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他本身就很值得怀疑了。
少年的血肉热烈而真实，完全不像是他这种凝固的生命，却也能在受到致命伤后复原。钟离起初没理解他所说的“清醒时间不多”是什么意思，在经历过几次这家伙走到半路倒头就睡的情况后也被迫理解了。
……尤其是他还经常在钟离遇到怪潮时倒头就睡，简直就是送人头行为。
“别担心，”温迪说，“我沉睡的时间会越来越少的。”
他的确在逐渐变得清醒，但他每“死去”一次，都会变得比之前更小一点，忘记的事情也会更多。钟离并不能完全信任这家伙，尤其是深渊更新的出入口被卡在了莱艮芬德家的别墅，结合温迪和莱艮芬德的关系，他不得不对蒙德校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产生疑问。得知对方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神明倒也没有让人感到多惊讶。在这种场景下，神明要和他一同逃难才是最讽刺的。
手里的宝石盒子在微微震颤，钟离托着盒子当罗盘，在一片黑暗中寻找温迪的位置。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他似乎本来离温迪就不远，每近一步，那个宝石盒子的震颤就更甚一分。最终，钟离在一片漆黑的池沼前站定，手里的盒子像是疯了一般开始在他手上跳跃。
“『钥匙』会是什么？”在他们离开地下停车场之后，钟离问。
“其实我也不知道。”温迪摸着下巴说，“我想去我在白楼的办公室看看，总觉得线索会和我自己有关。”
“你需要一个借口。”钟离说，“我可以去蒙德校区办理换宿。”
“哇，有道理哦，那就谢谢钟离老师啦～不过在那之前，我们还是需要到学校外面一趟。”
再之后，就是温迪彻底将前事遗忘的循环。已逝之人终究无法再回到现实，钟离面对着莱艮芬德宅前那点来自真实世界的阳光，没有伸手，没有留恋。他抬头望向那个记忆混乱的神明，那双天青色的眼睛已经完全将紫色的细线驱逐了出去，余下的只有属于人类认知的清明。
他也在望着他。
“你要找的『钥匙』就在这里。”钟离说，“你才是深渊的漏洞。”
面前的池水骤然沸腾，隐约能看到青色的风眼在其中挣扎涌动。小小的光点飞到钟离面前，温迪的声音响起：“那个盒子是打不开的。”
“是的。”钟离说，“所以，盒子本身，就是『钥匙』。”
“但钥匙能打开什么呢？”温迪问，“你知道盒子里装着的应该是什么吗？”
钟离微微颔首：“它是梵尼拉睿·劳伦斯从现实世界带来的东西。那个时候的劳伦斯能带在身上的，只会是失踪学生的名单。”
温迪笑了起来。
“是啊……没错。”他说，“而它之所以会成为我的『钥匙』……”
“因为你最初就是被这些人所创造的。”钟离说，“名单上的蒙德学生，都是最初唤醒巴巴托斯的灵魂。他们的灵魂仍然在你体内，只有拿到名单，你才能回应他们每个人的名字。”
风眼逸散出的光点逐渐化成了温迪的模样，发着光的少年浮在半空中，伸手接过了那个宝石盒子。他浑身**，胸口和大腿上都是青色的神纹，那双天青色的眼睛此刻再次被紫色的丝线缠绕了。
“我什么时候才能在这里站稳脚跟呢？”他轻声问。
须臾，没有缝隙的宝石盒子变成了一团白光，被风吹得四散，白色的光芒像是一把把蒲公英的小伞，绕着神明盘旋。钟离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才让他没有就这样顺着风飞起来。
“我和那些家伙们厮杀太久了。”温迪说，“我现在变得好轻好轻。”
“这么冲动可不像你。”
“是啊。”温迪轻轻叹了口气，“恨意侵蚀了我，从来没有这么快过。”
他闭了闭眼，随后笑了起来，那双眼睛里紫色的乱线变得愈发疯狂：
“它们还不知道，我也是它们的一部分，我的死亡也会带来深渊的崩塌。不，也或许这就是它们想要的……我现在残存的理智不多了，钟离，我要在被同化之前做点什么。你去带着学生逃离吧，多逃走一个孩子都是值得的，我无法保全所有人了——”
“你或许忘了一件事。”钟离说。
“……？”温迪突兀地被他打断，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什么事？”
钟离握紧了他的手腕，将神向自己面前扯了扯。
“我答应你了，巴巴托斯，我从一开始就答应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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