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看池尔，又看看其余几人，不解为什么她们围着自家大门。
池尔揉了一把小女孩儿的丸子头，蹲下柔声问她：“小妹妹，你家里人呢？”
女孩儿盯着池尔看了两分钟，美丽的事物总是对小孩儿有天生的吸引力，她觉得池尔不像坏人，用稚嫩软糯的声音回答：“阿姆上山去了，阿嬷在休息。”
小女孩儿口中的阿姆应该是她的妈妈。
她没提到她的爸爸，想来是家中应该只有三口人。
池尔为她整理了下汗湿粘在耳边的一小缕头发，说：“小妹妹，你能不能告诉姐姐，你家院子那些小纸人是做什么的？”
小女孩儿伸长脖子看了看院子里那些纸人：“那些啊，那些都是给山神的。”
池尔装作惊讶：“山神也收纸人吗？”
小女孩儿似乎察觉到什么，仰着脖子问池尔：“姐姐的阿姆没有告诉姐姐山神的规矩吗？”
池尔故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姐姐是从外地来旅游的，还不知道山神的规矩呢。”
“哦！”小女孩恍然大悟般点头。
“那你能不能告诉姐姐阿姆是怎么同你说的呀？”她柔声，循循善诱。
小女孩儿垂着眸子似乎在认真回忆妈妈说过的话，良久，抬眼慢慢地认真复述：“阿姆说，血人之肉以纸为人祀其之，神之得用享则彼有众生。”
池尔捏玩着小女孩儿丸子头的手一滞，她抬头看着小孩儿的眼睛，声音不知不觉比刚才冷了些：“小妹妹，你知道你阿姆这句话的意思吗？”
小女孩儿微微蹙眉看着她：“当然知道，姐姐是笨蛋吗？”
池尔又问：“你阿姆上山做什么去了？”
女孩儿说：“打山猪去啦，祀神大典需要好多好多山猪。”
她站了起来，又朝门内看了一眼。
听了这小女孩儿的话池尔才注意到这纸人的颜色的确和平时在丧葬用品店里看到的有些区别，大多暗沉，发黄，有的地方点缀着些暗红。
她收回了视线。
小女孩儿见状问她：“姐姐，你要走了吗？”
池尔点头：“谢谢你给姐姐科普知识，我们先走啦。”
小女孩儿似是有点舍不得她走的样子，她举手朝池尔挥了挥：“姐姐再见。”
“再见。”
直到离这几户做纸人的人家远了些，隐约能看见招待所的大门了，舒情才走到池尔旁边，有些懵地问她：“我看你一开始好像挺喜欢那个小孩的，怎么突然一下情绪不太好了？”
池尔回头看了眼蔺怀琛，他的表情很平静，但看他的神色池尔知道他应该听懂了小女孩儿的意思。
听舒情这么问，孙同也跟着上来凑热闹：“对啊对啊！明明一开始还在手贱捏人家丸子头，怎么一下就变脸了？”
这两个人一个学理的，一个看上去就不太聪明的样子，听不懂女孩儿的话也实属正常。
“那小姑娘说，她懂她阿姆的话，那么大概率她也是会做纸人的。”
“
家族传承手艺，挺正常的呀。”
孙同也点头。
“但是她家纸人的制造方法比较特殊。”
舒情回忆了下：“她说，什么雪人什么纸祀的。”
池尔帮她回忆：“是血人之肉以纸为人祀其之。”
“啊没错，不愧是学文的，这话什么意思？”
池尔看了眼蔺怀琛，两人眼神交汇，蔺怀琛会意，给两人翻译：“她的意思是，把人的血肉碾碎混入纸浆，做成纸人来祭祀山神，山神享用了祭品，才会保佑村里的人。”
“这……”
孙同惊讶得嘴巴微张：“人的血肉？谁的，多少血肉？我看那几户人家里少说也有十来个纸人了吧？”
池尔手一摊：“这就不得而知了。”
说着，她看了眼不远处招待所的方向。
钱芬芳让她们去看村里人筹备祀神大典，她们看了一圈儿回来，不知道有没有触发关键线索。
“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几人又前后脚回了招待所。
回来的时候钱芬芳正躺在院前的摇椅里摇着扇子打盹儿，听到几人的声音，她幽幽睁眼，笑着招呼：“几位回来啦，玩得怎么样？”
池尔笑着应付她：“挺好的，街市果然很热闹。”
钱芬芳笑得更深：“是啊，这几天夜里还有夜市呢，几位要是晚上还有精力出门也可以去逛逛看。”
“夜市？”池尔眉毛轻扬，“卖什么的？”
钱芬芳又闭上了眼睛，声音有点困倦：“什么都有，没准几位去逛逛，也能看到自己想买的。”
她声音渐渐弱下去，均匀的呼吸声取而代之，似是又睡着了。
折腾这一上午，几人决定各自回房补充一下睡眠，休息好了，晚上才有精力继续出去探查。
池尔走到窗边准备拉上窗帘，这会儿日头很猛，虽然山里的气温不算特别高，但池尔的窗口向阳，一片阳光倾洒进来，实在是有点扰人休息。
她捏着窗帘的一角，正想拉动，忽然瞥见什么，手上迟迟没有动作。
此时，她的窗户边，外部被白墙灰包裹的床沿上，印着半个鞋印。
池尔仔细观察那鞋印。
从仅存一半的鞋印尺寸大小宽度来看，来人的脚应该挺大的，起码在40码以上，大概率是个男人。
