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做不到。”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执拗。
全场哗然。
谁都没想到,这个新来的弟子竟敢当众顶撞诸葛枫!
王大力在一旁急得直跺脚,拼命给厉血河使眼色。
诸葛枫从高台上走了下来。青衫在晨风中微动,他一步步走到厉血河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
厉血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冷香,像是雪后松林的气息。他强迫自己直视那双眼睛,不想在气势上输了分毫。
“做不到?”诸葛枫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是不愿,还是不能?”
厉血河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想说“不愿”,想说“朕乃万乘之尊,岂容他人随意折辱”。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弟子……不知如何才算心诚。”
他终究还是低头了。
不是向诸葛枫低头,而是向这具孱弱的身体低头,向这陌生的世界低头。他清楚地知道,此刻的他,没有资格谈尊严。
诸葛枫的眼神似乎柔和了一瞬,又或许只是错觉。
“心诚,便是放下执念。”他的声音放低了些,“入我青云门,便要忘了过去的身份,忘了过去的荣辱。你只是厉血河,一个尚未及冠的修真弟子。”
放下执念?
厉血河在心底冷笑。他的执念,是万里江山,是六国俯首,是那杯穿肠的鸩酒,是午夜梦回时,脖颈处挥之不去的灼痛。这些东西,能说放下就放下吗?
可他终究还是再次弯下了腰。这一次,他弯得很低,额头几乎要碰到地面。
“弟子厉血河,拜见师尊。”
声音里没有了帝王的威严,却多了几分少年人的青涩与……不甘。
诸葛枫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肩膀,眸色深沉。他转身走回高台:“今日早课,罚厉血河抄写《青云戒律》三十遍。其他人,继续练礼。”
早课结束后,厉血河被王大力拉到一旁。
“我的好师弟啊!你可吓死我了!”王大力拍着胸口,“你知道吗?从来没人敢对诸葛师尊那样说话!也就你,初生牛犊不怕虎!”
厉血河没说话,只是攥紧了手中的戒律册子。册子的封面上,“青云戒律”四个大字刺得他眼睛生疼。
“对了,”王大力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布包里掏出一个油纸包,“这是我娘给我做的桂花糕,你尝尝?”
金黄的糕点散发着甜腻的香气,厉血河却想起了前世御膳房的芙蓉糕。用牛乳和面,掺了蜂蜜,入口即化,甜而不腻。
他摇了摇头:“多谢师兄,我不饿。”
王大力也不勉强,自己拿起一块塞进嘴里:“那你快去抄戒律吧,赵师兄可是出了名的严格,晚了要加倍的!”
厉血河回到自己的房间,将《青云戒律》摊在桌上。
“一、不敬师长者,罚面壁三日……”
“二、私斗者,轻则罚抄戒律,重则废去修为……”
“三、酗酒、赌博者,逐出山门……”
一条条戒律,像一条条锁链,束缚着他的手脚。他忽然觉得可笑,前世的他制定了无数律法,约束万民,如今却要被别人制定的规矩所约束。
他拿起毛笔,蘸了墨。手腕悬在纸上,却迟迟落不下去。
他习惯了握玉玺的姿势,那沉甸甸的分量,能让他感受到权力的真实。而这轻飘飘的毛笔,却让他觉得无所适从。
笔尖在宣纸上拖出一道歪斜的墨痕,像一条丑陋的蛇。
厉血河的耐心渐渐耗尽。他将毛笔扔在桌上,烦躁地站起身。
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窗棂落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他想起了太和殿的琉璃瓦,在阳光下能折射出七彩的光芒,那是属于帝王的荣耀。
他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少年的面容清秀,眉眼间却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阴郁。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得像一口古井,藏着太多不属于这个年纪的东西。
这是他,又不是他。
“昔日踏平六国的厉血河,如今竟要对一个修士低头?”他对着镜中的自己苦笑,声音里充满了自嘲。
他想起了诸葛枫那双清冷的眼睛,想起了他说的“放下执念”。
执念真的能放下吗?
如果放下了执念,他还剩下什么?
一个空有帝王灵魂的孱弱少年?
不,他不能放下。
他要变强,要查明自己为何会重生,要找出那个递上鸩酒的人,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哪怕这条路注定荆棘丛生,哪怕要对这个神秘的诸葛枫低头。
厉血河重新走回桌前,捡起掉落的毛笔。这一次,他没有再犹豫。
笔尖落在宣纸上,虽然依旧有些歪斜,但每一个字都写得格外用力。墨痕透过宣纸,在桌面上留下淡淡的印记,像是一个个无声的誓言。
“一、不敬师长者,罚面壁三日……”
“二、私斗者,轻则罚抄戒律,重则废去修为……”
……
他抄得很认真,仿佛在批阅一份关乎国计民生的奏折。阳光从窗棂移到桌案上,又从桌案移到地面,他却浑然不觉。
直到暮色四合,王大力敲门送来晚饭,他才惊觉已是傍晚。
“师弟,你也太拼了吧?”王大力看着满满一桌的宣纸,咋舌道,“三十遍呢!你这都抄了快一半了!”
