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岁安洗了个澡,穿着黑色T恤黑色牛仔裤黑色飞行夹克,头上戴着顶黑色鸭舌帽,出门前模拟了个玩偶人形坐在客厅看电视,临走前拍了拍吊在玄关门口用黑色绸布罩着的笼子。
“三儿,今晚靠你了。”
接着一身黑像个侠客似的从厨房窗户钻出,幸沿着人烟稀少的街区步行至城市边缘茂密树林里,这儿停着一架没有编号且摘掉定位仪的昆机。
与此同时,空荡荡房间里响起与陈岁安一摸一样懒洋洋的腔调。
“找什么爱人,也就骗骗小孩子,唉......还是家里舒服。”
几分钟后。
“这破电视怎么这么难看。”
昆机仪表盘幽蓝光亮照亮整个驾驶舱,发动机在静音状态下嗡鸣,预热完毕后如同黑夜里一只小小飞鸟从密林里静静起飞。风驰电掣的朝天边疾驰,划过灯火通明的城市街区,划过繁华热闹的人群,乘着南风而去。
鸭舌帽压着额前碎发,也压着一双没有温度眼睛。其实陈岁安长相很矛盾,微微上挑的眉眼,挺拔的鼻梁,薄而淡红的嘴唇,笑起来时眼睛完成月牙,瞳孔仿佛盛满了整个宇宙的碎光,嘴唇微扬勾勒出一幅漫不经心的慵懒摸样,是那样的饱满沸腾。
可是当他不笑时,眼角眉梢都透露出薄情寡义。
就像此刻,在鲜为人知的昆机里,他暗哑沉默、一言不发独自穿过整个宇宙岛天穹。
随着舱内释压完毕,离心力和失重感渐渐消失。
他松弛的坐在驾驶舱,一手操控方向盘,一手搭在舱门框上,两条长腿随意地支棱着,自上而下冷漠的注视着这颗星球。
半小时后,壁影街区到了。
昆机停在浓郁夜色里,陈岁安停驻在明暗边缘。
静静打量着这个只有三两独栋里散出灯光的陌生街区,此时天空飘起细细雨丝,树影婆娑映射在潮湿的地面,明亮的街灯高高悬挂,绿色草坪自动浇水系统有条不紊浇灌着,路面和草尖上水珠在黑夜里折射出晶莹的光。
他将鸭舌帽压了压,慢慢踱步在街道上寻找着12号。
6号过去了……11号过去了……12号即将抵达。
陈岁安视线远眺在黑夜里辨认着,几秒后脚步蓦地一顿,眼神刹那彷徨。
盏盏路灯在细入牛毛雨幕里晕成明亮的团,照亮了整个湿冷冰凉的寂静街区,而在这长街一侧,只见赵渡穿着一丝不苟的黑色西装,撑着把黑伞静静站在12号门口。
“你怎么等在这儿?”陈岁安加快步伐走了过去,眼里带着寻常面世人的笑意问道。
一开口像是打破了什么。
赵渡一动不动站在原地,面无表情上下打量陈岁安,片刻后皱眉道:“你准备做贼?”说着把伞朝他倾斜直至完全笼罩在伞下。
两人挨得很近,那股流淌的墨香含混着潮意丝丝缕缕往鼻腔里钻,陈岁安深吸了口气,站在伞里风流倜傥地反驳:“不,我准备寻欢。”
“......”
12号独栋铁门发出瘆人的咯吱声,两人肩并着肩踩着小石子路慢慢往院子里走,错落脚步声清冷响彻四周。
“你怎么知道我今晚就会来。”陈岁安其实并不那么意外。
赵渡说:“没有编码的昆机执行部查不到,不代表裁决团不知道。”
“好嚣张的口气。”陈岁安打趣道。
赵渡没理会他,收束伞随意放在廊前。
“手环带了吗?”
陈岁安拿出手环心领神会,往并不存在锁眼的房门上轻轻一靠,同时一股无形的波能霎那扩散,临时世界开启了。
眼前房屋陡然转变。
“这不是你办公室吗?”陈岁安环顾一周,目光掠过宽大整洁的办公桌,摘下鸭舌帽伸手拨了拨头发,随意在裁决官办公椅正对面会客沙发上坐下。
赵渡不动声色调高房间温度,坐在对面言简意赅地说:“资料呢。”
“啧啧啧啧,你知道你现在像个什么吗?前一秒还温情可人的给我撑伞,下一秒就拔吊无情的问——完事不给钱?”
