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一如既往地安静,只是地上铺的绒毯略显陈旧,和那日渐衰弱的金发人偶一样,开始老去。
程星默推开门,看到昔日热闹的画室里一片狼藉。
各种画作被丢在地上,随着画框断裂,里面的画也难免受损,而最严重的还是曾经被金发人偶极其喜爱,甚至挂在最耀眼地方的那幅肖像画。
它被丢在地上,被人用红色颜料画上各种符号,甚至还有刀片划破的痕迹。
而程星默也终于从这千疮百孔的画作上窥得其曾经的荣光。
画上金色长发的女子坐在红丝绒的座位上,身上穿着缀满宝石的丝绒披风,面带微笑坐在明亮的画室里。
怪不得会被人偶放在这个位置。
咔嚓。
站在尽头的人偶忽然动了起来,程星默立刻凝神,防备着它突然袭击。
可是这个人偶只是转身,然后盯着那幅画,并没有注意到就站在它面前的程星默。
“为什么我都已经老去,而你却还能容颜依旧?凭什么你可以永远年轻漂亮,而我要承受苍老的痛苦?”人偶的手拂过地上的画,描摹画中微笑的女子的轮廓。
程星默这才发现这个人偶就是最开始的金发人偶,只是它的头发已经黯淡无光,所以他才没第一时间认出。
“来陪我吧,来和我一起迎接毁容的痛苦吧!哈哈哈哈哈”人偶有些神经质地笑着,随着它癫狂的笑,它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一把刀,狠狠刺破了画布,将画上女子的脸划烂。
“看到了吗,这就是这座酒店的过去,也是我的过去……”
来自黑影的声音在程星默耳边呢喃,祂的声音带着悲伤,以及那已经无法追溯的愤怒。
“那个疯子用脏污的血水涂抹我的身体,用刀画花我的脸,因为什么?因为嫉妒啊!”
“她嫉妒我!嫉妒我能够永远保持不变!”
“所以,我恨她,我恨人类,讨厌人类,你们人类就是如此贪婪自私!虚伪无能!除了会欺负我们这些不说话的生物,还会做什么?!”
黑影的声音越来越高昂,像是一首咏叹调终于升到顶峰,祂终于可以宣泄自己的愤怒,自己的不满。
虽然伤害祂的人再也听不到了。
程星默看着被毁的面目全非的画,握了握拳。
“然后呢?”
“然后?你还想知道然后?你真不怕死?”黑影有些惊讶,祂是知道此刻程星默的感受的,那些尖锐的疼痛都是祂曾经经历过的。
被划伤被刺穿,被……火烧。
这就是深入这座酒店过去的代价,随着在这里待的时间越长,和祂共感的程度也就越深。
程星默现在已经能感受到脸上火辣辣的疼,哪怕他知道自己的脸上并没有伤口,还是忍不住想要去触碰,去停止这些疼痛的蔓延。
“徐岩都能通过,我不觉得我会死在这里。”
程星默的态度很平静,丝毫不像是在忍着被毁容痛苦的模样,引得黑影都忍不住侧目。
“哼,那个废物假称自己是徐岩,不会真的骗过你们了吧?”黑影有些不屑地嘲弄。
程星默:“是真的徐岩。”
“……他确实通过了,只是我必须告诉你,他离开的时候精神已经不太正常,说不定很快就会陷入混乱,哦,就是你们说的精神紊乱。”
黑影说完突然发现自己的心情平静不少,从前每次面对这样场景的时候,祂总是控制不住自己愤怒的情绪,看着那些玩家在疼痛的折磨下痛哭流涕,跪地求饶的场景也没多大快意。
可现在和程星默过于平静的交流中,祂居然开始不在意周围,甚至没发现旁边那个人偶已经在撕扯其他画作。
这种平静的感觉可是只有在得到程星默血液的那一刻才有的。
那种想把对方永远留在这里的想法不可控制地出现,但很快黑影便打消。
祂还记得对方血液中蕴含的其他力量,如果真的把对方留下,估计永远得不到祂想要的。
“嗯,我知道了。”程星默这次的回答间隔许久,哪怕是他,在这种共感的情况下也难免会意志薄弱。
程星默回眸看向黑影,对方虽然没有实际形体,但仅看灯下的模样,也能看出其曼妙的身形,和画上的美人如出一辙。
黑影就是被金发女人伤害的那幅画,可被伤害的时候,祂有没有自己的意识呢?
大概是有的吧。
刚刚拥有自我意识的灵魂,一醒来就面临着刀割的痛苦,会不会痛得更厉害。
程星默声音难得有些低:“继续吧。”
黑影的身形有片刻凝滞,祂微微侧身,看向楼梯口:“那就去地下室,哪里……是我的坟墓。”
程星默有些意外地看向黑影,对祂的坦诚表示困惑。
黑影一如既往地傲娇,头轻轻一撇,不搭理程星默,独自走在前面。
程星默收回目光,微微抿唇,思量几秒后选择跟上。
一路上程星默看到许多金发人偶的身影,有时候是在走廊上游荡,有时候是在歇斯底里地发脾气,甚至有一幕是金发人偶跪在地上祈求管家帮她把公爵唤来。
可惜最后仍旧是她孤身一人,漫无目的地哭泣。
这次黑影没有任由程星默自己探索,而是直接作为引导者,甚至还有闲心跟程星默多说两句。
“那个废物,哦,就是在你们面前自称徐岩的家伙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徐岩就是他杀的!”
