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宣司天监天文官邬行香入宫觐见。"

传召来临时,邬行香正要前往观星台。

今夜她当值,负责西方的星象观测记载。

满朝皆知,圣上器重司天监,甚至会御驾亲临司天监。

但邬行香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九品天文官,为何会宣她入宫?

邬行香百思不得其故,却被宣召的张公公催促。

她只能紧随其后,往皇宫方向前去。

司天监在皇宫西南侧,步行可至,全因朝政若有大事,圣上当即要见司天监。

近在咫尺之路,让邬行香惶悚不安,她试着问传召公公,却只见张公公斜她一眼,冰冷道:“莫要妄自揣测圣意。”

邬行香闻言,自知多问无益,不如试着听从天意。

她抬头望天,霞光黯淡,是为不吉。

云状凌乱,恐生事端。

但无雷电风雨,或有转机。

邬行香迫使自己平复心绪,企图从观星回忆中觅得蛛丝马迹。

近日天象,未有大异动,除了前夜星陨如雨。

前夜是她当值,流星雨入咸池星区域,咸池也称桃花煞。

看来今日争端,祸起后宫。

听闻圣上有意立德妃娘娘为贵妃,但淑妃娘娘对此不平,莫非是淑妃娘娘想以天象之说,让圣上收回此意?

邬行香细细回忆前夜所观一切,还未想出对策,蓬莱殿已到。

张公公带着邬行香踏入殿内。

邬行香默察殿内,除了圣上,还有德妃、淑妃、司天监林监副。

她不露声色,跪地行礼,“司天监天文官邬行香参见陛下。”

圣上闻言淡淡道:“平身,前夜观星台南面,可是你当值?”

邬行香起身,垂目不敢直视龙颜,“回陛下,正是臣当值。”

淑妃闻言笑道:“德妃妹妹,林监副都已经说了,星陨入咸池,后宫西北侧,有妃不祥,王者忧。你叫来这个九品女官有何用?妹妹不知观星台天文官是观测记载天象之职么?若要占卜或论吉凶,得找灵台郎或保章正。”

德妃神态自若,缓缓开口,“淑妃姐姐急什么?天象之说,玄妙高深,若是国师易镜玄和古算拾之言,臣妾定深信不疑。但凭监副片言只语,就认定臣妾不祥?若是他被人威逼利诱,借公行私,臣妾就这么被定罪,还要连累臣妾的三位皇子,岂不荒唐?”

淑妃浅笑,“妹妹此言何意?两位国师一逝一辞官,虽司天监监正之位空悬,但林监副忠心耿耿,只是遵循天象,提醒陛下罢了。”

德妃不慌不忙道“林监副说前夜流星入西咸,可本宫记得前夜有浓雾,不知道是否林监副眼花?或是看错了方位?”

林监副向前躬身行礼,“陛下明鉴,每日星象,司天监皆记录在案,臣不敢妄言。”

圣上缄默不语,面容沉凝。

林监副看向邬行香,“邬行香,那你就说说,前夜你所观所记的星象。”

四双眼睛齐齐投向邬行香,如千斤重担,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不自觉用手去攥紧衣角,额上也渗出细密汗珠。

司天监星象详实记载,她无法说林监副有误。

此刻如实相告,德妃即便受到牵连,顶多无法封贵妃,小小惩戒。可待此事翻篇,德妃怪责下来,自己就是性命难保。

况且,圣上若真信了林监副所言,又何须宣自己前来问询。

这般想来,圣意分明是偏向德妃。

可,她也得罪不起淑妃与林监副。

邬行香心绪纷乱,反复思索,尝试动唇几次,都似被无形之力牵制,吐不出半个字来。

她深知,哪怕说错一字一句,稍有差池,便是万劫深渊。

就在邬行香惊惶无措之时,圣上突然开了口:“你只管按你前夜所见,如实道来,只要所言无虚,朕恕你无罪。”

可此言并未减轻邬行香心中忐忑,反倒令她揣测起圣上是否语藏深意。

圣上似漫不经心说道:“或许监副未出错,德妃所言也不无道理,夜深雾茫,些许是看漏了什么。”

邬行香闻言,仿若抓住救命稻草,她深吸一口气,凝神片刻后道:“回陛下,前夜确有大雾茫茫,子时隐约可见流星入抵东西咸……”

话未说完,邬行香见淑妃嘴角微微上扬,面上透着胜券在握的笃定。

而圣上面容沉静,幽深眼眸,却仿佛在无声催促她继续说下去。

邬行香在心底静默祈求,愿自己未猜错圣意。

她鼓足勇气,语带颤抖,却字字清晰道:“但天象瞬息万变,丑时迷雾散尽,明月现黄芒,主君福昌,后宫喜。”

邬行香话音未落,便被林监副硬生生打断。

“果真只是个天文小女官,你只见月光,难道忘了前夜是满月?满月之夜,凶吉参半。”

