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巧恩小小的身躯被岩石掩埋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林巧雅那声撕心裂肺的“不——!”如同实质的冲击波,震得每个人耳膜嗡鸣。
但现实没有给他们悲伤的时间。
那名刚刚行凶的监工,拖着沾满碎肉和血迹的铁镐,猩红的目光已经转向剩下的幸存者,喉咙里发出低沉的、饱含杀戮**的咕噜声。更可怕的是,远处通道传来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脚步声和嘶吼——穆承铮之前制造爆炸引开的大部分怪物,正被这边的动静重新吸引回来!
“走!”灵笙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强忍着左臂的剧痛和胃里的翻江倒海,一把拉住几乎瘫软的林巧雅,同时对吓呆的许明熙厉声喝道:“明熙,帮忙!”
许明熙一个激灵,几乎是凭借本能,和灵笙一左一右,强行架起如同失去骨头的林巧雅。林巧雅毫无反抗,眼神空洞地望着弟弟消失的方向,身体软得像滩泥,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肆意流淌。
宋知予迅速判断形势,指向他们来时的岔路:“原路返回!快!”
郑怀瑾立刻转身,充当尖兵。然而,他们刚冲出几步,就发现来时的岔路深处,影影绰绰出现了矿奴佝偻的身影——退路被堵死了!
“这边!”穆承铮冰冷的声音响起。他不知道何时已经解决了挡在最近处的一只零散矿奴,短刀上滴着粘稠的液体。他指向大厅另一侧一条更加隐蔽、向下倾斜的狭窄通道。那条通道并非他们来时的路,看起来更加老旧,布满蛛网。
没有选择!
“跟上他!”灵笙对架着的林巧雅低吼,也不知道她是否能听进去。他和许明熙几乎是拖着林巧雅,踉跄着冲向那条未知的通道。宋知予和郑怀瑾紧随其后。
穆承铮守在通道口,如同门神。他没有立刻进入,而是反手从腰间摸出两枚看起来像是粗糙打磨过的黑色石子,指尖微动,石子精准地射向大厅中央那几盏摇曳的矿灯!
“噗!噗!”两声轻微的爆裂声,矿灯应声而灭,大厅瞬间陷入更深的昏暗,只余下怪物们混乱的嘶吼和彼此碰撞的声音。这短暂制造的黑暗和混乱,为他们争取到了宝贵的几秒钟。
穆承铮这才闪身进入通道,并对跑在最后的郑怀瑾低喝:“找东西堵一下!”
郑怀瑾会意,目光一扫,发现通道旁堆着一些废弃的木质矿车支架。他咬牙和宋知予一起,奋力将几个沉重的支架推倒,勉强堵塞了不算宽阔的通道口。
这显然阻挡不了多久,但能延缓追兵的速度。
通道向下倾斜,湿滑无比,脚下是粘稠的淤泥。黑暗中,只能凭借灵笙手中那点微弱的矿石光芒勉强视物。林巧雅几乎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灵笙和许明熙拖着她,走得异常艰难。灵笙的左臂每一次用力都传来钻心的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冷汗浸透了后背。
“快点!它们追上来了!”宋知予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带着急促。身后已经传来了木质支架被撞碎、以及怪物挤入狭窄通道的摩擦嘶吼声!
就在这时,跑在最前面的穆承铮突然停下。他侧身贴在岩壁上,伸手在前方摸索着。
“怎么了?”灵笙喘息着问,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穆承铮没有回头,手下用力,“嘎吱”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一扇几乎与岩壁融为一体、布满厚厚铁锈的旧门被他硬生生拽开!
“进去!”他简短命令。
郑怀瑾第一个侧身钻入,宋知予紧随其后。灵笙和许明熙奋力将浑浑噩噩的林巧雅先塞了进去,然后自己也狼狈地挤入。就在最后方的许明熙脚刚踏进去的瞬间,一只矿奴腐烂的手臂已经扒住了门框!
穆承铮眼神一冷,短刀毫不犹豫地斩下!
“咔嚓!”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嘶嚎,那只手臂应声而断,掉落在门内,还在微微抽搐。
穆承铮迅速闪身而入,用尽全力,“砰”地一声将沉重的铁门关上!门轴发出濒临崩溃的呻吟。他目光快速扫过,抓起地上一根锈蚀但看起来足够结实的铁棍,猛地别在了门闩的位置!
“咚!咚!咚!”
