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还在装傻，车往前开，越开越快，山景愈发模糊。
林琦行抬手打开车顶灯，“我身上有严重的免疫疾病，现在已经开始发病了，继续情绪紧张或者体温升高都会加重病情，最后出现呼吸衰竭。”
她警告着司机，并把发了红疹的手展示给他看，“任何的外物触碰都会导致我的过敏反应加剧，你如果不停车的话，恐怕没到地方我就会气竭死亡。”
林琦行的话半真半假，但身上的红斑着实可怕。
她皮肤白，车顶灯又是冷光，正好把红疹照得骇人可怖，司机不过是瞥了一眼就吓得不轻，加之林琦行的话掷地有声，他很显然动摇了。
“我已经通知了家人朋友以及附近的几个相识，也报过了警，你现在能做的就是立即马上停车，让我离开。”
她再次警告，终于让司机踩了刹车，把林琦行丢在了半山腰上，扬长而去。
山风阴凉，夜里更甚，林琦行一脚踏出车外就被灌了一脑门的寒沁。
她记住了司机的车牌，也在平台上报了警，但眼下又不知该做什么选择。
徒步下山？还是往前面走一点，去敲一下山腰上某一户的门，碰碰运气找个歇脚的地方缓一缓？
这片位于山间的别墅群非常注重**，每两幢建筑之间都保持了起码步行二十分钟的距离，林琦行下车的地方正好什么也没有。
而她也无奈地意识到了自己根本就没有可以在这种情况下求助的人。
林琦行在云城算得上能依靠的人大概只有李静夏一个，但李静夏住在城南，最快也要两个小时才能到这里。
没有必要折腾她。
风呼啸着卷过，林琦行依稀记起来，好像这几天有个台风要从云城附近借道。
倒霉习惯了的她揉了揉脸，原地坐下缓了缓，打算待会儿还是自行下山，就近找个药店来片药，再寻个肯德基凑合一夜，不回城南了。
只是手机电量所剩不多，容不得林琦行休息太久，她只能很快起身——
扑通！
什么东西将她扑倒在地。
“汪！”
林琦行本不怕狗，但夜黑风高，山间遇狗，谁能不慌！
“鼻涕！”有谁喊住了还想往前扑的大狗，那狗狗是深颜色的，看体型大概是只杜宾。
声音的主人很快赶了过来，“对不起，您受伤了吗？我——”
林琦行抬眼看过去，对方逆着月光站在三步之外，看不清轮廓，但林琦行识得那个嗓音。
是楚瑰意的声音。
“林琦行？”楚瑰意也认出了草地上的人，连忙上前把她扶了起来。
楚瑰意的手很暖，长指纤细，触之却很柔软。
相反，林琦行浑身发冷，身上不仅发着红疹，还有被夜风拂起的鸡皮疙瘩。
不好看，不要看。
她不知为什么有了这个心思，居然在站起身后躲了一步，手也跟着缩了回去。
尔后林琦行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有多不礼貌，“对对对不起，前辈！”
“你怎么了？要紧吗？过来。”楚瑰意的声音很让人安心，她一只手把牵着的两条杜宾往自己身后招呼，另一只手再次朝林琦行伸出去，“来。”
像是水被树根汲取那般，林琦行探出身握住了楚瑰意的手，她突然生出一种错觉，这一刻迫切需要对方的不是自己，而是楚瑰意。
“抱歉，我不知道是你。”楚瑰意解释着自己放狗的原因，“我有夜跑的习惯，这几天碰到过有人守在这里偷拍，我刚才以为又是同样的家伙。”
山间别墅群并不是传统的小区管理，所以只在山下有关卡，山上的安保是每家每户自己用自己的，故而间隔的山路无人巡逻。
楚瑰意以为躲在密叶之后鬼鬼祟祟的人影是记者，才让那条叫“鼻涕”的杜宾去堵人，寻常她夜里跑步虽然带狗，也都是牵得好好的，不曾放开。
“没事，对不起前辈，打扰您跑步了。”林琦行赶紧道歉。
“你有什么对不起的？嗯......太招狗狗喜欢了？”楚瑰意转过头看了一眼自家狗子。
叫它堵人，它居然趁机扑人，若说它没点自己的小心思，楚瑰意是不信的。
她这两条杜宾养得极好，都很聪明，寻常让它们做什么都很听话，除非碰到了非常喜欢的人。
“狗狗没事吧？”林琦行担心。
“我看是你需要被问才是，这是怎么了？”楚瑰意刚才看不清楚，这时候与林琦行走到路灯之下，才发现对方身上起了疹子。
是过敏吧，这些可怖的痕迹很眼熟，楚瑰意曾在林琦行身上看过一次。
“没关系的，休息一下就好，不严重。”林琦行摇了摇头。
她免疫系统有点小问题，但确实不严重，只是稍微敏感而已，比之一起反应就要入院治疗的病友，她已经很幸运了。
