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府前院。
李含春踏进院子，脑中还在思考宁王此举的意图。方才路过前院，正欲往后院走去，还未离身，便看到墙边突然出现的一团黑影。
少年目光一冷，一个箭步冲向墙边，快速翻身站立于墙上。
“呼——”
他目光凝向那团黑影，手刚放到腰后的短刀之上，却看见墙上伸出的一双细嫩的手和墙面之下熟悉的身影，竟然是她。
“颜大人半夜翻自己的院子，这是在做什么？”
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颜茶顿觉头皮发麻，她硬撑着笑抬头。少年蹲在墙头，嘴角含笑，眉眼弯弯，生动而肆意。
“李公子还不快拉我一把。”颜茶有些无奈的轻声说道，颜府的墙院太高，比她翻林副使家费力太多。要不是怕有人跟踪她，她怎会放着自家正门不走。
李含春眼里笑意更盛，冬夜仿佛骤然不再寒凉，渗透丝丝暖春之意。
他看向少女有些狼狈的神态，不禁觉得有些可爱，从小看见的她都是温婉自如的样貌，是善解人意的姐姐也是镇定自若的师父。
此刻竟然也会看到她如此活力的一面，他垂眸敛去眼底的炽热，伸出手覆盖在少女的小臂。
热意透过衣服传到小臂，颜茶抿唇，此刻竟觉得有些许暖心，如若不是碰见李含春，还不知道该怎么上来呢。
少年利落地将她拉起，她借力终于攀上高墙。
“没想到进自己家还有这么一天。”颜茶站在墙上看向地面，简直不敢相信会有如此之高。
李含春侧身，看向少女身上包裹的黑色夜行衣，噙着笑开口，“颜大人这么晚是去哪行动了，竟如此隐秘。”
“私事，我们还是先下去吧。”
见她未回话，李含春敛眸，率先跳下高墙。
“我下来了，颜大人可怎么办呢。”他站定后转身，仰头望着少女，露出无辜的神情。
少年利落地下墙，稳稳地站于地面等着她开口，真是记仇的家伙。
“今夜和林尚书去调查了一下林副使家中。”颜茶轻声回应。
“哦？”李含春笑着看向墙上的女子，“调查为何不光明正大，看来颜大人和林尚书都有些奇怪的爱好。”
这是什么意思，颜茶察觉出少年话语里的夹枪带棒，“你想多了，我们只是怕有人跟踪才出此下策。”
“你呢，你有什么线索要交换给我？”她扬起下巴，不甘示弱地追问回去。
少年收回目光，微微颔首，“颜大人先下来，下来我便告诉你，今夜我也有一个重大发现。”
少年的声音宛如黑夜里蛊惑人心的妖物，颜茶心一横，索性直接跳下去。
身体下坠，心跳加速，两侧风随之袭来。她紧闭着双眼，可比坚硬寒凉的地面先到来的是少年滚烫的体温。
她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稳稳地站在地面之上，少年双手紧紧的扶着她的胳膊。
“多谢李公子。”颜茶抑制住嘴角的笑意，抬眼看向神情有些紧张的少年，她赌对了。
她突如其来的一跃让他下意识上前接住，可又不能逾越，只能牢牢锁住她的胳膊，害怕她摔倒。
李含春抿唇，眼底晦涩不明。
突然，他弯下腰，双唇贴近少女的耳边，“干红花是宁王送来的。”
说完便松开双手起身，又恢复了以往翩翩公子的矜贵形象。
颜茶微微一愣，宁王，“多谢李公子提醒。”
她看向少年的肩膀，红色血珠渗到外衣，“你......还未重新上药？”
“无碍，等下去处理。”
少年下午已换过衣物，此刻浅绿色的棉衣上显眼的红色血珠宛如绿丛中暗藏的点点花瓣。
她收回眼神，“我屋里有一罐药，公子稍等片刻。”
颜茶匆匆跑向内院。
李含春有些怔然，他看着少女奔跑的身影和随风飘动的衣角心下不由得一暖。
“给！”颜茶将药罐放在少年手上。
“李公子今日受伤终究还是为了我，这是我祖传的秘药，对皮肉伤很有效果，公子拿回去试试。”
少年目光落在月白色的玉瓶上，目光柔软，“多谢。”
“这份谢意是谢谢颜姑娘，而不是颜大人。”李含春抬眼看着少女有些因寒风而泛红的脸庞，内心的情谊再次涌起。
寒风拂过院内，方才燥热的脸颊此刻也慢慢凉下来，少年的背影渐渐远去，颜茶还在解读他方才的话语。
他为何总说一些让她摸不透的话语，明明相识不久，为何总有股熟悉感。
冬日的寒风吹起少年的心事，也将隐晦的感情隐匿于黑夜之下，纵然寒风吹拂万顷，也不会随之消散。
......
