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功夫，休息舱里的人已经走了个七七八八，还在房中的零星几人居然全是熟面孔。
方柔坐在自己的床位上盯着某个方向，神情呆滞，而另一边，一个夹克男站在床头表情复杂地盯着面前鼓包的被子，里面显然还躺着另一个人。
“阿斌，你怎么样？”站在床头的男人询问被窝里的那位。
阿斌将被子裹得更紧，声音从里头颤巍巍地传出来：“冷、冷……好冷……张张张哥，我好好冷……”
张卫的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阿斌的表现显然不对劲，白天这船舱里头又闷又热，阿斌却好像身在冰天雪地里一样，说话的时候牙关都在发颤，叫人听了胆寒。
“我我我、我要被冻死了，张哥……救救救我、救我！”
池尔趿拉着鞋子凑到张卫旁边：“他什么时候出现这种症状的？”
张卫没注意到她和蔺怀琛过来了，她突然说话，语气还老气横秋的，吓了张卫一条，张卫本不想搭理这俩小孩儿，却又本能开口回答了池尔的问题：“昨晚去上了厕所回船舱，钻被子他就开始喊冷，当时外头风挺大，我也没当回事儿。”
蔺怀琛绕着床边看了两圈，走近阿斌躺的隔壁床铺，伸手在上面探了一把，问：“他旁边睡的谁？”
不知怎么的，这两小孩儿的问题张卫总是下意识地去回答，大概是他俩看起来都太冷静了，超乎年龄超乎寻常的冷静。
张卫仔细回想了下，得出结论：“昨晚睡他左边儿的是我，右边儿好像是那个老包。”
蔺怀琛听完他的话收回搭在床沿边的手，他低垂着眼睛，盯着那不断耸动的被子。
突然，他伸手拽住被子的一角，辅一用力，一床被子就被他掀到一边。
张卫见状恼怒道：“你干什……”
他的话卡在嘴里，喉结因为吞咽唾沫的动作上下滚动了下，因为他看见了藏在被子底下的阿斌是副是什么鬼样子。
“啊！！”
刺耳的尖叫声像一片碎玻璃划拉金属，吵得池尔耳朵疼。
这声音惊恐又愤怒，分贝极高，完全不像是一个男人能发出来的声音。
“你……你……阿斌？”
张卫说了两遍才说出一句完整地话来，因为床上的人，不，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张卫不想用“人”来形容床上的东西，它看上去黑乎乎的，浑身布满了鳞片，手脚已经退化成一摊软趴趴的，类似橡皮泥的东西，偏偏脑袋还没“进化”完全，依稀能看出来是阿斌的轮廓，他瞪着一双眼睛，像一只鱼一样转动着眼珠子盯着床头站着的几个人，口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呢喃：“救、救……”
大概是想说救他。
已经这副样子，百分百没得救了。
“怎么会这样？？昨晚他明明还好好的！”
池尔扯过一边的被子扔到阿斌身上，这时候一旁一直安静出神的方柔忽然冷笑一声：“你还有闲心担心他，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张卫眼看着阿斌变成这副鬼样子又惊又怕，心情本就糟糕到了极点，方柔一开口，无异于火上浇油引爆了他内心的狂闷。
他两步走到方柔面前一把扯过她的头发将她连拖带拽下床：“臭娘们儿，你敢诅咒老子！”
方柔双手护在自己发根处，被人扯着头发居然还能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你搞错了，不是我诅咒你，你该问问你后面那两个为什么不提醒你。”
张卫手上的动作一顿，“你什么意思？”
池尔见惯了这种心如死灰之后就准备拖着所有人跟她一块儿陪葬的把戏，她从口袋里摸出昨天从厨房里顺出来的一把剪刀朝着张卫喊：“喂，要不要给他一个痛快？”
张卫松开了方柔，转过身看着她，眉头拧得更紧：“你想干什么？”
池尔耸耸肩：“你也知道他这副样子意味着什么，作为他的朋友，如果你实在不想看他那么痛苦，我可以帮帮你。”
说着，她晃了晃自己手里的剪刀。
张卫梗着脖子问：“你要杀他！？”
蔺怀琛说：“算不上，他已经死了，只是现在意识还在而已。”
张卫：“我凭什么相信你们，说不定他还有救呢？”
池尔无所谓道：“如果你觉得你能找到救他的办法的话。”
张卫沉默了。
方柔见缝插针地继续挑拨：“你不会以为只有他会变成这样吧，你忘了吗？你昨晚也喝了那鱼汤呢。”
方柔果然是有些聪明在身上的，只是她没能阻止谢简喝那鱼汤。
“鱼汤？”张卫国懵了。
方柔哈哈大笑起来：“你还没发现，你掀开被子仔细看看你的好兄弟，你不觉得自己昨晚吃的那条黑鱼特别眼熟吗？”
张卫显然不是个傻叉，脑子立马转过弯来，一阵汹涌的恶心从腹部袭来，他一下子跪在地上，扶着床沿干呕得昏天黑地，愣是没有吐出半点东西来。