“我住在山顶，你跟我来，我送你去医院。”楚瑰意的话并没有给林琦行选择的余地。
“不不不，不用这么麻烦，前辈，我这是老毛病了，最近没休息好所以才犯的，一晚上就消了。”林琦行哪敢要楚瑰意送，“我自己下山就可以。”
“从这走下去要半个小时。”楚瑰意皱起眉头，“太冷了，我让司机把车开过来，我陪你在这里等。”
这边的山都不高，只是连片，绵延不绝，山路盘桓，不识路的恐怕很难一个人下去。
“真的不用，前辈，我——”
“——你看起来确实没有什么大事，但既然让我碰上了，我不可能放你一个人离开。”楚瑰意就事论事。
不管今天碰到的是不是林琦行，她都会保证对方安全回去，这没错，这是她本着教养会做到的。
但正因为今天碰到的是林琦行，所以楚瑰意不仅不会放她一个人走，还要把她拐回家去。
她没再跟林琦行多话，只叫她跟上自己，回了山尖上的别墅。
楚家的富贵延续了上百年，传到这一代的资产已相当可观，单楚瑰意手里的这个铂联集团，就囊括了文创、地产、金融和旅游等等范畴，政商两界皆有涉及，成就是普通贵族富商望尘莫及的。
所以她住的地方，自然华贵无比。
杨佳薇家的那一栋山脚别墅，比起属于楚瑰意的这三栋，简直像个放草料的谷屋。
林琦行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起。
楚瑰意的家中布置比较简单，却处处显着格调，就连玄关这一点空间，都装点得非常有巧思。
是个像树洞一样的设计。
“请问有鞋套吗，前辈。”林琦行依然诚惶诚恐，生怕自己表现得太过不识抬举，连把鞋脱了都不敢。
“鞋套？”楚瑰意被逗笑了，“你以为我什么人都往家里带吗？”
林琦行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但楚瑰意很显然并不在意，已经招呼过来家里的阿姨，让她给林琦行拿新拆的拖鞋。
她自顾自走到客厅里，好像在给谁打电话。
林琦行跟着走进去，看着沙发后面连排的窄框落地推门，咬了咬牙。
这个东西，她以前那个家里也有。
林琦行害怕那个东西，她曾被关在那推门外淋雨，也曾被那推门本身撞碎过拇指的指甲。
很疼，但那时候她硬忍着都不敢说话，连滴下来的血都藏在了衣袖里，只因为大人们当时在跟自己说一件比她受伤更重要的事。
什么事呢......好像是，家里的吊灯应该换一盏了之类的吧。
“林小姐。”
楚瑰意在沙发的另一端轻轻喊她，音调一如下午指导她拉弓时那样沉稳，是很包容且略带了些宠溺的音色。
是上位者施舍爱意时惯用的腔调。
林琦行僵在原地，但还是保持住了得体的表情，“前辈。”
“我问过家庭医生了，这里有氯雷他定你可以用。”楚瑰意接过阿姨刚好找出来的药片看了一眼，确认名称，又问，“你能吃这个吗？”
她低着头，眸往上抬，目光没有从镜片穿出，而是蹭着眉弓与金丝边框之间的缝隙，落到了林琦行身上。
很锋利的眼神，是不加镜片掩饰的，真正属于楚瑰意的锐刃，可林琦行却不觉得要躲，她不知为何，只觉得那锋芒是来保护她的。
“能吃。”她点点头，走上前，“多谢前辈，我坐一下就走。”
“把身上的衣服换了吧。”楚瑰意对林琦行的去意不予采纳，只是换了个话题。
林琦行却误会是她刚才坐在山腰上弄脏了衣服，楚瑰意不想她把土渍蹭在沙发上，便又猛地立起，站得笔直。
实在可爱，楚瑰意轻叹一声，“上来挑身衣服。”
短短五个字不容置疑，林琦行到嘴边的“不用”还没说出来就被噎了回去，乖乖跟着楚瑰意走上二楼卧房。
“啧，怎么胡乱放。”走在前面的楚瑰意看了一眼楼梯转角处丢的一条裙子，是白色的蕾丝蓬裙，一看就不是楚瑰意的风格。
那又是谁的呢。
这里还有别人住。
林琦行告诫自己眼睛不要乱瞄，楚影后这么大的房子，当然不可能独居，就算她还未婚，有伴侣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这一间的衣服都是新的，但都洗过了，你自己挑一套吧，要洗澡吗？”楚瑰意笑了笑，看向亮着灯的浴室，“唉，我也一身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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