赵渡端坐在沙发上,毫无温度的眼睛仿佛是在问“你是不是想死。”
“来吧,我不是那种不负责的人。”陈岁安伸出手腕露出白净微红的右手手掌,掌心朝上,“资料在我记忆里,握着吧。我也让你体验体验“察”的魅力。
伸手动作牵动了衣袖,露出那密密麻麻的齿痕,结痂的伤疤贴在白皙手臂上,看上去恐怖异常。陈岁安醒来后在吴克嘴里差不多知道了私刑来龙去脉,他并不清楚赵渡是出于无意还是故意,不过大概明白了为什么赵渡坚持让他在临时世界避难28天,前因后果一旦想明白,揣摩人心并不是那么难。
他以为赵渡会直截了当拒绝,没想到他什么都没说径直伸手覆了上来。毕竟“察”要想给他人观摩只能通过身体接触,握手是常态礼仪,总好比摸着其它哪里……
十根修长白皙的手指像精心雕刻的艺术品,彼此腕骨内侧那两根筋都微微绷着,不过都只能看到彼此的,微凉和温热融合一起握成天生契合的样子,在这样的深夜和没人打扰的世界里,两只交握的手会带来某种错觉。
陈岁安心突然咯噔一下,那股异样的情绪突然滋生发芽,他不自然地埋下头企图将那股异样挥散。随着焰色火苗在两人手上升腾,两人脑海中同步画面。
画面中的陈岁安年纪看上去比现在还要轻一点,脸颊上那种少年特殊的气质未消退,他站在卫星舱内的一张金属桌前,桌上整齐码放着雪白的纸页,他正在快速翻看着每一份资料。
每份都清楚标注着人名、血型、性别、年龄、居住地址、工作内容、家庭关系、社会关系、名下财产、性格等等,单方面来看,这就是个事无巨细的人生表格。
忽地一阵脚步声从舱门外通道传来,他赶紧躲在转角处。
那群人穿过长长的玻璃通道,身着统一纯白色的制式服,男性寸头,女性齐耳短发齐眉刘海,面无表情排成序列打开舱门走进,默不作声地搬运资料,动作无比机械,像是在宇宙岛广泛使用的仿生人。
而他们转身刹那,年轻的陈岁安清晰看到了他们背后名牌上两个大字——机制。
画面到这儿戛然而止,陈岁安和赵渡同时睁开眼睛。
“当年这些人带走资料后消失的无影无踪,所有信息都存在我脑海。”陈岁安抽回手掌揣进外套里无声摩挲了下,“你也看到了统计表上一共标注了2600万人,当时我以为就是普通的信息统计,直到后来我发现这群人要么已经消失,要么不久后消失。”
“你要找的人在里面?”赵渡问。
“不确定。”陈岁安摇头,“你怎么这么关心这个?”
“这个部门你见过吗?”陈岁安见赵渡不答,迟疑问道。
“没有。”
“是的,我们都没见过,那他们在搞些什么呢。”
房间里温度慢慢高了起来,陈岁安嫌热所有脱掉外套,下意识扯了扯黑T领口。
不自觉露出一小块凹进去的锁骨线条,冷白的皮肤泛着一层莹光,又透着白皙才有的光滑细腻。
他尤不自知且洋洋得意的说:“百密必有一疏,居然有人逃过了机制。”
赵渡眉心微微动了动,眼底涌动着许多。
突然——时空回溯的画面戛然而止。
“陈岁安,曙光12年,教唆他人图谋不轨,意图破坏机制。”居虚倅略拉开卷宗,疑惑道:“咦,这罪名好像有点问题啊!”
陈岁安还沉浸在刚刚幕,曾经的自己因为低头而没看到赵渡复杂的眼神,可他现在看到了,并且看的十分清楚,那压在眼底的东西实在是难以忽视,以至于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回到了剪刀地狱。
“陈岁安,曙光12年,佛口蛇心巧言令色……”居虚倅略重复了遍。
陈岁安猛地惊醒,抬头寻找赵渡,赵渡还如同24年前穿着考究的白衬衣和黑色西裤,直挺挺站在他对面凝望着他。
过去与现在,好似融合在一起。
陈岁安没理会居虚倅略,迈开腿慢慢走到赵渡身边并排站着,昏暗空间里浸着他们两个模糊的轮廓,这让不远处的白鹤和居虚倅略看起来格外遥远。
“怎么了?”赵渡平静地望着他。
陈岁安沉默了会儿,慢吞吞的说:“我能问几个问题吗?”
“嗯?”
垂下的手轻轻蜷缩了下,陈岁安不自在的揣进外套里,却摸到了那份下地狱的判决书。
他心猛地一颤,隔了好久自嘲一笑:“没什么,我想太多了。”
赵渡这种人好像天生就不爱探究,沉默寡言,听闻后并没追问,反而只是平静的点了点头。
“别想了,下一层地狱即将开启。”
“嗯。”
白鹤眼观鼻鼻观心,默默看着两人叹了气,摇着头上前对居虚倅略说:“判官,实不相瞒,陈岁安判决书出现了很大的问题,为此机制派我拨乱反正,你也看到了回溯里这项罪名根本不存在,为了解决目前的局面还请你通行让我们尽快回到宇宙岛解决问题。”
白鹤这番话算是相当客气,但不怎么尊敬。
居虚倅略好说话,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甚至还拉起了家常,洋溢着笑脸问:“家父最近怎么样?”
白鹤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厌恶,淡淡道:“还好。”
“哦,您太客气了,有时间帮我问声好。”
他们两人断断续续的寒暄传到后面,陈岁安恍若未闻,因为他现在一心想着回溯截止那刹那赵渡的眼神。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秒钟,熟悉的下坠再次袭来,一只温热的手握了过来。
“别怕。”
这句话就像一把锋利的温柔刀。
陈岁安心下轰然一声,在猎猎风声和极速下坠中失神。
陈岁安:我懵了,我们到底是仇人还是……
这层地狱是个伏笔,之后我会交代清楚,不过不是现在哦,我估计你们会猜到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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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剪刀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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