他强忍着胃里的不适感，抬头盯着池尔和蔺怀琛：“你们昨天在厨房里待着，你们分明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是不是！”
“是啊，所以我们没喝啊。”
池尔坦然得让张卫瞠目，他怒极，从地上站起来，气势汹汹地朝想上前，想像揪方柔那样揪住池尔：“你们他妈的为什么不提醒我们？为什么不说！”
这理直气壮的质问让池尔觉得很奇怪，“我认识你吗？我有什么义务必须要提醒你吗？”
张卫更生气了，举着巴掌就要去扇她。
方柔在一边冷笑着准备看好戏。
“嘶！”刚才还气势十足的张卫刚靠近池尔，忽然痛苦地捂住手退后两步。
血珠子顺着他的手背骨碌碌地滴到地上，沿着他后退的轨迹画出一道血线。
张卫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右手，只见上头多出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小洞，“你干什么！”
他朝着池尔怒吼道。
池尔满脸无辜，“正当防卫。”
张卫第一次在一个半大的小姑娘身上吃亏，面子里子都挂不住，他迅速从床单上撕扯下来一块儿布条，裹住不断流血的伤口，“臭丫头，你给我等着。”
池尔把玩着手里的简单，杀人诛心：“我倒是有时间等着，可是你还撑得到接到主线任务的时候吗？”
张卫瞬间哑口无言。
“走吧，差不多该过去了。”蔺怀琛在她身后开口。
池尔朝着对面两个人挥挥手，方柔的脸色难看极了，池尔转身走到蔺怀琛前面。
见血之后，她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
蔺怀琛盯着面前女孩子小幅度摆动的马尾没来由地想。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厨房的方向走，走着走着，前面的人忽然停下脚步。
蔺怀琛也停了下来。
“怎么了？”
“这里好像是工具舱。”池尔转身看着舱门上的工具标识。
她伸手，往门上一推，门没上锁，轻而易举地被她推开。
里头的腥臭味儿很浓，里头捕鱼下网的工具杂乱无章地铺散在地上，池尔走进去，蔺怀琛跟在她后头，想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池尔目标明确地停在一捆绳子前头，那是一捆系泊绳，很粗，看上去闲置应该有些年头了。
她蹲在地上，伸手抓起绳子，另一只手往反方向拉扯，似乎在检验绳子的结实度。
就在蔺怀琛以为她要带走这捆绳子的时候，池尔站了起来，拍了拍手：“走吧。”
她没说多余的话，蔺怀琛也不问。
两人加快速度按照记忆里的路线回到了厨房。
推开厨房门，里头正在忙碌的两个人同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默契抬头看向池尔和蔺怀琛。
老张率先低下头去，继续机械地一下一下将案板上的鱼剁成碎肉块儿。
小花直勾勾地盯着两人，嘴角扯出一个弧度诡异的笑容，好像昨天歇斯底里地骂池尔蠢猪的人不是她一样，她再次热情地迎了上来，抓住池尔的手把她往厨房里拽，嘴里还念念有词：“爸爸，我喜欢这个姐姐。”
池尔任凭小花拽着她往厨房里走，视线却始终停在老张身上。
“咚”的一声闷响，老张把刀砍进砧板，回头和池尔对上了视线。
对方脸上的横肉抖动一下，看她的神情不耐烦中透出一丝耐人寻味。
他开口，粗哑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砂过耳膜，“你看着我干什么？”
小花已经在角落坐下，熟门熟路地提起剪刀开始杀鱼，池尔和老张视线相交，莞尔一笑：“看你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老张的表情毫无变化，像个了无生气的机器人，木讷地盯着她：“昨天在厨房帮工一天，你当然会觉得我眼熟。”
“不，”池尔当着老张的面拉过来一张小板凳坐下，拖着下巴仰视他，“有没有可能，不是在厨房里见过。”
老张的整张脸忽然像是程序出现bug卡机了一样，脸皮上下涌动抽搐，就好像这张皮只是浮于一个什么东西的表面，不过只是几秒钟的时间，他又恢复了正常。
他拉扯嘴角，朝着池尔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是吗，你记错了。”
“或许吧。”池尔笑着 ，这笑容让他难以捉摸。
老张转过身子扯起剁骨刀继续剁肉，余光不断往池尔的方向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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