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终于想通决定给李复鸣那个贱人一个痛快了？”
路上，钱芬芳半开玩笑道。
沈夷君眉毛一凛：“他也配得一个痛快？跟小池她们说了这么多，总得让她去看看，毕竟耳听为虚。”
池尔手插在外套兜里慢悠悠跟在后面：“沈姐，我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沈夷君回头：“哦？”
“实不相瞒，我要你带我们过去，其实有另外的目的。”
说着，她踢开脚边的一颗小石子儿。
沈夷君继续道：“不妨告诉我？”
“但可能会让你有些为难。”
沈夷君摩挲着自己的手腕，语气渐冷：“难不成你也觉得他们罪不至死？”
见她有误会自己的趋势，池尔解释：“当然不是，我这种人跟愚善可沾不上边。”
沈夷君转念一想，也觉得自己刚才的猜测很荒谬。
“你说。”
“我想问，祀神山上那些处理掉了，李复鸣他们是不是在陵山上还能活些时间？”
沈夷君不知道她怎么忽然问起这个：“这个，大抵是看山神的意思了。”
“我听懂了，你还是想慢慢折磨折磨他。”
沈夷君行进的脚步顿了顿：“什么意思。”
这条路上碎石很多，池尔又顺脚踢开一颗，听见旁边的蔺怀琛说：“山神或许是枉死的女婴们形成的缚地灵，她们没有意识，李复鸣他们下不拉来山，就是被她们困住的。”
沈夷君彻底停住不动。
其余人一脸惊讶，唯池尔例外。
因为从祀神山回来的那晚蔺怀琛就告诉她这件事了。
所以沈夷君说起山神的时候她才并不怀疑。
沈夷君的目光流转在两人脸上，半晌，叹口气。
“沈姐，其实你大可以将实话告诉我们的。”
沈夷君扯了扯嘴角：“怕你们觉得我太过火，也怕，”她凝视着池尔，“带坏小朋友。”
池尔皮笑肉不笑：“沈姐，你想太多了。”
她里子早就坏透了。
沈夷君又看蔺怀琛：“你看得出这些？”
蔺怀琛点头：“略懂。”
……
池尔斜睨他，心想他们这些懂风水的人是不是都特别谦虚。
沈夷君了然：“所以，小池，你让我去陵山是想做什么？”
池尔看了眼后面神情有点萎靡的秦齐洛，先没回答，而是试探：“沈姐，这家伙，”她指向秦齐洛，“还有他那几个朋友，你打算怎么处置？”
沈夷君把手架在脖子上一横：“他们看见了纸人的秘密，我当然不能放他们走。”
很显然是要灭口的意思。
“不过，”沈夷君口风一转，“他们毕竟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杀这样的人，我到底于心有愧。”
池尔知道她这是变相地给这几个人机会了。
她将缩在后头的秦齐洛一把薅了过来：“听到了吗，你和你的朋友们差点助纣为虐，送点投名状不过分吧？”
沈夷君用赞赏的眼神看着她，秦齐洛有点畏手畏脚地不敢看她们：“什，什么投名状？”
池尔猛地扯住他的衣领，秦齐洛被她的力道带得重心不稳，踉跄一下。
“少给我装傻，如果你还想保住你和你兄弟们这条命。”
池尔说完，在心里感慨自己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威胁人的话信口拈来。
秦齐洛也不傻，现在的局面就是一个死局。
池尔松开他的领子拍拍手：“沈姐，让钱姐把那几个人带下来吧？”
沈夷君没动，目光越过池尔看向后面的秦齐洛，看似询问他是否允许自己这样做。
或许放在从前，放在他还在文明社会接受文化教育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一口回绝置生死于度外。
但现在，他目睹又差点经历了死亡。
正常人的本质到底还是贪生怕死的。
秦齐洛眼一闭心一横：“行！”
钱芬芳好笑地看了眼他这赴刑场般的模样，摇曳着步子径直略过几人准备离开，经过池尔的时候故作不经意：“夷君院子里还躺着一个呢，怎么办？”
池尔：“随你。”
她就这么一说，冯钰钰是个女孩子，让钱芬芳处理不会吃亏。
她顺带抬头看了眼孙同背上还昏睡着的孙异，他脑袋上肿了挺大一块儿，估计昏过去之前遭了点罪。
钱芬芳乐道：“得。”
说着便款款离开。
池尔转而看向沈夷君：“我们先上去？”
沈夷君点头，转身继续朝陵山上走。
舒情快步走到池尔旁边，问她：“池尔，咱们来这里做什么？”
池尔揽过她的肩膀，下巴朝着旁边的秦齐洛扬了扬：“救他们。”
“救他们为什么要上陵山，不是应该趁乱放走或者去求那个姓沈的姐姐吗？”
舒情脑子一时间没转过弯来，好在池尔对她还是很耐心的。
“西陵这个村子的确不大，但你忘了他外面是什么？”
舒情恍然大悟，西陵村子外面是此起彼伏，一眼看不到头，地势复杂的山。
真让这些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大学生们自己往外逃，就算出了村子，最后的结果估计也是迷失在大山里。
“那……”
“放心吧，这个办法是我目前能想到的最稳妥的一个。”
舒情不再过问，老老实实地跟在她旁边。
天公不作美，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猝然阴沉，雨说来就来。
