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我是风,是希望。
“以爱人之心,承万民之愿,回应你的呼唤,降临到你身边。”
“祂回应了芙蕾德莉卡的祈祷。”梵尼拉睿·劳伦斯说,“潘多拉魔盒中最后剩下的就是希望。”
“我不觉得这种东西有什么好信任的。”克利普斯从齿缝间挤出了这句话,“就算是希望,祂也与深渊血出同源——祂出现的代价是芙蕾德莉卡的死亡。”
梵尼拉睿沉默地看着面前仍然在吸取着周围一切的风眼,风吹起了她空荡荡的袖管。谁也不知道被他们呼唤出来的神明是否会站在人类这一边,但祂的确在每个学生被吸干生命力牺牲时带走了他们的灵魂。
“那些怪物吞食生命,祂吞食灵魂,归根结底祂也是这些怪物中的一员——”
“巴巴托斯大人没有吞食过任何一个孩子的灵魂!”梵尼拉睿用她的拐杖狠狠敲了敲地面,“你明明看到了,克利普斯!祂从一开始就和那些怪物不一样!”
……是啊。
不一样。
祂最初只是一缕风。
在第一个孩子牺牲时,年轻的灵魂逐渐在空气中破碎消散,是绝望、是哭喊、是悲恸、是祈祷……共同组成了一曲痛彻心扉的挽歌,唤来了将灵魂裹挟向天际的风。从那以后,风会带走每个逝去的灵魂,将他们自这深渊带向高天。
克利普斯从最初就在这里,眼睁睁看着与他熟识的一个又一个孩子转身奔向战场。
“莱艮芬德教授一定要平平安安出去!夫人还在外面等着您呢!”
“您的孩子一定是个可爱小朋友!替我们向宝宝问好!”
“不知道教授家的小朋友会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如果能遗传到您的红头发,这孩子一定很好看!”
“…我已经看不见了,教授,别再管我了……您得出去,您得逃出去……帮我保护我爸爸妈妈,告诉他们要离这里远远的……我不能失去他们,就像您的孩子也不能一出生就失去您……”
“我好痛……让风快点来把我带走吧……我好疼啊……”
……
克利普斯是最初来到这里的人中,唯一一个幸存者。没人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那原本只是一堂艺术史课。阳光透过庞大的玻璃鱼缸照射向地面,也或许只是金鱼的摆尾扰碎了现实的光影。
再然后,新的学生出现,克利普斯尽力保护着他们,却仍然无法阻止深渊在缓慢剥夺着所有人的生命。直到劳伦斯女士在现实中意识到异常,本来已经快要退休的她抓着拐杖在学校里寻找被深渊标记的学生,跟着他们一起来到了这里。克利普斯和她一起带着孩子们驻扎白楼,讨论分析深渊的原理和逃离的方法。后来,芙蕾德莉卡·古恩希尔德教授也来了,他们分成了三个小队,带着学生们外出探索,直到有一天……古恩希尔德小队的一名学生意外地和深渊产生了交流,他们很快意识到,这处地狱背后的东西可能有思维,它在试图用最有效率的方式来吞食生命。
翌日,这片深渊中吹起了从未有过的大风。克利普斯鲜红的发丝在空中飘荡,窗边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是风也在哀悼——
“迟早还会有更多的同学来到这里,教授,你们不能继续衰老下去了。比起在这里毫无作为地躲藏着,我们要为你们,为以后的人争取更多的时间。”
深渊面对如此庞大的死亡、如此多生命的浪费,它不得不做出让步,与劳伦斯女士制定了规则。而芙蕾德莉卡站在风中,她沉默着,伸出了手。
“如果深渊是要吞噬我们所有人的恶魔,那你又是什么呢?”她轻声问,“我看得到每一个被你保护着的灵魂……你究竟是什么呢?”
