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多了一个活物,感觉完全不同。
不再是空荡房间里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多了另一个小生命的存在。灵笙给它起了个极其敷衍的名字——“狗”。小家伙似乎并不介意,很快适应了这个称呼。
“狗”活泼好动,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它会追着自己毛茸茸的尾巴在原地疯狂转圈,直到晕头转向地摔个屁墩儿;会对灵笙给它买的那个会发声的橡胶鸭子又咬又扑,喉咙里发出威胁般的低吼,玩得不亦乐乎;也会在灵笙画画时,叼着它最爱的磨牙骨头,啪嗒啪嗒走到阳台,在他脚边找个舒服的位置趴下,一边啃,一边用湿漉漉、充满信赖的眼睛时不时瞄他一眼。
晚上,它会乖乖蜷缩在灵笙床边那个柔软的狗窝里,小小的身体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发出安稳的、细微的鼾声。那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温暖的屏障,微妙地隔开了灵笙与深夜独自面对病痛和未知恐惧时的孤寂。
它的存在,像一束暖融融的光,驱散了不少屋子里的冷清和灵笙心头的寒意。灵笙画画间歇休息时,它会立刻凑过来,用湿漉漉的鼻子蹭他的手,把毛茸茸的脑袋塞进他掌心,要求抚摸。那温暖的触感,皮毛下鲜活的生命力,都让灵笙感到一种奇异的慰藉。他有时会蹲下身,抱着它,将脸埋进它带着阳光和奶腥味的柔软皮毛里,短暂地逃避一切。
他开始真正适应这种有“陪伴”的新生活。他完成了那套青少年读物的封面插画,编辑反馈说风格虽然比预想的要“冷峻”一些,但那种独特的质感反而别具一格,最终通过了。
收到稿费后,灵笙第一件事就是去买了口碑更好的狗粮,还有一个更厚实舒适的狗窝。看着“狗”在新窝里高兴地打滚,用爪子不停地踩奶,灵笙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了极淡的笑意。
这种平淡的、充斥着细小烦恼——比如收拾被咬坏的拖鞋、清理偶尔的意外,和微小喜悦的日子,是他确诊以来,甚至可能是离开孤儿院后独自打拼这些年里,罕有的宁静时光。
然而,平静的水面之下,冰冷的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胃部的隐痛越来越清晰,如同一个恶毒的提醒,积分兑换带来的舒缓效果几乎消失殆尽,现实的病魔正重新张开獠牙。而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贴在心口的那张车票。
它开始变得“活跃”。不再仅仅是规律的预热,而是会在深夜里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灼热,有时甚至将他从浅眠中烫醒。那热度带着一种明确的催促和不耐烦,仿佛有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你的安逸是偷来的,你的时间不多了。
他知道,这偷来的平静,即将结束。
这天夜里,他刚给“狗”的食盆里添上新的狗粮,看着它欢快地摇着尾巴埋头苦干,胸口车票猛地一热!那热度短暂却异常清晰、强烈,如同一个不容错辨的冰冷信号,直接烙印在他的感知里。
他动作一顿,指尖微微发凉。
它来了。
这一次的召唤,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
他没有慌乱,反而有种“另一只靴子终于落地”的奇异平静。他沉默地看着“狗”吃完最后几粒狗粮,心满意足地舔着嘴巴,然后走过来蹭他的腿。
接下来的一天,灵笙表现得异常有条理。他平静地完成了日常的洗漱,换上了一身更便于活动的深色休闲服和运动鞋。
他带着“狗”去了附近那个它最喜欢的小公园,散了很久很久的步。他任由它在草地上尽情奔跑、打滚,追逐被风吹起的落叶,看着它在阳光下浑身金毛闪闪发亮,快乐地“汪汪”叫。
他坐在长椅上,安静地看着,目光近乎贪婪地描摹着这平凡而充满生命力的景象,仿佛要将每一帧画面都刻进脑海深处,作为支撑自己走下去的燃料。
晚上,他像往常一样,摸了摸熟睡的小金毛毛茸茸的脑袋。小家伙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舔了舔他的手指,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灵笙凝视了它片刻,然后又一次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睡吧。”他低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很快,那熟悉的、无法抗拒的抽离感袭来,意识变得轻盈,逐渐脱离沉重的躯壳。
他最后看了一眼床上呼吸平稳的“自己”,和床下窝里睡得香甜、对即将到来的分别一无所知的小金毛,然后转身,走出了房门。
楼下,夜色浓稠如墨。那辆熟悉的444路公交车,如同从黑暗本身中凝结而出,悄无声息地滑到他的面前。车身比记忆中更加斑驳破旧,散发着浓烈的铁锈、尘土和一丝若有若无、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与“深幽矿坑”的情报隐隐吻合。
灵笙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属于现实的最后一口空气,踏上了车。
车门在他身后“嗤”地一声关闭,将那个有着金色小生命等待的世界,彻底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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