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活物,贪婪地吞噬着一切光线与声音。
灵笙手中的矿石是唯一的光源,幽冷的光芒在潮湿的岩壁上投下摇曳不定的影子,将嶙峋怪石扭曲成张牙舞爪的形态。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陈年霉斑的气息,以及一种更深层、更令人不安的,仿佛渗入岩石骨髓的……血腥味。这几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粘稠的甜腻感,缠绕在每个人的呼吸之间,令人作呕。
脚步声在死寂的矿道中被无限放大。脚下是松脆的碎石和湿滑的泥泞,每一步都伴随着“嘎吱”或“噗嗤”的声响,在这绝对的寂静里,如同擂响的战鼓,敲打着每个人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林巧恩几乎整个人都缩在姐姐林巧雅的怀里,十二岁少年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他那只戴着【初级护身符】的手死死攥着林巧雅的衣襟,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粗糙的黑色手绳紧贴着他苍白纤细的手腕,那微弱的、非金非木的凉意,此刻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灵笙紧随在林巧雅身后,胃部传来熟悉的、钝刀子割肉般的绞痛。积分兑换带来的缓解效果,在踏入这片被诅咒的土地后,正被环境的阴冷和无处不在的精神压力迅速抵消。
他下意识地将身上那件过于宽大的外套裹紧了些——这是穆承铮扔给他的。鼻尖萦绕着一丝极淡的、属于那个男人的冷冽气息,这让他心头莫名烦躁,却又在更深的地方,诡异地滋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安定感。这种矛盾的感觉让他暗自心惊。
许明熙脸色苍白得吓人,她紧紧挨着宋知予,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攥住了前方灵笙的衣角,仿佛那是惊涛骇浪中唯一的缆绳。宋知予感受到她的恐惧,冷静地低声开口,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异常清晰:“尽量踩着前面的脚印走,减少声音。注意观察岩壁,颜色发暗或渗水的地方可能有毒气或结构不稳定。”
“明白。”灵笙轻声回应,声音因刻意压低而显得有些沙哑。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在有限的视野内飞速扫过每一个角落、每一处阴影。虽然尚未进行感官强化,但他与生俱来的观察力和在绝境中淬炼出的直觉,让他比常人更能捕捉到环境的细微异常。
不仅仅是远处那令人不安的、仿佛重物被拖拽的摩擦声,以及规律得令人心慌的“滴答”水声。他隐约感觉到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源自地脉本身的震动,通过脚下的岩石隐隐传来。
同时,一些更缥缈、更令人心悸的碎片,如同风中残烛的悲鸣,丝丝缕缕地钻进他的意识,并非通过耳朵,而是直接作用于精神:
“……好重……拉不动了……”
“……放过我……我想回家……”
“……黑暗……永远的黑暗……”
“……痛……骨头……断了……”
这些是残留的精神回响,是无数曾在此地痛苦劳作、最终异化或消亡的“矿奴”们,留下的绝望印记。它们并非清晰的语句,而是混杂着极致痛苦、疲惫与恐惧的情绪噪音,形成一片无形的精神污染场,持续侵蚀着踏入此地的每一个生灵。
“呃……”林巧恩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将头深深埋进林巧雅的颈窝,小手用力按着自己的耳朵,指甲几乎要掐进皮肉,“姐姐…吵……好吵……好多人在哭……在喊疼……” 他对这种负面情绪的感知远比其他人敏锐,护身符的凉意似乎也无法完全隔绝这种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冲击。他的小脸皱成一团,显得异常痛苦。
林巧雅脸色骤变,立刻将弟弟搂得更紧,几乎要将他按进自己身体里,低声在他耳边快速安抚着,但眼神里的担忧和惊惧几乎要满溢出来。弟弟此刻的状态,比面对实体怪物更让她心惊肉跳。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宋知予冷静地开口,她快速检查了一下许明熙和自己,确认只有些许擦伤,但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空气中的未知孢子浓度和精神污染指数都在显著升高,长时间暴露后果难料。我们必须移动,找到相对安全的区域,并尽快定位目标矿石和升降梯。”
郑怀瑾扶了扶并存在的眼镜,目光锐利地投向岩壁上方一些模糊的、似乎是人工刻画留下的符号痕迹:“这些符号……结构与‘缄默档案馆’记录的符文体系迥异,更古老,更……粗犷原始。像是在记录矿脉走向,或者……”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是一种警告。”他试图解读,但信息残缺不全,难以得出定论。
