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意歪头看邓恙,邓恙也十分真诚地看着她,邓意就知道这消息不假。
吴家小辈……
相亲?
邓意双手负在身后,低着头一步一步慢慢向前走,她淡淡道:“恙恙,你可能那个时候还小,不太记得以前我跪过祠堂。”
邓恙却道:“记得。”
邓意一笑:“记得?不可能,那个时候你才……”
“我才十岁。”
邓意有些吃惊,没想到她这个弟弟还真的记得,“那你还记得我为什么跪祠堂吗?”
邓恙想了下,答:“因为不想嫁人。”
邓意颔首,“没错。”
那时她十四岁,才情窦初开的年纪,却已经做好了孤独终老的准备。
因是降鬼人,许多家族长辈会为孩子定下娃娃亲,日后长大成人结亲,在降鬼时可得到伴侣的庇护,增加活命的几率。
她小的时候,也有其他家族的人向她爸暗示过这事儿,但她爸都没答应,而当她十四岁那年,她爸动摇了,爱子心切,没人愿意看见自己的孩子送命。
就当她爸快被说服时,她毅然决然冒着被打断腿的风险在邓家祠堂不吃不喝声泪俱下跪了三天三夜,半条命没了,说以后死也不嫁人,她爸才打消念头,叹口气说:不嫁就不嫁吧。
邓意疑惑:“爸妈都知道我不想嫁人,怎么还会让我相亲?”
她又心想,她才二十岁,相什么亲!她看着像嫁不出去的样子嘛!
虽然在降鬼道界,她的名声的确不咋地,啥个俊男帅哥,都对她避而远之来着……
邓恙摇头,“不清楚。”
“那相亲这事儿你怎么知道的?”
“偷听。”
邓意好笑看着邓恙,“我们一本正经的恙恙居然还会偷听?”
邓恙抿了下嘴,“不小心。”
“那还偷听到别的吗?”
邓恙仔细想了想,摇头:“没有。”
邓意吸吸鼻子,心中有了主意,“走吧,快回家,你姐我饿了。”
邓意跟邓恙回家的时候,已经摆好了饭菜。
两人坐下,邓意左右看看,看了她那严肃的老父亲一眼,规矩问:“爸,吴叔叔人呢?”
邓安国动筷子,“走了。”
邓意微微皱眉:“伤得那么重,就这么走了啊……”
邓安国夹起茼蒿,语气冷淡,“如遇三分厉鬼鬼气入骨,怎么拔?”
温觅君正给三人盛汤,听见丈夫开始考孩子,缓缓摇头,就知晓这顿饭不会吃得安生。
邓安国抬眸,冷峻看着邓恙,“阿恙,你先说。”
邓恙坐得笔直,跟邓安国如出一辙的眉眼紧皱着,思考了须臾,答:“十二根软针封脉,魂灯牵引,只要忍住剧痛,三个小时后,便可拔除干净。”
邓意心底点头,恙恙答对了。
邓安国又偏头看邓意,“若是没有魂灯呢?阿意,怎么拔?”
温觅君把汤放在邓意面前,温柔的眉眼僵了僵。
邓意撇嘴,直视邓安国:“爸,你针对我。”
邓安国面容严肃,不似开玩笑,两人对视半晌,邓意屈服于她爸的威严,轻声说:“十二根软针封脉,桃木床上躺三个月,每日忍剧痛,喝红豆盐水,配上适量中药调理便可拔除。”
邓安国等她答完,才继续吃饭,满意道:“你们说的都对。”
温觅君看着邓意温婉一笑,“好了,继续吃饭吧。”
邓安国咀嚼,视线在一双儿女间徘徊,又道:“今天来的吴叔叔,九分厉鬼鬼气入骨。”
邓意咬着排骨,一下怔住,“九分?!”
邓恙蹙眉。
邓意心想,怪不得拔的时候叫得那么凄惨……
邓安国望着邓意,“这种情况,没有魂灯,无法拔除,清楚吗?”
邓恙闻言,也望向邓意。
邓意觉得嘴里的排骨突然不香了,她爸今天就是针对她。
温觅君心底叹口气,故作生气,“好了,吃饭!汤都凉了,是我做的饭不好吃了吗?!”
温觅君有些怨恼看着邓安国,邓安国立刻避开妻子的目光,指着菜说:“吃饭,吃饭!”
邓安国吃饭的速度变快了些,一改严肃的表情,眼神温柔起来,含笑夸赞道:“今天这糖醋排骨真不错。”
温觅君嘴角稍稍上扬些,“那其他菜不好吃?”
邓安国每道菜都夹一筷子,瞪圆着眼睛:“好吃啊!都好吃!”
邓意猛地松口气,继续吃香喷喷的排骨,果然只有她妈能治她爸。
等饭快吃饭的时候,邓意观察了下氛围,喝口汤,慢慢悠悠来了句,“爸,妈,你们最近是不是想让我相亲?”