那个时候,风回应了她。克利普斯不知道风和她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只知道当他们最终调查出深渊奥秘时,芙蕾德莉卡为了得到风的回应,献祭了自己的生命。
“深渊即是灾厄的沉积,束缚着它们的法则不堪重负,才让它们倾巢而出。”梵尼拉睿说,“但是灾厄在诞生之时也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些好东西,它们逐渐凝结,成为了这里仅存的『希望』。”
“我看到那些怪物刻在骨头上的东西了。但您怎么知道那不是用来迷惑我们的?……所有人都牺牲之后才出现的『希望』、芙蕾德莉卡用生命才换来的『希望』,真的还能算是希望吗?……”
“这是我们解码了40具怪物骨骼才拼凑出来的信息,我们已经无数次地证实了那些骨骼的客观存在性。”梵尼拉睿道,“我想,这片深渊大概才是真正的潘多拉魔盒,我们如果要与灾厄抗衡,就要在废墟之中,用那些诞生自灾厄本身的原材料,创造新的神明。”
风吹动了她空荡荡的袖管,她的骨骼已经深深地埋入了白楼。梵尼拉睿笑了起来。她仍然挺直了背脊,手中的拐杖像是插入地面的巨剑一般。
“我们的神明应该有一座收集信仰、拯救他人的雕像。”她温声道,“克利普斯,引导孩子们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那之后,克利普斯也不知道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他已经被接连的死亡打击得快要麻木了,那个吞食了芙蕾德莉卡和梵尼拉睿的所谓神明还是只会机械地带走每个牺牲者的灵魂。他没有看到神明的雕像,也没有得到神明的垂青。直到他某次撞见了怪物的新生——那个扭曲的恶鬼在吞噬灵魂后逐渐有了形体,成为了深渊中无比常见的、以生命力为食的怪物。
风就在他左右,却对此无能为力。
克利普斯忽然就意识到了什么。他叫着巴巴托斯的名字呼唤出了风,看着那些被笼罩在风里的灵魂,他的手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希望与灾厄血出同源。
而巴巴托斯没有吞食过任何一个孩子的灵魂。
“你为什么一个都不吃啊?!!”克利普斯几乎要抱着那些微弱的青色光点嚎哭了,“你把那些灵魂全都保护起来有什么意义?!没有灵魂你永远无法真正成神——你倒是和你的那些怪物同僚们一样随便吞个灵魂啊!!!”
风没有回答。被人类愿望所呼唤出现的神明似乎天生就只会爱人,祂只会把这些可怜的灵魂放进自己的心口温养着,保护他们不会被任何怪物吞食。四周是扭曲的街道与遍地的尸骸,克利普斯望向那个仿佛永远不会止歇的风眼,在这片荒谬又混乱的地狱里,他却似乎冷静下来了。
“我向你奉献我的一半灵魂。”克利普斯说,“这是供奉给神明的礼物,巴巴托斯。我只给你一半,这不会导致我的死亡。
“请你接受这份礼物。我无比虔诚地向你祈祷。
“风神啊,护佑我吧。”
他的话音落下,风,在这片深渊之中,只有人们牺牲时才会出现的风,像是准备推动风车,像是准备掀起海浪,像是准备将蒲公英的种子吹向四方,牵起了他的衣角,拂起了他的发丝,轻柔而坚定地将密布的乌云撕裂,在深渊中投下曙光。克利普斯能感到有什么正在从他身上抽离,但那并不痛苦,他的灵魂迈向了一个温暖而遥远的地方。
你是谁?似乎有个声音这样问他。
“那么,你是谁呢?”克利普斯轻声问,“劳伦斯的骨骼,古恩希尔德的生命,莱艮芬德的灵魂,还有无数蒙德人的精神,我们所有人共同铸造出的神啊,你究竟是谁呢?”
面前的光束逐渐化成了人形,如同轻风拂过原野,如同曙光照亮大地。最后出现在克利普斯面前的,是个看上去尚幼的年轻人,朝气蓬勃,似乎正处于要去读大学的年纪。他的脸看上去那样熟悉,像是克利普斯曾经见过的哪个学生,又像是每一个在这片土地上肆意奔跑过的蒙德孩子。他的眼睛像是梦里才会有的天空。
“我是诞生于人们抗争中的『希望』。
“我将与你,共赴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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