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疯了吗？把我的儿子咬成这样，你的家长在哪里？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邹世莴的面前悬着一节手指，她盯着圆滚滚的它想到美味的手指饼干，刺耳的话挂在她耳边好像也没对她造成什么影响。
“你给我好好听着！”
女人不顾拦在中间的班主任，伸手推了她一把，邹世莴的后背撞上墙壁，她的眼睛因为疼痛而泛泪，但她依然像置身事外那样思索，女人是吃了太多手指饼干把自己的手指变成这样了吗？
“喂，你好，请问是邹世莴的家长吗？”
年级主任翻着桌面上的统计表，终于找到了邹世莴的名字，拨通电话后将话筒凑得离声源更近，试图让邹世莴家长明白这里的冲突即将升级。
“什么事？”
班主任没拉扯住，女人的一巴掌结实地落到邹世莴脸上，她挨下这一巴掌，脸颊肿起来的瞬间她看见班主任惊惶的脸。
没事的。
邹世莴在嘴巴里酝酿这句话，因为她知道班主任心力交瘁，半夜出门寻找离家出走的学生，现在因为打架不得不护在她前面。
“我儿子是早产生出来的，八个月就下来了，住保温箱一天一千耗了一个月！你们知道我有这个儿子养到这么大多不容易吗？我有多担心他会出事，我是怀着什么心情把他送到这所学校的，老师你作为一个母亲也一定懂我的感受吧……怎么能任由这样的人在学校伤害无辜的同学呢？我儿子都说了，她精神不正常的！”
邹世莴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女人的声音慢慢低下去，戒备地护住儿子，盯着她的眼睛正在晃动着：“你这个疯子！”
她是疯子吗？
“等一下！”
邹世莴愣了一下，比三流偶像剧更加像精心铺垫的剧情发生了，一个留着短发的女老师忽然抓住了在她面前张牙舞爪的那五根手指饼干。
“有事情好好说，不要动手动脚。”
她的语气温和但有力，邹世莴盯着她的脸——并不是饥饿，对方没有让自己联想到任何和食物有关的事物，但身体轻盈得像踩在云端上。
老师为什么要为自己站出来呢？
邹世莴笨拙地用左脚去踩右脚，女老师像天降的英雄拦在了她的面前，甚至在没人注意到的时候往她口袋里塞了一小把巧克力。
并不是超市里散装的代可可脂含量很高的金色巧克力，而是拥有独立包装小巧可爱的精致的巧克力。
邹世莴用力握住它们，包装纸的锯齿边戳得她的掌心很痒，她低头再抬头，看素未谋面的女老师为自己和同学的妈妈争辩。
这是她挨的一巴掌换来的巧克力吗？
如果做错事的人是邹光宗，妈妈也会这样拦在他身前和受害者的妈妈据理力争，妈妈不会为她出头的。但是也没关系，现在也有人站在她的身前。
女老师回过头的时候，邹世莴很用力地想要记住她的脸，但瞪得太用力，眼泪一下子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别哭了。”
老师有一张清秀温柔的脸，能从眼角的细纹看出她已经三十有五，但在邹世莴的眼里胜过一切叠上无数滤镜的爱豆照片。
她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到邹世莴手里，后者握着那包纸巾像揣住一只小鼠，不敢握太紧生怕太用力把它捂死。
“是我不对……”
邹世莴想承认这一点，她害怕老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是一个拎着板凳和男同学打架的坏孩子，但她越这样说眼泪就越汹涌。
“没事的。”
老师甚至分神握住了她的手，这举动让邹世莴彻底地痛哭起来，她絮絮叨叨地解释着男同学对她说了怎样的话，担心老师会讨厌她这样不体面的倾诉，不时抬眼注视老师的脸。
老师的神情温柔又怜悯，圣母就应该像老师这样注视着所有人，她含-着眼泪这样想。
*
人是理所应当存在雏鸟效应的。
老师是隔壁班的生物老师，她甚至旁若无人地走近隔壁班抄了一份课表，在老师上课之前去办公室拿教材，而老师会从抽屉里掏出两颗糖放在她手心，算是一种奖励。有时候是大白兔奶糖，有时候是太妃糖，有时候是酒心巧克力。
老师知道她很馋吗？
邹世莴握着那两颗糖，在路上剥开糖衣急不可耐地嚼着咽下去，她既害怕让老师看见她不体面的样子也很难去遮掩她的本色。迎面走过来的女生像是被她吓了一跳，眼睛瞪得圆圆的：“是你啊。”
这是在校运会碰到的女生。
邹世莴羡慕她的长相，看起来是没有被饥饿折磨过的幸福的圆圆脸，打量她的同时觉得她实在太像叉烧包子。食品屋会卖的，比拳头还要大一点的叉烧包子，皮薄馅大，肥瘦均衡，很香。
这样想着，邹世莴咽了咽口水：“你找我吗？”
