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稍歇，但天色依旧阴沉得像块拧不干的抹布。陆雪折按着剑柄，身形沉稳地穿过湿漉漉的街道，走向小豆子示意的茶馆。她看似在巡视，目光却锐利地扫过茶馆二楼的每一个窗口。
刚走到茶馆门口，二楼那扇半开的窗户“吱呀”一声彻底关严实了，帘子也放了下来，隔绝了内外。
陆雪折脚步不停，直接绕到茶馆后巷。一个扮作货郎的属下立刻凑近，低声道：“大人，楼上雅间刚才确实有人，隔着窗缝往下看了好久，看到您过来就立刻关了窗。人从后门走了，没看清正脸，只瞥见个背影，穿着缎子面的靴子，身形挺高。”
“缎子面的靴子……”陆雪折沉吟。这不是普通百姓或商贾的穿戴。“留意近期所有与石坚接触过的、有官身或与官家往来密切的人。”她吩咐道，心里那根关于父亲旧案的弦被悄然拨动。军旅出身的老兵，神秘的私活，官面上的人……这些要素，与她暗中追查的、那桩涉及军械调包的父亲冤案，隐隐有着相似的脉络。她需要更快地撕开一道口子。
她转身往回走，看到林归晚依旧站在原地，雨水顺着斗篷边缘滴落，身形在灰暗的天地间显得格外单薄，却又异常沉静。
“人走了，没看清。”陆雪折走到她身边，言简意赅。
林归晚微微颔首，似乎并不意外。“惊弓之鸟。”她轻声说，目光依旧望着长街尽头，那辆康王府的马车不知何时也已悄然离去，只留下两道浅浅的车辙。
“赵远，”陆雪折唤道，“带几个人，仔细搜查铁匠铺，特别是工作台、废料堆和可能藏东西的地方。任何特殊的、不属于普通铁匠活的物件，尤其是金属的、小巧的，都找出来。”
“是！”赵远领命，立刻带着衙役再次进入铁匠铺。
陆雪折又看向林归晚，语气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平静，却又比平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林姑娘，"陆雪折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回，语气是公事公办的平静，却比平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托付的意味，"恐怕还需你再仔细感知一下现场，看看能否找到更多......指向性的线索。"……她需要林归晚这双能"看见"无形的眼睛，为她照亮前路迷雾，哪怕会把林归晚的精神推向崩溃的边缘，她还是提出了请求。
林归晚看了她一眼，那双清冽的眸子仿佛能看进人心里去，自然也捕捉到了那丝被刻意压抑的涩意。她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转身重新走向那片血腥之地。她能感觉到陆雪折此刻的决心比以往更甚，似乎触碰到了某条紧绷的线，她愿意成为那把钥匙。铺子里的血迹已经开始发暗，气味更加难闻。林归晚屏住呼吸，避开主要血泊，指尖在工作台冰冷粗糙的木面上、在散落的铁料上、在那些沾着油污的工具上缓缓划过。
大部分接触只带来杂乱无章的金属冰冷感和石坚日复一日劳作的疲惫感。直到她的指尖触碰到工作台下一个极其隐蔽的、用油泥糊住的缝隙。
她小心地抠开已经冷硬的油泥，指尖碰到一个冰凉坚硬的小物件。她将它取了出来，摊在掌心。
那是一枚翡翠平安扣。
玉质温润，但色泽不算顶好，中间系着一条已经有些褪色的红绳。样式普通，是市面上常见的祈福之物。
然而，就在林归晚指尖触碰到它的瞬间，一股熟悉的、却又截然不同的寒意猛地窜了上来！不像石坚那般磅礴悲壮，而是一种阴柔、缜密、带着一丝非人精密感的灵韵，如同最细的冰针扎入灵台。
这灵韵……与她自身腕间“魂丝”传来的感觉同源！但比起她自身能力的纯粹感知，这平安扣上的灵韵更显驳杂、混乱，仿佛被强行注入了什么，或者……经历了多次不同目的的“使用”和“污染”！
她猛地攥紧了平安扣，冰凉的玉石硌着掌心。这种异常力量……果然早已如同无形的蛛网，渗透进了京城的各个角落，甚至牵连进了一位退伍老兵的死亡之中！
“找到了什么？”陆雪折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林归晚深吸一口气，摊开手掌，将那枚平安扣展示给陆雪折。“在他工作台下面藏的。”她声音保持着一贯的平静，但微微加快的语速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这不是普通的平安扣。”
陆雪折接过平安扣，入手微沉。她仔细看了看，玉质普通，并无特别。“有何异常？”
“它上面残留的‘气息’……很特别。”林归晚斟酌着用词，她不能直接提及云无心，“与石坚的忠勇刚烈完全不同，是另一种……更阴柔算计的感觉。而且，这感觉……”她顿了顿，抬眼看向陆雪折，眼神凝重，“我似乎在哪里隐约感知到过类似的。”
“赵远！”她再次唤道。
“大人？”赵远从一堆废料里抬起头。
“扩大搜查范围，看看铺子内外，还有没有类似的、不属于铁匠铺的私人物品，特别是玉器、绣品或者其他看起来不寻常的小物件。”
“是！”
就在这时，之前混入老兵人群中打听消息的那个机灵衙役跑了回来，脸上带着收获：“大人！问到一个重要情况！石坚有个女儿，叫石小蛮，年前刚送去城西的绣坊做学徒。前几天石小蛮好像回来过一趟，父女俩还在铺子里吵了几句，好像是为了……为了她娘留下的一件什么旧东西，石坚不肯给，小蛮哭着跑的。”
女儿……绣坊……母亲的旧物……
陆雪折和林归晚几乎是同时看向了对方。
“石小蛮……”陆雪折重复着这个名字，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翡翠平安扣。“立刻去城西那家绣坊，找到石小蛮，问问她关于她母亲旧物的事情，特别是……有没有一件翡翠平安扣。”
“是！”衙役领命而去。
林归晚看着陆雪折紧握平安扣的手，轻声道：“如果这平安扣真是她母亲的旧物……那它出现在石坚的死亡现场，还被藏得如此隐蔽，恐怕就不是巧合了。”
陆雪折将平安扣小心收好，目光再次投向铁匠铺内那片狼藉。“线索越来越多了，但也越来越杂。军旅，私活，官面人，康王府，太医令，庆春堂，现在又加上这诡异的平安扣和他绣坊学徒的女儿……”她微微蹙眉，像是在梳理一团乱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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