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着，愉快地交谈着。夏杰有着出乎意料的意趣，能逗得顾枫开怀大笑。不知不觉两人走了很远，到了中环广场的会展中心，远远地看到外墙镶嵌着数百片宛如石窟岩石般质感的透明琉璃砖，一朵巨型金色牡丹花高挂在琉璃墙上，好似从琉璃中绽放出来，显得格外醒目。午后的阳光下，花影静谧，条幅飘飘“琉璃艺术展”，单“琉璃”两个字就让顾枫迷了眼。
“我们进去看看吧。”她说。
“你喜欢？”夏杰笑吟吟看着她。
她看着他，突然就说：“我女儿名字叫琉璃。”
夏杰心一动，她在慢慢向他敞开心扉，看来她说的让他帮她的话也不是随意而为。他心里欢喜起来，看着花影里的女人，她貌美如花，纯真又成熟，天真率性，又性感迷人，实在不可多得。从朋友从男人的角度他都很欣赏很喜欢。
展厅里陈列着近百件历代琉璃珍品，述说着中国古琉璃的故事。顾枫专注地看着每个展品，琉璃的流光溢彩中，女人更加美的神秘优雅。紧接着是世界琉璃大师精品展。夏杰跟着她的脚步缓缓移动，其实他只在看她而已。顾枫突然激动地拍了他一下：“这里是法国艺术家Emile Gallè的作品，保持世界纪录的传奇世界琉璃之父耶。”
夏杰对琉璃一窍不通，只听顾枫在絮絮而语：“Emile Gallè让琉璃成为一种艺术，当材质的创作被局限于一种形式，它只能是工艺；当讨论生命的状态，表达情感，它就上升为艺术。他说的。——你看这个‘长生草瓶’瓶身上，大量使用草绿色彩，象征希望，他是铭刻成诗刻在花瓶上。我们的艺术，散发着青草的气味；而美与诗，则芬芳了我们的生命。他说的——”她热切地低语着，全然忽略了夏杰越来越热烈的眼光。他完全陷在她的颜里她的奔放的情绪里不能自拔。
他们全然无知，不远处站着一个同样在欣赏琉璃也在欣赏同一个专注于琉璃的女人的男人。肖罗宇对在这里遇见他们两个人颇感意外。那二人明明是“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他勉力自控，身边几个艺术家的话却还是只随着声音入了耳，全然没过脑。
顾枫拉着夏杰走到了杨惠姗琉璃作品展区，兴致勃勃地介绍道：“她可是了不起的艺术家，这些佛像作品体现了她的禅心。她和她的先生张毅息影后设立了琉璃工房，还在上海建了一座琉璃博物馆。他们共同创作，彼此相知，他们的爱情就如琉璃一样晶莹剔透。”说着说着她竟有些唏嘘。
“爱如琉璃，真美。你很懂琉璃，难怪给女儿起名为琉璃。”夏杰轻声附和。
“名字是他爸爸起的。”顾枫顺口说道。说完，他们知道，讲的是同一个认识的人。她遂补充道：“你知道你大哥会制作琉璃吗？而且技艺高超，在H市曾经开过琉璃工房。”
夏杰的胸口一滞，却还是顺着她的话聊下去：“这个我真不知道。不过他多才多艺，天赋过人。会什么都不稀奇。”
就见顾枫从刚刚的兴高采烈，一下子沉默住了。她盯着玻璃窗里那尊通体透明的端坐水云间拈花微笑的琉璃观音像，长久地凝视。他们之间出现了今天在一起后，唯一一次长时间的缄默。
大约过了有三五分钟，夏杰觉得宛如三个世纪般漫长。他终是忍不住了，低声问了出来：“你说的心里放不下的男人可还是他？”
顾枫偏头看着他，他也只面对着琉璃像，看得专注，那话就好似全然无心在问。她轻声“嗯”。
他又说：“既然放不下，试着告诉他，为什么一定要放下？”
“不能。不合适。”她说，复看向琉璃观音像：“你看这观音眼神多么悲悯，只有心中真正慈悲的人才能如此巧夺天工地塑造这么传神的作品吧。”
“既然必须，我帮你。”他突然转过头看向她，那目光之坚定温暖让她动容。
一道声音就这样传过来。“罗宇，这件是我最新的作品，水月禅心。”温婉的女音。
“云水境，禅心静，空明处处。眉梢眼角的慈悲，都念念有情，大智慧，护愿众生。姗姐，你的技艺已经炉火纯青。”那人的声音依旧是熟悉的平静清冷。
“知道你最懂得。原来老张就说，你是我们徒弟中最有慧根的一个。”女人婉转一笑。
“我还想送她几句，是色，是空，是放下，任波涛起，身如琉璃自在心。”肖罗宇淡淡念起。念给自己的心。
“甚好，展览完，这尊送你好不好？”女人说。
“谢谢姗姐，我受宠若惊了。”他欣喜。
转过身来，四个人便只能面对面。顾枫、夏杰有微小的惊讶。肖罗宇淡淡地打招呼：“老夏，带女朋友来看展览啊。我介绍下，这是主办方杨惠姗女士。”并介绍道：“姗姐，这是我朋友。”
杨女士得体问候：“在H市举办的这个展览，也多亏罗宇襄助。希望你们喜欢琉璃艺术。看到什么喜欢的尽管挑选。一会儿有拍卖会，有珍品孤品，喜欢的话可以看看。偏厅还有琉璃配饰，夏先生可以选一件送给女朋友呢。”