穆承铮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那条向上延伸的主矿道的边缘,他侧身站着,似乎在全神贯注地倾听着什么。
闻言,他懒洋洋地回过头,目光越过众人,精准地落在正闭目凝神、眉头微蹙的灵笙身上,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意味深长的弧度:“听见了?小可爱的感知,看来比我们想象的都要敏锐。”他这话像是随口一说,语调轻松,却精准地点破了灵笙正在依赖某种超越常人的方式探知环境的事实。
灵笙倏地睁开眼,漆黑的瞳孔在幽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他没有否认,也无法否认。只是沉声道:“不是听见,是感觉到。有个规律的……搏动……在那个方向。”他指向矿洞更深、略偏上的方位,“很强,像是整个矿洞的心脏。那些……‘哭声’,也大多是从那个方向弥漫过来的。”他刻意回避了“心跳”这个过于拟人化的词,但所有人都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富矿区,或者说……核心区?”郑怀瑾沉吟着,指尖无意识地在岩壁上划过,“风险和机遇通常并存。按照常规逻辑,升降梯和高纯度矿石最有可能出现在能量汇聚的核心区域。”
“走。”林巧雅言简意赅地下了决定,语气斩钉截铁。她将林巧恩半抱起来,孩子的重量和她内心的沉重让她的脚步略显蹒跚,但她的眼神却如同淬火的钢铁,异常坚定。她必须带弟弟离开这个鬼地方,无论前方是什么。
团队再次启程,沿着灵笙指示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向上前行。矿道愈发崎岖,坡度变陡,有时甚至需要手脚并用。
穆承铮依旧走在最前,他的姿态看似随意,甚至带着几分闲庭信步的慵懒,但总能在复杂的岔路口做出最精准的选择,巧妙地避开一些灵笙隐约感觉能量波动异常或岩层结构明显不稳定的区域。他仿佛对这里有一种天生的直觉,他的存在,像一把无形的保护伞,为这支疲惫的队伍在最前方开辟道路,但他本身散发出的神秘和危险气息,又让这份“保护”蒙上了一层阴影。
灵笙则紧随其后,全力调动着自己所有的感知力。他努力过滤着那些干扰性的精神回响,将注意力专注于追踪那来自深处的、规律的“核心搏动”,同时警惕着任何代表潜在危险的细微声响——比如侧方岔道深处传来的、某种节肢动物在岩石上爬行的密集“沙沙”声,或者更深层岩石传来的、不自然的、轻微的震动。他的胃部因持续的精神集中和身体劳累而阵阵抽搐,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死死咬着牙,没有表露分毫。
他们艰难地前行了一段距离,终于找到了一处相对干燥、由过去矿工开凿出的、存放废弃工具的小型洞窟。洞窟不大,但足以让六个人暂时喘息。
“原地休整五分钟。”林巧雅放下林巧恩,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宋知予立刻拿出随身携带的简易消毒用品,为几人处理手上因抓握粗糙岩石和武器造成的擦伤。郑怀瑾则借着灵笙矿石的光,更加仔细地研究洞壁上的符号,试图从中找到更多线索。
林巧恩蜷缩在角落,紧紧靠着姐姐,【初级护身符】依旧贴着他的手腕。他似乎比刚才好了一些,但精神依旧萎靡,大眼睛失神地望着虚空中某一点,仿佛还能看到那些无形的、痛苦挣扎的灵魂。
灵笙靠坐在洞口附近,一边休息,一边维持着警戒。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核心搏动”比之前更清晰、更有力了一些,仿佛他们正在接近目标。但同时,一种莫名的不安感在他心中萦绕不去。
在那些杂乱的精神回响中,他似乎偶尔会捕捉到一两个相对清晰、带着明确恶意的低语片段,不像无意识的哀嚎,更像是在……交流?又或者,是在向某个看不见的中心汇报着什么?
穆承铮靠在另一侧岩壁上,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灵笙身上,看着他凝神感知、脸色苍白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混合着探究与某种隐秘期待的情绪。这个新人,似乎总能给他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惊喜”。他指尖无意识地把玩着一小块从地上捡起的、带着暗红色斑点的矿石碎屑,若有所思。
短暂的休整无法驱散弥漫在团队中的压抑与那股如同跗骨之蛆的悲伤预兆。林巧恩的异常,未知的核心区域,潜在的更强大的敌人,以及这矿坑本身无孔不入的精神压迫,都像越来越紧的绞索,缠绕在每个人的脖颈上。
灵笙深吸一口冰冷潮湿的空气,强行压下胃部翻江倒海的不适和内心深处不断滋长的不安。
他知道,短暂的平静只是假象。真正的考验,血腥的探索,现在才刚刚拉开序幕。而林巧恩手腕上那根不起眼的黑色手绳,在这绝望的深渊里,究竟能守护他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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