厉血河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拿起一块王大力带来的馒头。干硬的馒头剌得喉咙生疼,他却吃得很香。
前世的山珍海味,早已化作过眼云烟。如今能果腹,已是幸事。
“对了师弟,”王大力忽然想起了什么,压低声音道,“你知道吗?诸葛师尊以前不是这样的。”
厉血河抬起头:“哦?以前是怎样的?”
“我也是听师兄们说的,”王大力挠了挠头,“据说三年前,诸葛师尊还很温和的,经常和弟子们说笑。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就突然变了,整天冷冰冰的,也不怎么说话了。”
三年前?
厉血河的心猛地一跳。他驾崩,正是在三年前。
这两者之间,难道有什么联系?
他想起了诸葛枫袖中露出的半角玉佩,想起了他看自己时那复杂难明的眼神。
这个诸葛枫,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还有啊,”王大力没注意到厉血河的异样,继续说道,“听说诸葛师尊的修为深不可测,连长老都对他礼让三分。可他却一直待在内门,不肯晋升长老,也没人知道为什么。”
厉血河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一个实力强大,却甘于平淡的修士。
一个三年前性情大变的修士。
一个与自己重生似乎有着某种联系的修士。
诸葛枫,你到底是谁?
送走王大力后,厉血河没有继续抄戒律。他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笼罩在夜色中的枫树林。
月光透过枫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前世皇宫里铺着的波斯地毯。
他想起了诸葛枫站在枫林中的样子,青衫,长剑,红枫。
美得像一幅画,却又带着一种让人不敢靠近的清冷。
“诸葛枫……”厉血河低声呢喃,“你究竟,是敌是友?”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风吹过枫叶的“沙沙”声,像是谁在低声叹息。
他回到桌前,继续抄写《青云戒律》。只是这一次,他的心思却有些飘忽。
笔尖在宣纸上滑动,留下一行行工整的字迹。可他的脑海里,却反复回放着诸葛枫的样子,回放着他说的每一句话。
“从今日起,你便是我记名弟子。”
“你的心,太乱,太杂。”
“放下执念。”
……
不知过了多久,鸡叫声划破夜空,东方泛起了鱼肚白。
厉血河放下手中的毛笔,看着桌案上码得整整齐齐的宣纸,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三十遍《青云戒律》,终于抄完了。
他的手腕早已酸痛不堪,眼睛也有些模糊。但他的精神却很亢奋。
他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眼底带着血丝的少年,忽然露出了一抹笑容。
这笑容里,有疲惫,有不甘,却更多的是一种重生的坚定。
厉血河,不管你是谁,不管你过去经历了什么,从今天起,你就是青云宗的一名弟子。
但你要记住,你的骨子里,永远是那个踏平六国,睥睨天下的帝王。
总有一天,你会让所有人都知道,龙潜浅滩,只是暂时。
一旦风起,便是雷霆万钧。
他拿起抄好的戒律,推开门,迎着第一缕晨曦,向执法堂走去。
路上遇到不少早起的弟子,他们看到厉血河手中厚厚的宣纸,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他真的抄完了?”
“天啊,三十遍呢!我上次抄五遍就手软了!”
“没想到这新来的看着弱不禁风,倒是个能吃苦的!”
厉血河目不斜视,径直往前走。这些议论声,对他而言,已无足轻重。
他的目标,从来不是这些无关紧要的人。
他走到执法堂门口,正准备敲门,却听见里面传来对话声。
是诸葛枫的声音。
“……他的根基太差,强行修炼恐怕会伤及经脉。”
“那你打算怎么办?毕竟是你亲自收下的弟子。”另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
“我会亲自指点他,”诸葛枫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只是……他的眼神,太像了……”
“像谁?”
诸葛枫没有回答。过了许久,才听见他轻轻叹了口气:“或许,是我想多了。”
厉血河的心猛地一沉。
像谁?
难道,诸葛枫真的认识前世的自己?
他正想再听下去,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诸葛枫站在门内,看到门口的厉血河,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冰冷。
“戒律抄完了?”
“是,师尊。”厉血河将手中的宣纸递了过去。
诸葛枫接过,随意翻了翻。当看到那些虽然略显稚嫩,却一笔一划极其认真的字迹时,他的眸色微微动了一下。
“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将宣纸放在桌上,“跟我来。”
厉血河跟在诸葛枫身后,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
刚才的对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诸葛枫说的“太像了”,到底是像谁?
他看着诸葛枫的背影,青衫在晨光中微微飘动,那道背影,竟让他莫名地想起了前世那个总是挡在他身前的身影。
是谁来着?
记忆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怎么也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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