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溺水男童(12):血泊

殷然也没预料到这一切的发生。

她站在公园里的长楼梯上,几乎是怜悯和痛心地望着地上的一滩血泊,再看旁边六神无主的女孩,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和顾熙望走得近是对的吗?过度干预人类的死亡,维护虚无缥缈的正义是对的吗?

殷然觉得自己的手上或许也沾着血,她走向漂亮的女孩,从对方口袋里掏出手机面不改色地按下急救电话再塞回去。

对方对着电话那边哭了起来,虽然慌乱,但还是有条理地说了下去:“我们在江心公园,我小姑摔倒了,我觉得她可能流产了,现在大出血……”

电话那边给了肯定答复,女孩又重新跪下来,周围围了一圈人,但没人敢贸贸然施救,生怕对女人造成二次伤害。这也显得跪在那里的女孩更加孤立无援。

殷然看着这一切,在心里无声地叹气,女孩熟悉的面孔让她不安,顾熙望是无法置身事外的。

真的是她们错了吗?

她一路跟到医院,看着女孩在休息室痛哭,闻讯赶来的父母狠狠地扇了女孩两个耳光,她坐着旁观人世的喜怒哀乐,清脆的耳光声不过是人生交响曲的一个音调。

殷然忽然不想让顾熙望知道这一切了,她那么愚蠢那么天真,知道了之后或许会蒙着被子痛哭一场。又或许,会停止为魏盼盼的幸福所奔波。

人在奋不顾身保护他人的时候最具有神性。

即使厌恶嫉妒她,殷然也依然希望她保持着善良本性,能够为受难的女性贡献一份力量。不为什么,因为她们都是女性。

殷然在医院坐到了天亮。女人流产之后也沉默地躺在床上,眼睛无聚焦地望着天花板,她不会死,但是心死了。

她早该猜到的,在男人欲言又止的每个瞬间里,在他经不起推敲的谎言里,真相早就呼之欲出了。是她不愿意面对现实,不愿意让自己的爱情染上背德的色彩,她相信男人真的爱她。

这份信任现在显得格外可笑。

殷然害怕她也死去,同时又觉得她愚蠢,她和顾熙望不一样。顾熙望的愚蠢是信任鬼神,而她祈求信任男人的愚蠢,把自己托付在男人身上的愚蠢是无药可救的。

李群星也守了一夜,她握着小姑的手不断地流泪和道歉,她不该直接给小姑看那张照片。小姑当时就愣住了,她们无言地走了一段路,然后小姑就从楼梯上滚落下去了。

她并不是有意刺激小姑的,只是没法形容那种幻想破灭的感觉。小姑对她来说更像妈妈,在小姑面前她才是被宠爱着的女儿,她无数次幻想过成为小姑的女儿。她的小姑,怎么会是和有妇之夫未婚先孕的第三者呢?小姑对于她来说是教科书一样完美的女性,温柔善良,发自内心疼爱李群星。

小时候,李群星还不知道怎么应对父母的偏心,小姑就把她抱起来安慰:“爸爸妈妈更喜欢弟弟吗?那我来更喜欢你,群星。”

小姑常常叫她群星,像真的对她寄予了厚望,摸着她的脑袋对她无限爱怜。在学校里炫耀的一切都来自小姑,她做梦也期待成为小姑的真正的女儿。但同时也害怕和期待着小姑真正的孩子诞生,李群星觉得那才是自己真正的弟弟妹妹,她会竭尽全力给他们她能给的温柔,像小姑给予她的那样。

但那张照片毁了这一切,更准确地说,顾熙望毁了这一切。但顾熙望是不知情的吗?沉默的小姑让她无法再在伤口上撒盐,这一切到底是谁的错?

她们明明都想做好事,却还是阴差阳错地伸出手,将他人推到了痛苦的境地中。

李群星捂着脸,再一次放声大哭。父母的责怪打骂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她只是不能原谅她自己,她凭什么一厢情愿地伤害了小姑呢?

“对不起,小姑,对不起……”

“没关系。”

一直没言语的小姑忽然把头转向她,脸色苍白如纸,但望着她的眼睛是亮的:“幸好我还没有把孩子生下来……我早应该想到我是小三的,难怪他一直不肯和我结婚,幸好。”

她露出了一个微笑:“不然这孩子才生下来,就要做私生子了。”

“小姑……”

“我没关系……还要谢谢那个人来提醒我们了。”

过后小姑在医院待了半个月,李群星也守了她半个月,父母一会说工作忙一会说未婚先孕实在丢脸,推脱着不愿意来看小姑。对执着地守在医院里的李群星也有颇多不满,指责她不愿意在家照顾弟弟。

李朝阳是所有人的宝贝,外公外婆爷爷奶奶看见他都喜笑颜开,满足他一切不合理的需求,就连不捧着他的李群星也要被质问——你凭什么不爱他呢?