邬行香有些被声色俱厉的林监副吓到,但见圣上仍是不置可否的温和模样,她转头回望林监副,眼眸澄静,装作从容。

“丑时不仅有月现黄芒,还有旋风起宫宅中,为有气,为吉。星占虽有细微不吉,月占风占,却是祥瑞之兆。”

林监副面上阴云密布,“你一个小小女官,莫要不懂装懂信口雌黄。”

德妃闻此语,盈盈一笑,望向圣上,“臣妾前夜忽从梦中惊醒,便在自个儿宫中闲步了一会儿,也感觉到了颇为奇怪的回旋之风。当时臣妾只恐夜风受凉便回了屋,未曾想,风也能用来占卜,还是大吉之兆。”

邬行香前夜确感升腾之风,但是否为旋风,却有待查证。她见林监副有反驳之态,心下一紧,唯恐他再道出不利自己之言。

眼下不容邬行香沉思熟虑,她急忙下跪开口道:“天道幽远,臣乃凡人,不敢妄言,此中天意,但凭天子定夺。”

圣上龙颜微沉,目光缓缓扫过众人。

邬行香不由屏息敛声。

良久,圣上轻笑道:“朕记得,风占源于古算拾,国师听风可辩吉凶,若是国师还在……”

此言虽未尽,责备之意已出。

林监副急忙下跪道:“陛下,前夜流星,实属不吉,臣绝无谬言,望陛下明察。”

圣上若有所思后道:“此事朕自有定夺,今日天色已晚,两位爱卿早些回去歇息吧。”

邬行香谢恩后,从冰冷的地上挣扎起身,迈着沉重步伐,一步步走出宫殿。

待到宫门,清夜沈沈凉风吹,邬行香才回神。

面白如纸的她如在阴森鬼门关走了一遭,畏惧仍紧紧纠缠她,挥之不去。

此时只余邬行香林监副二人。

林监副对着邬行香立眉瞪眼,“今夜不是你当值吗?速回司天监。”

邬行香欲言又止,她想说司天监见她被传召入宫,定会找其他天文官。但林监副似话中有话,她只好跟着林监副到了司天监监副堂。

一进堂内,林监副对着邬行香就是劈头盖脸的责骂:“你这无知女官,自以为有些小聪明,在圣上面前卖弄。怎么,觉得自己立了功?攀附上了德妃?”

邬行香想解释自己无意高攀,只是想尽量周全,保住性命。

林监副继续说道:“你以为就你瞧出了圣上有意袒护德妃?你就未曾想过,若圣上要帮德妃,直接下旨便是,何须要你我在御前争辩,如此周折?”

邬行香呆立当场,如遭雷劈。

方才局势那般紧张,她根本来不及深思,竟是未曾考虑到这一层。

林监副瞧着她此刻的神情,心知她已然反应过来,继续冷言讽刺道:“德妃不祥,不仅是因为星象,还因为安鄞王。

想当年德妃见其他妃嫔都诞下皇子公主,她却生不出孩子,心急收养了圣上最不喜的九皇子,她认为九皇子虽然因子克父天象被幽禁,但几年后放了出来,是圣上顾念骨肉亲情,待九皇子长大就会好起来,谁知圣上封了九皇子安鄞王便不闻不数年。

后来德妃也有了自己的亲生子,虽与安鄞王疏远,但终究顶着一个克父皇子的养母之名。

不是圣上想封德妃为贵妃,而是与德妃沾亲带故的太后想。

圣上不过是借淑妃之手,驳太后之意。

我看你是被司天监保护的太好了,不知这天象之说,最容易成为前朝后宫谋略心机之掩饰。

你以为自己躲过一劫?我看你是大祸临头!”

邬行香听闻这番解惑分析,心下只觉自己愚笨至极,顾此失彼。

林监副见她神情悔恨,又与她细细分析起其中利害。

邬行香静默听完,正欲问些什么,门外蓦地传来一阵声响,紧接着,张公公匆匆而来,见到邬行香后朗声道:“司天监天文官邬行香接旨。”

邬行香未及多思,匆忙跪地接旨。

“圣上口谕,特命司天监天文官邬行香,随同安鄞王前往民间寻找国师所遗预言书,所需物资及人员调配,由殿中省安排,此事重大,望尔等尽心竭力,不负皇恩。钦此。”

邬行香闻此口谕,身子猛地一怔,只得竭力稳住心神,俯身谢恩。

张公公又交待了几句让邬行香稍作准备,不得超过三日便需启程出发,方才离去。

林监副似笑非笑道:“易镜玄辞官多年,圣上多次派吏部找寻,都是皆无功而返。圣上忧心,又指派司天监与民间阴阳大家测算,结论皆是,易镜玄已不在人间。圣上又命吏部务必寻到易镜玄古算拾所遗的预言书,结果还是没有下落。这两年,圣上才稍稍歇了心思。”

邬行香如坠噩梦,喃喃道:“吏部多年都找不到,仅凭我和安鄞王,哪有能耐寻到?圣上为何会有这样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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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天监要有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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