“我多年前在台北毅哥姗姐的琉璃工房跟着他们学习琉璃技艺。”他补充了一句。“拍卖会马上开始了，有没有兴趣看看去？”
夏杰侧头温柔看向顾枫：“你想去看吗？”她期待的眼神已经给了他答案。他向她伸出了手，这是他们交往以来他第一次作出如此正式的肢体暗示，在肖罗宇面前，顾枫知道这是坚定地回应了他刚刚的要帮她的话，她很感动，也伸出了手。夏杰毫不犹豫握了上去，拉着她在自己近身站定。
肖罗宇转开了头，心底莫名惆怅了一下。仅仅微小的一下，她并不在他的记忆里，算上今天不过第三次谋面而已，他并算不认识她。虽然他有一见钟情，可这莫名情愫终难启齿。
整个拍卖会期间，夏杰与顾枫就肩并肩坐着，时而头挨在一起喁喁私语。肖罗宇一旁正襟危坐。及至那件拍品压轴呈出，全场沸腾。
主持人念出那它的法文名字。顾枫激动万分：“是Emile Gallè的作品啊，天哪！”只见聚光灯下，一尊琉璃花瓶，上瓶身细长如天鹅颈，下瓶身圆弧淳朴厚重，整体呈棕绿两色，瓶口为棕红色，瓶体上雕刻花朵和藤蔓的纹路，浮雕一般，好似还镌刻着法文。整体颜色鲜艳，同时表面纹路一体，光滑部分宛若经雕刻大家精心打磨，而粗糙起伏处又宛若天成。灯光下琉璃花瓶古朴深邃宁静，跨过漫长的时空依然卓尔不群。
夏杰头脑发热：“这作品叫什么名字？刚刚法文没听清。这件拍下来，送给你家琉璃好不好？”
不期然，身旁的肖罗宇用法文轻声说道：“Mon esprit se cache dans un coin sombre。”
“啊？”夏杰疑惑。
“法文，一句诗，我的心灵藏匿在黑暗的角落。刻在瓶身上的是这句法文。”顾枫接道。
左边一句法文，右边一句翻译，坐在中间的夏杰瞬间觉得自己多余，尴尬了一句：“我第一次看琉璃作品，而且不懂法文。”
肖罗宇耐心解释道：“这是套料雕刻吹瓶，以珐琅上色，此技法需要时间的淬炼，以及高度的美学素养。艺术家必须清楚的了解作品色彩的层次。利用吹制的技法，将釉药的颜色一层又一层的包裹，再吹制所要的瓶身，进炉退火。出炉后，切割研磨，再刻画出花纹图案，最后抛光。套料瓶在国外，直接被称为Gallé Vase，是加莱被仿制最多的作品。但是真品拍价会很昂贵。”
顾枫赞叹：“你说在那个科学尚不十分发达的年代，加莱这位琉璃大师究竟究竟历经多少反复步骤，才制作出这尊作品？真让人叹为观止！”
“加莱是人权主义者，他反对种族歧视。像这尊花瓶的名字，我们无疑能够感受一颗存于黑暗，但依旧对光明永葆向往的伟大心灵。他是斗士，也是艺术家，以诗意和自然的情怀，展现真正属于生命的姿态。”肖罗宇缓缓接道。“他这一生从事艺术创作，不断探索新工艺，上釉、吹制、镶嵌、套色、贴花、敷珐琅彩热塑……在创作过程中最难的还不是技法，而是艺术家追求的无法言喻的不确定的灵感，对生命的敬畏对生活真善美的渴望吧。”
顾枫扭头看向他，灯影下的男子俊秀的眉眼，英挺的鼻梁，微微抿着嘴唇的侧颜漂亮到可以杀人。她心如擂鼓，剧烈地跳动。
夏杰有所意识地侧头看向顾枫，女人望向肖罗宇崇拜倾慕的目光被从中拦截了，如被窥了心事，瞬间脸红。她的手还被夏杰握在手里，现在全是汗。长得好看还有才华，这样的男人谁能招架？他给了她理解的微笑，复轻轻捏了捏她手。“想要这花瓶，我拍给你。”
起拍价1000万港币。数人争拍，不一会儿就飙到了5000万。顾枫拉了拉夏杰的手臂：“价格太高了，算了。”
5000万确实是夏杰目前能一掷千金的封顶数。就见还有人叫价5500万。主持人报出第二遍价码。顾枫回头向那竞拍人看去，见是个年轻的贵公子。主持人待要报出第三遍。身后传来健雄沉稳的声音“5600万”。
那年轻人倒不急，直接报到“6000万”。健雄“6500万”。那人“6600万”。健雄直接“7000万”。那人“7100万”。健雄“8000万”。那人“8050万”。健雄“8200万”。那人“8210万”。健雄“8500万”。那人还在跟“8560万”。两人你追我赶，价格一路飙升。现场窃窃私语的多起来。显然价格已经炒得高了。健雄还是报出了“8600万”。
主持人报了第二遍价码。那人犹豫了一下举起“9000万”。有人低叫“这是要势在必得？”健雄犹豫片刻，未待他举牌。只见一道声音从身侧响起“9999万”，惊得夏杰一激灵。肖罗宇举牌了。全场哗然。一件琉璃瓶，炒到一个亿，实在让人咋舌。
那跟拍的年轻人瞬间哑火。主持人连报三遍然后一锤定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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