几乎在铁棍别上的同时,沉重的撞击声便从门外传来,铁门剧烈震动,锈屑簌簌落下。门外是疯狂的嘶吼和抓挠声。
门内,是死里逃生后,压抑到极致的死寂,和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他们暂时安全了,躲进了这个布满废弃钻头和安全帽的、充满机油和铁锈味的小小工具间。但代价,是永远留在了门外那片血腥的黑暗里。
工具间的铁门隔绝了大部分来自腔体的嘶吼,但那种无形的、粘稠的绝望感,却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
空气里混杂着铁锈、机油和淡淡的血腥味。空间狭小逼仄,五个人挤在一起,几乎能感受到彼此身体因恐惧和疲惫而产生的细微震颤。
林巧雅瘫坐在角落,背靠着冰冷的铁柜,一动不动。她没有哭,也没有任何声音,只是睁着空洞的眼睛,望着对面墙壁上斑驳的锈迹,仿佛那上面正重演着弟弟生命消逝的最后瞬间。
她的整个世界,随着那声巨响和飞溅的鲜血,已经彻底碎裂、崩塌。任何安慰的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轻浮而可笑。
许明熙蜷缩在宋知予身边,把脸埋在她的臂弯里,肩膀微微耸动,发出极力压抑的、小动物般的呜咽。宋知予一手轻拍着她的背,另一只手紧紧按着自己受伤的手臂,脸色苍白,眼神却依旧保持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警惕地留意着门外的动静和屋内每个人的状态。
郑怀瑾靠在另一侧墙边,眼镜下的目光沉重而复杂。他看着林巧雅,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哲学的逻辑在此刻的原始痛苦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灵笙紧挨着门板坐下,右臂传来的剧痛让他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他尝试活动一下左臂,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闷哼一声,额角的汗更多了。胃部的绞痛也在此刻变本加厉,仿佛有只手在里面狠狠攥紧、扭转。他闭上眼,努力调整呼吸,试图用意志力压下这翻江倒海的不适。
就在这时,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穆承铮不知何时蹲在了他面前。他脸上那惯有的、玩世不恭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的审视。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力道,精准地扣住了灵笙受伤的左臂手腕。
灵笙猛地睁开眼,对上穆承铮近在咫尺的视线。那双桃花眼里没有了平日的戏谑,深邃得像两口古井,映不出丝毫光亮,只清晰地倒映出他自己此刻狼狈而苍白的脸。
“你干什么?”灵笙想抽回手,却被更紧地握住。穆承铮的指尖冰凉,力道却大得惊人。
穆承铮没有回答,另一只手已经顺着他的小臂向上,隔着衣物,精准地按在了肘关节上方一寸的位置。
“嘶——”灵笙倒抽一口冷气,剧痛让他眼前一阵发黑。
“脱臼。”穆承铮下了判断,语气平淡无波,“忍着点。”
话音刚落,不等灵笙反应,他握住灵笙手腕的手猛地向下一拉,同时按住关节上方的手迅捷地向上一顶!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在寂静的工具间里格外清晰。
剧烈的疼痛瞬间冲上头顶,灵笙身体猛地一僵,差点叫出声,牙齿死死咬住了下唇,尝到了淡淡的铁锈味。但那股钻心的、持续的钝痛,却随着这一下干脆利落的复位,骤然减轻了大半。
穆承铮松开了手,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依旧蹲在原地,目光从灵笙因忍痛而泛出水光的眼睛,滑到他被咬出深深齿痕的下唇,最后落在他因冷汗而贴在额角的黑发上。
“骨头没断,算你运气。”他淡淡地说,声音低沉,“下次逞强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这话带着他一贯的嘲讽,但在此刻寂静压抑的环境里,却奇异地少了几分刺耳,多了点别的意味。灵笙甚至能感觉到,穆承铮说完这话后,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快、极难捕捉的……类似评估完成后的满意?
灵笙垂下眼睫,避开他的视线,左手试着轻轻活动了一下,虽然依旧酸痛,但确实能动了。他低声道:“……谢谢。”
这声道谢很轻,几乎含在喉咙里。
穆承铮似乎轻笑了一声,气息极轻地拂过灵笙的耳廓。他没有回应这声道谢,而是站起身,重新靠回对面的墙壁,恢复了那副疏离的姿态,仿佛刚才那个出手相助的人不是他。
工具间里再次陷入死寂。只有许明熙压抑的啜泣和林巧雅几乎停滞的呼吸声。
灵笙靠着门板,左臂的疼痛缓解了,但心头的沉重却丝毫未减。他看着对面如同失去魂魄的林巧雅,又瞥了一眼闭目养神、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穆承铮。
他们刚刚失去了一个队友,一个孩子。
而他们这些幸存者,被困在这个阴暗的角落,前有未知的危险,后有夺命的追兵。他们之间,有崩溃,有恐惧,有冷静,有神秘,还有……一种刚刚因为疼痛和短暂的接触而变得更加复杂难言的联系。
他们像是被命运强行捆绑在一起的、沉默的共犯。在这绝望的深渊里,挣扎求生,彼此之间的距离,却在血腥和危难中,被无形地拉近,又推远。
突然,穆承铮睁开了眼睛,目光锐利地投向铁门。
“来了。”他吐出两个字,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门外,那沉重的、夹杂着铁链拖曳声的脚步,清晰可闻,并且,正在靠近。
“该走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