“没什么事。”
女生从兜里掏了几颗奶糖出来，交到她手里时表情忐忑，比她更像是被给予的人：“我下次也可以给你带零食。”
对方在可怜她吗？
邹世莴忽然想到这件事，她仔细地观察顾熙望的脸，但顾熙望没有露-出她想象中的表情。
顾熙望局促不安地望着她，邹世莴感觉她像自己在路上碰到的野猫，看见人时立马瞪圆眼睛，要躲不躲，期待着对方掏出一根火腿肠。
“好啊。”
邹世莴发觉，也许从老师开始，她能遇到更多的，更好的人。
她要是不那么饿就好了，能够在别人面前表现得正常一些，邹世莴突然痛恨，恨这个世界把她变成这样。
她最恨她自己，为什么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还固执地想要活下去，又恨自己活的姿态不够漂亮。
*
“喂！”
男生把开封了的面包往她脸上怼，上面紫色的果酱甜腻腻的：“听说你吃不饱饭的对吧？这个我刚买回来还没有吃过，不如你替我吃吧？”
“真的吗？”
邹世莴咽了咽口水，伸手想要去接，她并不是不懂得这个年纪，又或是说任何年纪的男孩的恶是没有底线的，她只是太饿了。
“当然是骗你的！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我就说她不会拒绝吧，你们全都输了，快点把钱给我！”
他笑着像丢掉一团纸巾一样，随手丢掉那个面包，往楼下一扔，转过头看着举着手机躲在暗处的朋友。
而朋友的脸色并不像他想象中那么促狭，伴随重物落地的声音，他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
*
“我怎么知道她会跳下去，我只是和她开个小玩笑，你们难道要我去死吗！”
被勒令在家休息三天，可以在家肆意地打游戏，这个消息起初对他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但伴随着不断扩散的舆论，他的账号也被网友扒了出来，那些不过脑子的话语被逐字逐句地分析着，他变成了一个恶到没有底线的熊孩子。
好在还有人为他说话。
他是男孩，是至死是少年的男孩，是有后劲的男孩，是核武器，这个世界没了他怎么转呢？
他流着眼泪在镜头面前为自己辩驳的样子也上了热搜，同学好友都站出来为他说话，证明死去的邹世莴只是一个怪胎，跳楼不足为奇。
邹世莴的父母也高兴，用女儿的卖命钱正好给邹光宗换新手机新电脑，还可以上更贵的补习班。他们平静幸福得像收获了天降的礼物，邹世莴只是交换那份礼物的微不足道的价码。
监控记录扒出来也并没有说服力，拿着面包和女同学说了两句话，失手把面包丢到楼下，女同学跟着跳了下去，但谁能证明他说了什么具有杀伤力的话呢？
他是一个无害的少年，同时还可以是核武器，讽刺至极。
蓝白通告出来得很快，男生是无意的，女生是有精神疾病的。这一切都很快过去，没有愿意为她奔走发声的人，在网络的浪潮里很快被更新的新闻淹没了。
*
顾熙望在黑暗的房间里静悄悄地坐着，在殷然到来之前她都没有动作，她甚至没有证据去指责那个男生——他在邹世莴的死亡上究竟有多少助力呢？
她什么也不知道，更迫切地希望死神能够把邹世莴带到她面前，让她问一问也好，让她丰沛的爱恨至少有一个去处也好。
也许正因为了解她，死神才一直不出现。
她的声音太小了，没办法撼动其他人，也没办法让男生受挫，他已经在网民的心里成为了纯白无暇的小男孩，只有她还在怀疑。
死神终于来了，她敲了敲窗，看向对方，殷然几乎永远是那样的毫无波澜的面孔，望向她的眼睛毫不闪避，所以顾熙望明白过来。
“他难道真的是无辜的吗？”
她还是不愿意放弃，如果他真的无辜，那死去的邹世莴算什么呢？算高中生活的调味剂吗？
她不愿意接受这个答案。
殷然隔着窗子看咬牙想要忍住眼泪的顾熙望，泪水早就顺着脸庞落下去，她的脸和鼻尖都红了，应该滑稽得像小丑，但殷然感觉口腔里酸涩得几乎像吃下了一个柠檬。
如果顾熙望没认识邹世莴就好了。
死神在变凉的夜风里这样想。
我本人连番外都能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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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空白试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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