然林公子是做东之主，你不如便舞上一曲，以助酒兴？”
柳娘闻言，脸上娇媚的笑容淡了些许，她微微蹙起描画精致的柳眉，：“老爷，妾身今日未曾准备，既无合适的衣裙，也无丝竹伴乐，仓促起舞，只怕唐突了林公子。”
陈耀先见自己的提议被驳回，脸上有些挂不住，闪过一丝不悦之色。他没找到柳娘会不配合。
林清寒不愿看到陈耀先因此发作，让场面难堪，便顺着柳娘的话，开口道：“陈老板，夫人所言极是。好的舞蹈如同好酒，需天时地利人和，方能品出其真味。仓促之间，确实难以展现夫人的绝艺。不若下次，陈老板和夫人若得暇，我们再寻个合适的场合，请夫人一展风采。”
林清寒这番话说得诚恳，既给了柳娘台阶下，也安抚了陈耀先的面子。陈耀先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哈哈一笑，将此事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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