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怕让别人知道她的情况，却总是不想让许平心失望。当初她是团队里唯一的女生，许平心给了她许多的关照。
“就说你还在希纳，担任首席财务官。”
“谢谢你替我撒谎。”
“没有撒谎。等你状态好了，迟早是要回来的，”晏予川默默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又道，“还见到了姜格。”
林之渺从盘子里拿起一块曲奇，没有吃，只是拿在手上，不小心抖落了一片巧克力碎屑。她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他怎么样？”
“马上要评副教授了，应该就是今年底，”晏予川说，“明年他还要去科创营，做创业导师。”
林之渺点了点头：“他有科研成果，又有实践经验，评副教授也是板上钉钉的事。”
“还有一件事，”晏予川说，“他要结婚了。”
林之渺的手顿了顿，“那挺好的。”
话音一落，她敏锐地察觉到晏予川的目光，轻悠悠地笑了：“没必要了，都这么多年前的事情了。”
“他发了请柬，问我你会不会愿意去。”
林之渺并不意外，邀请前任这种事，确实是姜格这种木头脑袋做得出来的，“他倒是不怕尴尬。”
晏予川将珠光白的信封从包里拿出来，放在了小方桌上：“我帮他带到了，去不去你自己决定。”
林之渺拿起信封，说了声“谢谢”，将信封打开扫了一眼，就觉得没什么看头，又放了回去，转头看向晏予川，托着腮道：“你不是也好事将近了？”
“之浩跟你说的？”
“他可是激动得很呢，这么多年了还是不放弃收你当妹夫，”林之渺突然将脸凑过去，表情变得狡黠起来，“到底是谁啊？我哥说你不肯告诉他，用得着这么神秘？”
“还没完全定下来，为了稳妥起见，才没有公布。”
“好吧，”林之渺撇了撇嘴，又道，“那……你爱那个人吗？”
晏予川顿了顿：“应该爱吧。”
林之渺噗嗤一声：“什么叫‘应该’？爱不爱你自己还不清楚？”
晏予川思量片刻，抬起下巴，更坚定地说：“爱。”
林之渺微笑着点了点头，之后二人都听着风声，沉默了一阵。
“之渺，”晏予川突然开口，“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你跟姜格，当初是为什么分开？”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哥我爸不同意，嫌姜格家里欠了一屁股债，压力太大，就分开了呗。”
晏予川沉默了一阵，看着远方道：“其实我最近在想，姜格离职的事情。”
当初姜格是创业团队里第一个出走的人，他的离职缘由给得很模糊，“因为和团队的发展理念不符”，听起来像是千篇一律的套话，但晏予川却似乎能明白他的意思。
他决定离职，正是在晏予川决定将MAP技术专利出售给新洲集团之后。
当初晏予川和姜格一拍即合，就是因为二人都怀抱着对于科研的崇高敬意，认为技术创新才是一个公司的立身之本。
后来晏予川却为了公司发展的一时短利，将核心底层技术拱手让人，可以想象，姜格对他会有多么失望。
晏予川多次试图挽留姜格，但姜格去意已决，甚至直接拒绝和他交谈，直接一走了之。
林之渺明白晏予川的意思，他是觉得，如果姜格当初没有离职出走，说不定二人还有机会再续前缘。
她摇头，不以为意道：“姜格本来就是该做学术的，你能想象他像我哥那样，天天跟人应酬喝酒？不可能的。就他那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子，就算那个时候不走，迟早也要走。况且要是我们感情真那么好，怎么可能就因为不在一起工作了，就没有来往了？说白了就是没缘分，也没什么感情呗。你别多想了。”
“不止是这个，”晏予川低下头，看见那块落在地上的巧克力屑吸引了许多蚂蚁，“我在想，当初将MAP技术出售给新洲，或许是个决策失误。”
那时新洲集团承诺了他们很好的福利，让他们起步阶段直接腾飞，而代价就是，晏予川需要将MAP技术专利完全转让给新洲。
可以说，希纳现在面临的所有的主要困境，都是那次专利转让所导致的。
林之渺说：“也不能这么看吧，说不定要是没有新洲给的投资，希纳的资金链早就断了，也没机会走到现在。这种事情，本来就是风险和机遇并存的。”
等到太阳快要落山，林之渺将晏予川送上了车，离别前又问他：“什么时候定下来啊？”
晏予川意识到她是在说结婚的事，“下周去见他的父母，等到确定完相关事宜，就会对外公布。”
林之渺俏皮地扬起嘴角：“那你要尽快告诉我，我可是很想见见那个人的。”
“会的。”
林之渺抿了抿嘴，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暗了几分，怅惘道：“你能再找到那样一个人，我真的……真的很为你高兴。”
“谢谢。”
“你都不知道，”林之渺哽咽了一下，嘴唇微微颤抖，“这几年，我看着你像是一潭死水……我……”
闻言，晏予川眉头一皱，林之渺似乎意识到口不择言，便不再说下去了，转而笑道：“没事，我就是……就是特别为你高兴……”
目送晏予川的车开远后，林之渺打着手电筒去了地下室，翻来找去好一阵，从一个储物箱里取出一个压箱底的旋转八音盒。
那是姜格在离开希纳前，送她的临别礼物。
八音盒播放的是一首耳熟能详的福音歌曲，光是听着旋律就能脑补出歌词来，不过每次播到第二个乐句就会卡顿，刚到林之渺手上就是这样，想来是出厂就有的瑕疵。
姜格那样一丝不苟的人，买件过冬的保暖内衣都要货比三家，竟然送给她一个次品，不就是明摆着告诉林之渺，他已经对她一点留恋都没有了吗？于是林之渺赌气地将八音盒扔去压箱底，直到今天也不闻不问。
不过，再怎么说，这也是姜格留给她最后的东西了。
林之渺想着，自嘲地摇了摇头，将八音盒上的灰拍干净。
圆柱木托已经被虫蛀出了洞，上面的五个金属小人也掉了漆。她扭紧发条，小人随着音乐翩翩起舞，果然，在相同的地方又出现了卡顿，听着就让人难受。
她咬紧牙关，使出蛮力掰开了八音盒的底盖，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在阻碍齿轮转动。
盖子刚一揭开，便有东西从底部落了出来，发出很清脆的“嗒”的一声，又因为质量太轻，从地上反弹而起，最终落在了她脚边。
林之渺弯下腰去，将那东西捡起来。
是一块……金属薄片？
乍一看像张储存卡，却要轻薄许多，说是薄如蝉翼也不为过，林之渺凑近了看，发现上面有一个刻字纹样：302.8TB。
她由此判断，这应该是张内存卡，可是又不是市面上通用的SD卡尺寸。实在是太小了，这么小巧的体积，居然能承载302.8TB这么庞大的数据量？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时，八音盒不再卡顿了。齿轮流畅地转动，轻柔的音符从转轴间飘逸而出，如同泉水一样清冽——
“奇异恩典，何等甘甜，我罪已得赦免；
前我失丧，今被寻回，瞎眼今得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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