邓安国和温觅君举着筷子心虚对视一眼。
邓意瞧着他们的反应,心想果然是真的,“二十一世纪,新时代了都,我还在念大学呢,不搞传统思想那一套啊。”
温觅君欲言又止,邓意又开口,“妈,我知道你担心我……但这不会让我改变不想嫁人的心思,相亲这事儿你还是放弃吧。”
邓安国没说话,似乎站在邓意这一头。
“阿意……”温觅君看了邓安国好几眼,邓安国都没给回应,就知道这父女两一条心了。
邓意淡淡一笑,把最后一块排骨恭敬夹进邓安国的碗里,带点撒娇的意味:“谢谢爸爸。”
随后便离席回房了。
等邓恙也吃完饭回房间,温觅君搁下筷子,面上全然不悦,微微恼怒看着邓安国。
邓安国瞥眼温觅君的神情,擦擦手,握住温觅君的手,语气温和:“生气了?”
温觅君别过头不言语。
邓安国叹口气站起来,按住温觅君的肩膀,“阿意那孩子,有主意的很,能听我们的嘛,之前咱们是偷偷商量过相亲的事儿,吴家也正好有个年龄相仿的小辈,但阿意不点头,咱们要逼她吗?”
温觅君泄气耷拉下肩,“可……”
邓安国轻拍妻子的肩,打断她:“她十四岁跪在祠堂哭着喊着说死也不嫁人的样子,我一直记着,忘也忘不掉,你我都知道是因为什么。”
温觅君眼眶湿润,“知道……”
“那就随她去吧,嗯?”
温觅君叹口气,许久才点了点头,妥协了。
温觅君回头仰视着邓安国,“安国,你知道的,如果换作是恙恙,我不会这么担心,因为是阿意,我才会……”
邓安国缓缓蹲下,双手握住温觅君交叠的两手,“我知道,我知道,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说。”
温觅君困惑:“什么事?”
邓安国看着妻子的眼睛说:“阿意有魂灯。”
*
另一边,邓意躺在自己卧室的摇椅上,红色油纸伞靠在柜子上,伞柄不在其上。
而邓意手里正拿着那根七节玄青玉竹棍,她来回抚摸,眸色深沉,思绪繁杂。
各大家族都有修降道或降术,而他们邓家,修的降道之一的医道。
民间一直流传着一句话,提魂灯,百病沉,点魂灯,万鬼焚。
说的就是他们邓家。
邓家人修医道,人手一盏魂灯,医人,焚鬼。
她父亲的是百纳,恙恙的是思泉。
而她……
邓意摸着玉竹棍叹口气,神思忧伤。
她撇个嘴,心想着,还能瞒多久呢……她爸好像已经看出来了……
*
温觅君听后站了起来,激动道:“有魂灯?”
邓安国点头:“有。”
“可是为什么没人见过?”温觅君疑惑。
邓安国叹息:“应该是阿意不愿意让人见。”
“为什么不愿意?”
邓安国摇头,示意不清楚。
温觅君抓着邓安国的手臂,继续问道:“安国,你是怎么知道她有魂灯的?”
邓安国拿起桌旁一直放着的,不起眼的冬青木枝,“因为灯引。”
“灯引?”
邓安国摸着自己的木枝:“邓家人都用冬青木枝作灯引,为了方便隐藏携带,通常都镶于伞柄之内。”
温觅君转动眼眸,缓缓摇头:“可是阿意没有啊,冬青木枝在她手里根本不回暖。”
冬青回暖,枯木逢春,这是修医道的根本。
邓安国认真道:“她有。”
温觅君思索后道:“你是说……玉竹棍?可是玉竹棍是阿悠……”
“是,是阿悠的,是阿悠的遗物,”邓安国也失了些镇定,“觅君,阿悠已经不在人世那么久了,当初因为阿意执意要留,玉竹棍才没跟着一起入葬。”
“觅君,你要知道,灯引与修道人,同生同死。”
温觅君看着他,示意邓安国继续往下说。
邓安国回忆道:“玉竹棍没跟着阿悠下葬,而那之后,阿意摸冬青树,没有一根木枝回暖,折不了枝,没灯引,修不得完整医道。”
温觅君:“没错……”
邓安国盯着自己手中的木枝,“可是玉竹棍的生气在阿悠离世后,却一直没断过,阿意修医道,虽面上不尽心,但是其实没一样落下了。”
温觅君闭上眼睛,细细想来,觉着邓安国说的都对,每次无意碰到玉竹棍,她总觉得温暖,她一直以为那是阿悠留下的最后一点点气息。
而阿意这孩子,邓安国每回考她,她也总能答上来。
邓安国:“有邓引,便有魂灯,只是不知道阿意为什么一直不让我们见。”
沉默良久,温觅君缓缓睁眼,有些哽咽:“我是普通人,与你相爱,与你结为夫妻,没有你们口中说的道者根基,你是邓家的奇才,当初那么多家族长辈反对,你还是娶了我。因为娶了我,所以我们的孩子,有可能修不了降道……阿悠就是那样…… ”
修不得降道,却因承了一半血脉能见鬼。
始终摆脱不了成为降鬼人的宿命,永远无法当个普通人。
温觅君捂脸落泪:“阿悠那孩子……一直勉强着……坚持着……直到真的心诚则灵……直到没了性命……”
邓安国拥住温觅君,素来冷沉的眼眸也有了泪光,眉宇间全是惋惜悲伤。
*
卧室内,邓意握着玉竹棍的末端,而顶端一根流动的黑色烟线下结着一盏灯。
不似父亲的百纳和恙恙的思泉,灯芯都结白芒。
这盏魂灯,赤色灯芯照红光,泣血一般。
邓意轻声道:“赤幽。”
下一章我们的男主出场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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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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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南风云涌万事起(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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