离开那个场景,程星默感觉自己脸上的痛瞬间少了很多,说起话来起来也更加顺畅:“嗯,我知道。”
“哼,那你肯定不知道那个废物当时求着我别杀他时的模样,真的和那些丑陋的人类一模一样。”
“他也是人类。”程星默默默陈述事实。
黑影一时语塞,但祂也不在意,只是强调:“我觉得他不是,他可比人类可怕多了,他连同类都敢杀!”
程星默听着黑影跟自己分享八卦,突然觉得眼前的副本BOSS吧,应该能这样形容黑影,很像年纪不大的小孩子,话多到说不完,但平时没人搭理,只能假装自闭。
“除了徐岩,他还杀了其他人?”
“那当然!”黑影对于程星默哄自己的话很受用,“他那一波的玩家基本都是他杀的,因为他想独占副本奖励,只是可惜他能力不够,根本无法从这里离开。”
“原来如此。”程星默应和,心里却在想那位冒牌货。
对方一贯喜欢以弱示人,可如果你真的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又会像阴暗的毒蛇,趁你不注意狠狠咬你一口。
程星默跟着黑影来到地下室,过往时间段的地下室要荒芜许多,但是灯光什么的要比现实正常。
程星默看着那正常姿态的油灯,不得不说他醒来之后看到的那盏大概率是黑影的恶趣味。
幽暗封闭的地下室,金发人偶坐在一堆废弃的画上,她看着旁边竖着的肖像画,手指紧紧攥着裙摆。
“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的错!你为什么要出现在大人面前?如果不是你大人也不会去找新的情人,就不会把我赶到这里来!”
金发人偶说着开始带了哭腔,可惜人偶的身体不会掉下半滴泪水。
“我以前可是这座城堡的主人啊,现在居然被当做仆从,还被那个老东西训斥说不够格,他凭什么这样说我……凭什么!”
金发人偶越说模样越癫狂,甚至语气都从哀怨变得憎恶,她撕碎了自己的裙摆,然后拿着烛灯对着画念念有词。
“都是你,都是你们,是你们让我那么痛苦,是你们毁了我,呵呵,那我也要毁了你们,所有人……都给我下地狱去吧……”
滚烫的烛液落在画上,也滴在程星默的指尖。
初时不觉疼痛的热度也变得越来越难以忍受。
浓烟四起,被火焰烧灼的痛感愈发强烈,程星默颤抖着手去抓金发人偶。
他失败了。
“别白费功夫,你只能按照命运既定的轨迹走下去,不会有任何改变。”
黑影在一旁冷冷道。
祂现在倒是不烦躁,反而有种冷眼旁观的态度,因为祂想看看眼前这个人类能坚持多久。
程星默没有回应,只是看了看自己的掌心,然后去触碰那幅正在燃烧的画。
比那隐约的感觉更加清晰的灼烧感瞬间传到程星默的大脑,他的手掌也瞬间发红。
“你疯了吗?”黑影质问。
程星默没有功夫回答祂的话,此刻他的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巨大的痛苦席卷他的全身,可他还是用尽全力撕扯下还完好的一部分。
“你?!”黑影看着程星默,半天没说出话。
程星默闭了闭眼,抬眸对黑影微笑。
“你看,哪怕受到伤害即使选择断尾求生,也不会完全化作灰烬,为什么不在她第一次伤害你的时候就离开?那个时候你应该已经拥有自我意识了,这座古堡不该是你的坟墓,你也不该被永久埋葬。”
黑影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但程星默知道祂是在看自己手上拿着的那半截画。
其实画已经被金发人偶涂改的面目全非,但那毕竟是黑影的本体,祂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说辞极有诱惑力。
“呵。”黑影抱臂冷笑道,“天真的人类,你以为我不想离开吗?我只是一幅画,又不能长腿自己跑。”
程星默瞥了眼祂下面的双腿,抿唇不语。
其实就算没有这双腿,黑影的原型程星默也见过,那团不成形状的黑雾,其实也是可以离开这里,甚至能穿梭在各种画之间。
其实还是黑影不愿意离开。
剩下的画还在被燃烧,连带着周围被废弃的画一起,本身画布就是易燃品,如今堆叠在一起,只会让火燃的更旺盛,很快连金发人偶也一起被肆意的火舌吞噬,她的身体在火焰中发出剧烈的噼啪声,而她自己也在被烧灼的痛苦中尖叫。
与她相对比的是程星默。
哪怕承受着身体与精神上的双重痛苦也依旧不吭声,只是目光有些许涣散。
“吵死了……”黑影第一次没觉得眼前的场景有几分快意,而是感到烦躁。
祂想要加快进度,可这是系统设定的轨道,祂也无法改变。
程星默看着自己逐渐消散的身体,知道这种被灼烧的痛苦快要结束,他甚至还有心情想去摸一摸黑影。
黑影并没有躲掉,而是看着程星默从火中伸出的手掌,以及被他攥着的那幅残缺的画。
画在接触到黑影的一瞬间消散,消失的速度比程星默身体上的灼烧疼离开的还要快。
再一睁眼,程星默眼前的场景再次回到那个昏暗的地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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