这鞋印的鞋底是一条一条的，池尔想到了那种老式布鞋。
这么看，来扒她窗户的人应该不是进站的人里的谁，是村子里的人的可能性更大。
池尔“唰”的一下拉上窗帘。
这人能来找她一次，没达到目的，想必不会轻易罢休，池尔去找他可能像无头苍蝇，最好的办法就是守株待兔，等待猎物自己撞上门来。
她倒在床上，望着陈旧的天花板，没什么睡意。
池尔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手机，然后才想起自己的手机早就没电关机了。
像是自嘲地轻笑一声，池尔把手机塞回口袋里。
她闭上眼睛继续酝酿睡意，门口忽然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敲门声。
听着没什么章法也不怎么礼貌的声音，池尔翻身侧躺，装没听见。
对方却并不想善罢甘休。
“砰砰砰”
又是三声。
池尔倒不是怕对方继续纠缠，而是怕他影响别人休息。
她下床穿鞋走到门口拉开大门，看对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死人。
“再敲，把你手折断。”
孙异一愣，被池尔脸上冷若冰霜的表情惊得一颤，但回过神来，又觉得这女的在虚张声势。
“你跟我出来一下。”
他转身急急欲走，池尔抱着胳膊靠着门框，脚下生根似的一动不动。
见她没跟上，孙异眉头拧在一块儿，语气也不耐：“我有事要你帮忙。”
池尔还是不动，冷笑一声：“你要是没爹生没妈教的话，我倒是可以原谅你的不礼貌且大发慈悲地帮你。”
池尔对不喜欢的人说话带刺前几站几个人都知道，就连这一站的孙同都知道她嘴巴是不饶人的，偏偏孙异不知道。
池尔这话显然将他激怒，他冷着脸转身，由命令转为沉声威胁：“池尔，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池尔嗤笑声从鼻尖溢出，依然不动。
孙异脸色更黑，问她：“你笑什么？”
“我笑你被当枪使还以为自己是个盖世英雄，”池尔怜悯地看他一眼，“你是不是觉得冯钰钰好可怜好需要你的保护，是不是在她嘴里，我是个恶毒的，为了活命对队友下死手的阴险小人，是不是觉得你就是拯救她的大英雄？”
池尔每说一句，孙异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她在心里冷笑。
什么圣母，无非是自己英雄情节泛滥罢了。
“那又怎样？再说，钰钰说得不对吗？在月台上我就注意到你嘲讽她激怒她，在车上更是对她见死不救，你本质上就是个阴险小人，你不承认吗？”
“你弟弟评价你圣母，我看不对。”池尔顶了顶腮帮，“我觉得你就是个纯傻逼。”
孙异怒瞪着她：“你说什么？”
“还想再听一遍？行，我说，你，是，傻，逼。听清楚了吗？”
池尔一字一顿，还真给他又重复了一遍。
她看得出孙异极力压制着怒气，因为他胸口正不断地上下起伏。
“没别的事就滚蛋，别来打扰我休息，听得懂人话吗？”
池尔其实是那种就算对方做不了伙伴朋友也最好不树敌的人，然而像孙异这样明摆着对她敌意颇深且脑子也不怎么好的，池尔的解决办法是给他个下马威。
她正要关门，孙异忽然上前推住她的房门，一只脚卡进了门缝里。
“你等等！我还有事要你帮忙！”
池尔劈手打掉孙异推她门的那只手，猛地用力关门。
这时候孙异卡在门缝里的脚就遭了殃。
池尔满意地看着他因疼痛而涨红的脸，大发慈悲地教导他：“首先，找人帮忙要端正态度，记得说请帮我个忙。”
池尔边说，手上还在用力。
孙异的脸逐渐扭曲，见折磨得差不多了，池尔这才往外松开了点门，孙异趁机赶紧把脚收了回去。
他没想到池尔真敢用力关门，震惊的同时心里对冯钰钰说她是个疯子的说法更深信不疑。
他咬牙，声音溢出齿缝：“请你帮我个忙。”
“说吧。”
见她松口，孙异脸上滑过一丝欣喜：“钰钰胳膊伤得有点重，得换药，但是那药是琛哥的，你帮我跟琛哥说让他再借点药给钰钰处理伤口。”
池尔觉得自己就多余听这么一耳朵。
她朝孙异勾着唇，淡淡吐出两个字：“不帮。”
然后“砰”地一声关上门。
孙异懵了，几秒之后反应过来，又开始敲池尔的门：“你他妈糊弄我！？开门！”
那又怎样，她只是教他寻人办事的态度，又没答应一定要帮。
只是这次他刚敲了两声，声音就戛然而止。
池尔安稳地躺到床上，她听到隔壁蔺怀琛房间开门的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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