好在雨势起初尚不算猛，池尔伸手擦了下滴在她眼周的雨滴。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的祀神大典应该就是这次任务的最后期限。
她们的任务是要救下秦齐洛和他的同伴，她和蔺怀琛不是没机会趁晚上去把人带出来，但她怕如果他们最后迷失在西陵山里的话还是会算自己任务失败，索性选择最保险的一个办法。
随着她们往里走，雨势渐强，脚下的山路因为混杂着雨水变得有点泥泞，一脚踩在上面有些打滑。
众人小心穿过这节泥巴路，进到树林茂盛的地带。
还好，雨点不足以穿透茂密的树林。
池尔将被雨打湿的头发胡乱抹到耳后，旁边伸过来一只修长的手，递给她干净的面巾纸。
“擦一擦。”
她从蔺怀琛手里接过：“谢谢。”
背着个人走得格外艰难的孙同是被淋得最惨的一个，他气喘吁吁地好不容易跟上几人的步子进了林子里，整个人活脱脱的一个落汤鸡。
好处就是，孙异在他背上淋了雨，神智缓缓恢复过来。
一睁眼，痛感率先恢复，孙异伸手去碰头上的肿块儿，疼得“嘶”了声。
孙同赶紧把他放了下来：“哥，你醒了！”
孙异扶着孙同站定，脑子里像是一团浆糊。
“这是在哪儿，你们……”
他话说一半，忽然闭了嘴。
刚靠过来的池尔见他盯着自己不说话，她皱眉：“你可别想赖我，我有人证。”
说着，她扫了蔺怀琛一眼。
“人证”挑了挑眉，没说话。
孙异满眼复杂地看了看在场几人，脸上的表情像是懊恼羞愧和后悔混杂在一起，精彩得无以复加。
最后他的视线还是停格在池尔的脸上，别别扭扭半天，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池尔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指着自己的鼻子：“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孙异如鲠在喉，好半晌才点头：“是，对不起池尔，之前是我误会你了。”
敏锐如她，一下就猜到个大概：“你头上，冯钰钰打的吧？”
阴沟里翻了船，孙异垂下脑袋，不好意思直视她的目光，低声：“嗯。”
池尔抱着胳膊，觉得好笑：“让我来猜猜，你们一起上了祀神山，发现了山上的石林和尸体，准备赶紧逃跑的时候却被发现了。这时候，你还想着照顾自己身边那位身上有伤的小可怜，没曾想，小白兔摇身一变大灰狼把你打晕，试图让她们来追你，给自己创造逃跑时间。”
孙异脑底垂得更低了，实际上，当时的情景和池尔说得几乎分毫不差。
孙同目眦欲裂地盯着他咆哮：“我是不是说了！我是不是说过了！”
孙异半握着拳，一句话也没说。
“我他妈早说过你迟早被你的圣母心害死！上一站明明就吃过亏了，还他妈不长记性！”
孙同看起来像只发怒的大公鸡，面红脖子粗的训斥着孙异。
这么看起来，孙同倒更像个哥哥。
“对不起，”他知道弟弟是因为关心自己才会发这么大的火，他又看向蔺怀琛，“对不起琛哥，我……”
蔺怀琛淡漠地瞥了他一眼，眼底不带什么情绪：“回去再说。”
“我是真的没想到她会背刺……”
他低声。
“你想得到什么我问你！你想到了什么？你就想得到你要拯救她，你有这个实力吗你就要做救世济人的大好人？！ 你他妈观自在菩萨渡一切苦厄是吧！”
孙同一番话下来，不光是孙异脸色更加难看，后面的秦齐洛感觉自己也有被攻击到。
“行了，先做正事。”
蔺怀琛发话还是管用，刚刚还像只炸毛鸡似的孙同瞬间安静下来，虽然扶着孙异往上走的时候还在喋喋不休地数落着他。
“下次你要再这样你看我还管不管你，别以为你是我哥我就一定要搭理你！”
“那个，冯钰钰她……”
听到这话，孙同差点又炸了：“你他妈还提她！别告诉我你还想带着她，你信不信我一脚把你从这儿踹到陵山脚下？！”
孙异：……
他只是想为了缓和气氛随口一问，见状，老老实实地闭嘴不再多言。
很快，沈夷君带着她们轻车熟路地来到了李复鸣等人扎营的地方。
他们在这里用木头打了些桩子密密麻麻地围成一圈，主要是为了防山上的动物，再就是防沈夷君。
“嚯，这一路来得未免也太顺了，他们不是应该有人放哨才对吗？”
她们上来这一会儿，竟然一个人也看到。
沈夷君笑着摇头：“我说了，他们现在正遭着报应呢，如果不是你非要现在来，这些人也活不过三天了。”
所谓的报应是沈夷君的手笔还是山神，池尔已经不在意了。
池尔抬手挡在眼前闭避免树上的雨水滴落在她眼睛里，抬头看了看天：“那我们等钱姐过来吧。”
沈夷君点点头。
池尔放下挡住眼睛的手，忽然低声认真道：“沈姐，我很佩服你。”
她和沈夷君同样拥有废墟般的人生，她佩服她能从中拼杀搭建出一条血路。
沈夷君伸手在她肩膀上捏了两下，声音温柔但坚定：“小朋友，如果激励到了你一点，记得好好活着。”
头一回，在站台里，池尔有了别样的念头。
她想，她们真的只是NPC吗？
她想，或许不完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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