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予川不动了，任着明饶将玉米酥喂进他嘴里，又迫不及待地问他好不好吃。他一边咀嚼，一边囫囵着点了点头，明饶洋洋得意地道：“就说你爱吃甜的，还不承认。”
他将外卖盒子盖好盖，规规矩矩放进保温袋里，想着剩下的玉米酥明天早上回个锅当早餐，叉烧包就留着高速路上垫肚子，毕竟加油站的东西实在难以下咽。
这趟他们采风的地方叫“篁村”，是个秀丽古朴的隐秘村落，地处偏僻，旅游开发尚不完备。这恰好是明饶最中意的地方，可以畅通无忧地用无人机航拍全貌。
等到一天的拍摄结束后，他趁着太阳还没落山，倚着一座青砖黛瓦的民居，让晏予川帮他拍一张照，第无数次惊叹于他那人神共愤的拍摄水平。更可气的是晏予川浅浅扫了一眼，无辜地眨着眼说：“这不是挺好的。”
“……”
和缺乏基本审美的人实在没什么好说的。明饶白了他一眼，自己拿出自拍杆捣鼓了一阵，发了小地瓜，拉了拉晏予川凉丝丝的夹克袖子，把屏幕亮给他：“看，十万粉。”
晏予川眼皮一撩，看见屏幕上正笑眼弯弯的明饶，配文是“感谢陪伴，说好的10wfo福利来啦！”
毛线帽遮住了明饶小半张脸，却丝毫遮盖不住他五官的精致秀美，近距离自拍更是将他明眸善睐的优势展现得淋漓尽致，灿烂的笑意隔着屏幕都能轻易感染所有人。
晏予川将手机接过来，对着照片看了一阵，目光下移，看见评论区里一溜说他像文艺电影里的美少年的，还问他考不考虑入圈，这不秒杀现在那个整天吹颜巅的顶流。
他看评论看得毫无波澜，只觉得他们在说一些天经地义的废话。虽然他并不知道那个顶流长什么样子，但他仍违反科学求实精神地认为，明饶比他好看是毋庸置疑的。
刚要退出页面，他手一滑，不小心误触了一旁的收件箱，一条消息霎时捕捉了他的注意力。
青山绿水1234：【嗯，还是你穿着好看】
仿佛眼睛被什么扎了一下，晏予川眉头不由一皱，点进了“青山绿水1234”的用户页面。没发过原创内容，只给明饶一个人点过赞，但明饶和这个人是互关。
晏予川往上拉动，看到了二人完整的聊天记录。
青山绿水1234：【你不吃食堂吗怎么都没在食堂看到过你】
明饶回复：【我住学校外面】
青山绿水1234：【[图片]这个是你吗看背影就认出来了】
图片里是明饶的背影，他穿着一件红色马甲，背上是硕大的明黄色爱心印花，是上周学校献血活动志愿者的志愿者统一服装。
明饶回复：【这也能认出来？】
青山绿水1234：【你穿红色很好看】
再往下滑，他看见这个“青山绿水1234”发了一张自拍。
照片没有露脸，但从身材可以判断是男性，穿的是同款红色马甲，状似在拍衣服，却以奇怪的运镜方式拍到了下半身，还露出了一点内裤边缘。
晏予川攥着手机的指尖已经开始泛白，紧接着他看见明饶回复：【你也去做志愿者了？】
青山绿水1234：【嗯，还是你穿着好看】
“喂，看好了没？”明饶伸出五指在晏予川眼前晃悠，见他没反应，一把将手机夺了过去，匪夷所思地打量着他，晏予川一脸严肃地问他是怎么认识“青山绿水1234”的。
“谁？”看了眼私信箱，明饶才恍然道，“哦，他和我是校友，之前看到我发了张照片，问我是不是铂大的，我觉得挺有缘的，就多聊了几句。”
晏予川问：“什么照片？”
明饶翻出一条帖子，是一个多月前发的关于食堂创新菜色的吐槽。
“喏，就是这个，他看到了桌子，认出了是我们学校南区食堂，”见晏予川表情凝重，明饶探头探脑地追问，“怎么了吗？”
晏予川静静看了他一阵，摇头说没什么，一直到他们离开篁村，都没再提起这事。
到了十二月末，晏予川住的筒子楼终于迎来了供暖。
铂港是分批次供暖，先供学校医院等公益组织，再供新城区，最后才轮到犄角旮旯的老房子。
明饶怕冷，又不爱裹太厚，从十一月末起就不往晏予川冷飕飕的廉租房跑了，平时见面都是去明饶家。
现在有了供暖，明饶终于可以偶尔去晏予川那里住，早上就去楼下买梅干菜饼。
筒子楼附近的窄巷里，有个老妇推着车卖烤红薯，路过时明饶心血来潮买了一个。他们肩并着肩，缓缓走过斑驳破败的墙，突然间晏予川问他，“青山绿水1234”还有没有给他发消息。
明饶摇头，咬了口热乎乎的红薯，“没有吧，怎么啦？”
晏予川说：“如果他再发，你跟我说，我来处理。”
明饶满脑袋的问号都要具象化了：“什么意思？你要处理什么？他怎么了？”
晏予川垂下眼皮，犹豫着要不要说。他不想把明饶吓到，可是看着他那双过分天真的眼睛，觉得还是有必要让他直面社会的残忍。
他吸了口气，沉着声道：“他不是你校友，他三十二岁，真名谭利华，高中文凭，无业游民，显然，他也不是献血活动的志愿者，他等你活动结束了，偷走了你穿过的衣服。”
明饶深陷在震惊当中，久久没有说话。
“你遇到变态了，”晏予川总结陈词，淡淡地接了一句，“以后不要暴露个人信息。”
要找到这个“青山绿水1234”对于晏予川来说简直小菜一碟。
既然那人可以根据一张桌子定位明饶的学校，那么晏予川同样可以如法炮制。
听完晏予川的讲述，明饶惊魂未定，沮丧地耷拉着眼皮，怔怔望着手里的红薯，“你说我要不还是停更算了。”
晏予川说：“为什么？我以为你很喜欢摄影。”
“不想惹麻烦，而且我也不能一直这么不务正业，”明饶又想到了什么，努了努嘴，“就是我才刚刚迈过十万粉大关，有点舍不得。”
他在网上一直很注意保护个人信息，很少发自拍，也从不露富，就是怕惹是生非，没想到单单一张食堂照片，就能招致这种糟心乱子。
晏予川说：“摄影不算职业吗。”
“不算吧，”明饶脑袋一歪，“呃，其实也不是……”
他转念一想，脑袋上仿佛有个灯泡，啪嗒一声亮了起来：是啊，为什么他不能把摄影当作职业来做呢？
反正他对经商没兴趣，也不打算进家里的公司，做个悠然自得的自由摄影师不是正合他意？
暮色四合，前方的楼梯井在昏暗的灯光下若隐若现，明饶微微仰头，“你真的觉得我可以吗？”
“我觉得你拍得很好，”晏予川实话实话，又耸耸肩，“但你总说我缺乏基本审美。”
明饶被他逗乐，身子一歪，故意去推他，却被他揽住了肩膀。一抬头，晏予川与他四目交投，明饶抬起双手，将红薯捧到他面前，晏予川顺从地咬了一口。
“甜吗？”
“嗯。”
明饶嘿嘿笑了一声，转头看向前方，正要进楼，一道身影直通通地挡在他们跟前。
“川哥……”
高耸的楼梯井底，林之浩一动不动地呆立着，面色灰败得和身后的墙体融为一体，不敢置信地盯着晏予川正搂住明饶的那只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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