她厌恶这一切。

殷然那天很快离开了病房,她在往顾熙望的方向走,这件事要隐瞒并不轻松,但如果李群星能够不开口那么一切都会过去。

见到了血淋淋的惨案,殷然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她的脸,看她写满天真毫不知情的脸。

*

顾熙望记不清怎么打起来的,后来再回想时一切都变成了老旧电影,沙沙的画质和奇怪的电流音让一切都模糊起来,但是又那么深刻。她蹲在客厅茶几边上和魏盼盼一起写作业,门被推开的同时男人狠狠踹了一脚椅子。

椅子飞过来快把茶几上的玻璃砸碎,她反射性地护住了魏盼盼,被木椅砸到的胳膊隐隐作痛。从来没有过的恐怖的感觉,她的牙齿都在打战,转头看见男人愤怒扭曲的脸。

“你看到了是不是!你把朵朵赶走了是不是!我在问你!你凭什么干涉我的事情!”

他抄起旁边的塑料椅子往她身上砸过来,没法推开魏盼盼的顾熙望尝试起身,但椅子在这时候重若磐石,压得她五脏六腑都痛。

她没有辩解,因为没法辩解。顾熙望感觉自己像小鸡一样被拎着领口抓了起来,巨大的巴掌扇到了她的脸上。

火辣辣的痛感。

这是不是她第一次被人打?分不清疼痛还是委屈,她的眼睛里蓄起了眼泪,拼命地攻击对方脆弱的部位,裆部腹部和脖子。但被拎着的她呼吸不畅,未成年的她和高大的成年男人互殴不过是鸡蛋撞石头。

她听见魏盼盼的哭声,女孩哭着撕咬着什么:“不许打我姐姐!”

闹出来的动静太大,邻居里有热心的人报了警,匆匆赶来的警察没看地上瘫成一团的两个女孩,只问魏爸爸。

“你在干什么?打你的女儿吗?这么大你也下得去手?要是我这么大,我爸爸打我,我就拿棍和他打起来了!”

警察在一片狼藉的客厅里找了位置坐下,絮絮叨叨劝解了半天,最后再看两个女孩:“没事吧?还站得起来吗?”

魏盼盼无助地看着警察制服嚎哭出声,在她的教育里警察守卫任何人的安全,而她现在就是受害者。

在一片狼藉里,魏爸爸已经坐下来给警察递烟了,而警察推开了那支烟,对她笑了笑:“小妹妹,我们也不能把你爸爸抓去枪毙啊。”

这样的笑容残忍得无法细看。她的心慢慢沉到海底,魏盼盼无助地搂着顾熙望的手摇头痛哭,而顾熙望慢慢地举起手来:“我不是他的女儿……我是单方面被殴打的。”

顾熙望在想什么,身上每个地方都很痛,心里也很委屈,她相信的正义没有来庇护她……但她其实在想,难怪顾理想会离婚。男人和女人的力气是不一样的,哪怕两个女人也未必能打过一个男人。而顾理想只有一个人,在窝囊的丈夫的暴打下,轻而易举地放弃婚姻也放弃女儿是一件再合理不过的事情。

顾熙望不是在责怪顾理想,至少顾理想没让她留在那里,没把她丢给一个酗酒成瘾,靠虐打别人获得快感的男人。

这样的男人成为监护人,可以最大限度地折磨为难她。但是顾熙望还是忍不住掉眼泪,顾理想并不是不爱她,可能只有一点点,和他人比起来微不足道,但那是爱。

每一次,痛苦的时候,她都告诉自己,如果妈妈爱我,我就会过得不一样了。所有的不满愤怒悲伤全都指向妈妈,也神化了妈妈。仿佛只要顾理想爱她,她的人生所到之处皆为坦途,目之所及都是花开。

她害怕顾理想从神坛上跌下来,害怕顾理想的爱毫无用武之地,幸好顾理想不爱她,所以无从考证。

妈妈,如果你真的爱我,我的人生会不一样吗?

在做笔录的时候,顾熙望一直在流眼泪,女警温柔地安慰她,让她别害怕,魏爸爸现在是没法对她动手的,他们也会对她进行保护。

不是的,她并不是在害怕……她只是觉得不甘心,世界上有多少人像她一样拥有这样的命运?为什么偏偏是她呢?如果被打的是魏盼盼,那就会求助无门了。

“前阵子带魏盼盼带出仇来了,她爸爸不知道哪个地方蹦出来的流氓坏种,把你都打成这样了……”

看见她被打成这样,外婆一边心疼地摸着她的脸颊一边痛骂魏盼盼一家。

“不是魏盼盼,是因为她爸爸出轨被我看到了。”

外婆语塞,顾熙望在她望着自己的目光里读到了她的回答——这不算什么,男人出轨是正常的,只算道德上略微的瑕疵。

“下次……别掺和别人家的家事了。”

顾熙望没回答,走出警察局时天已经暗了下来,晚风带着凉意,她差点打了个喷嚏。外婆一路上都在骂她,喜欢带小孩可以去附近开的补习机构赚点外快,无偿带小孩也可以去找顾理想。

说到顾理想,外婆的声音戛然而止,大概她也想起来女儿对外孙女避之不及的态度。两个人变扭地走在路上,想朝对方靠近一些却又说不出贴心的话。

顾熙望应该说话的,她应该扮演一个懂事的小孩,她已经习惯扮演这样的角色了,但偶尔还是会懈怠。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在晚上入睡之前,她还是对外婆外公说出了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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