屋内，李含春上身未着寸缕，昏暗的烛火隐隐跳动。烛光映在他的后背，将伤口露于光亮之下。
“少爷，这药膏还挺好用。”
李木涂抹完最后一处伤口，收起药膏，拿在手里端详。
“祖传秘药，当然好用了。”李含春挑眉，从李木手里夺过药罐，紧紧攥在自己手里摩挲着。
李木冷哼一声，收拾着脱下来的沾血外衣，“说起来，老爷他们已经动身了，估计春闱前总该到平京了，我们很快就可以回自己的府院了。”
李木的声音带着期盼，可少年却不是很想离开，“竟然这么快......”
烛火昏暗，李木退了出去，屋内仅剩他一人。
他起身打开行囊，将药罐放到里面，伤口随着动作隐隐作痛。
行囊里除了些衣物和书卷，还有一幅画卷。
少年小心翼翼地拿出这幅画卷，纸张早已有些陈旧，他轻轻展开，露出里面的光景。
烛光照映下，画卷之上镶嵌的竟然是两人的皮囊。
“十七年了，你们放心，我已经回来了。”
少年温润的声音在屋内响起，他握着这幅皮囊画像，他们的身影连在一起，在昏暗的烛火下竟显得有些许温情，消散了因皮囊人像而流出的诡异。
李含春双目泛着水光和坚毅，他收起画卷，轻手轻脚地将它放回行囊里。
“啪——”
一支笔随着少年的动作从行囊里掉落到地面。
李含春回神，捡起地上的笔，他轻轻吹了吹上面沾着的灰尘，眼眸露出贪恋。
这是幼时她教他写字时用的笔，也是教他作画时用的笔。
那时她包裹着他的手写出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字——人。
少年吹灭灯光，收起无边的思绪，将笔放在了枕边，随之入梦。
......
“檠儿，爹爹好痛”
“檠儿，娘好想抱抱你。”
这是在哪，李含春置身于白雾之中，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却只能听见耳畔传来的声音。
“檠儿，檠儿——”
“爹爹，娘！”李含春有些焦急，他不停奔跑着拨开云雾，却依旧什么也看不见。
“檠儿......”
声音从背后响起，李含春转身，可看见的却是两幅没有骨肉的皮囊。
“爹......娘......”他声音哑然，眼中透露着怔然。
皮囊看不清脸，可他却清楚的知道他们是谁。
李含春深吸一口气，整个人沉溺于悲痛之中，他伸出手想要触碰。
可指尖还未落到皮囊之上，周身的环境陡然变化。
方才的白雾消散一片，面前的皮囊也骤然变成一团黑烟，他再次抬眼，却发现自己回到了边疆。
李含春试探地向前走去，这是师父在黄庄的院子。
“姐姐！我又练会了一个招式！”
他看见年幼的自己扑向她的怀里，孩童的喜悦洋溢在脸上，她捧着热茶递给年幼的自己，“洛檠真棒，慢点喝，小心烫。”
李含春喉咙微痛，这场景他再熟悉不过，可他想要上前再回报一下她，却发现怎么也触碰不到。
顷刻间，周围烟消云散，幼时的自己和她再次离开。
他竟然又一人置身于黑雾中。
他大声呼喊，却只有自己的回声，仿佛自己被世间遗弃一般，天地如此之大，却不曾有他的一席之地。
李含春心下悲痛，可慌忙间，一股燥热从下腹传来，他感觉周身环绕着一股热气。
少年睁眼，周围的场景再次置换，他低头，自己竟沐浴在温泉之中。
“洛檠。”
温柔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他有些愣住，喉间仿佛被人扼住一般无法言语，他僵硬地转过身体。
泉水流动划过肌肤，他感觉自己双脸如火烧一般，竟然是她。
“过来。”
女子柔声唤他，可他明知此举不妥，身体却无法控制地上前，脑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间就崩塌了。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泉水温暖舒适，却也抵不过朝思暮想之人的相拥。
他脸颊滚烫，双眼不知看向何处，双手也无法控制。
柔软的肌肤相触碰，滚烫的身体终于寻到了冰凉的一块圣地。
姐姐......
颜茶......
水声浮动不止，意识也逐渐飘远。
一声闷哼隐匿在泉水的涌动之下，少年怔然地睁开双眼，可面前却是她生气的面庞。
“你这是大逆不道！”
一阵风袭来，她的巴掌落到脸颊，打醒了他的梦境，也打醒了他的妄念。
......
“颜姑娘，我们可想死你了。”
噪杂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少年睁眼，朦朦胧胧的光线溜进眼睛里，视线模糊，大脑一片沉重。
李含春缓了缓，听着外面的声音心声疑惑，何时外面来了这么多人。
他撑着身体起身，感觉身体酸痛，喉咙也干哑无比。
扯开被褥，正准备更衣下床，可被褥上的一块濡湿晃地他移不开眼，顿时脸如火烧。
“李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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